二十二、明鑒
笠日，依美坐在俊彥院裏的小池塘邊看著駱薈、沈嘉鶴與她們的孩子們在嘻戲。俊彥走了過來：“孩子們就是愛熱鬧！”
“是呀。”依美笑應，“有時還真羨慕他們！”
“你也羨慕他們？！”俊彥頗為意外。
“嗯！”依美認真地點頭，“無憂無濾的，多好！”
“的確。人長大了，真有許多事情不由得你不去想。”俊彥有感而發。
依美側頭看著他：“二哥又想到什麼煩惱事了吧？能先放下的，還是不要多想的好。”
“呃。”俊彥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昨天去看了櫻仫？”
“是的。”依美看著他有點奇怪的臉，皺眉問：“怎麼了？”
“你……前幾天聽你的意思——”俊彥有點不能理解，但又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他始終是我的哥哥。”依美為自己辯解著，“大家同住在一個大宅子，我連一眼都不去看，怎麼也說不過去。”
“……”俊彥突然覺得依美變了，不再說六年前的那個她，但……這又怎能怪她呢？是他的無能才令她多受了這許多委屈！俊彥點點頭：“我知道，隻是奇怪你怎麼突然想通了。他好點了嗎？聽說他老是咂東西。”
“嗯。”依美點點頭。
“還不止呢，連飯也不肯吃！”一旁的阿妹插話，“我看三爺他病得不輕，整個人都很憔悴！”
“看來大家都很擔心他。”俊彥試探道。
不料阿妹竟馬上點頭道：“是呀，全府的都希望三爺快好起來！”
俊彥聞言，呆呆地望著阿妹：雖然她和沈喜鶴一樣不知內幕，可當年那兩次出逃她都是切身經曆的，她怎麼就把那苦難和絕望給望了呢？她不止一點也不恨她，還這麼關心他，為什麼？這六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依美再次去看望櫻仫是兩天後的事情，聽丫環說他還是不肯吃東西，但已不再亂發脾氣扔東西了。
她進去時他隻是靜靜地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目似乎在睡覺，桌上放著快涼的飯菜。依美遣退不鈴和小翠，走到床邊坐了下來。這時櫻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縫：“依美，依美！”
“三哥，你醒了麼？”依美低問。
聞言他才睜大了眼睛：“依美，我是在做夢嗎？”
依美笑了：他生病的時候真可愛！搖頭道：“不，不是夢。”
“真的？！”
“嗯！”她重重地點頭。
他突然爬起來把她摟進懷中：“我以為你再不來看我了！”
“？！”依美怔了片刻，然後在他懷裏掙紮著：“三哥，你——”
“不，你不要走！我好怕，好怕你會離我而去！”他在她耳邊呻吟：“我一個人呆在自己的世界裏，每天除了想你還是想你……”
依美忘了呼吸。天哪！他怎麼能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她靜靜地靠在他肩上，失去了思想。
櫻仫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得到她！他忘情地吸著她的體香，探頭去吻她的表絲，吻她的耳背，吻她的臉頰，然後吻上她的熱唇。
如果上天讓她這一刻就死掉的話，那麼她是滿足的。地獄吧。因為她無恥地戀上了她的哥哥……哥哥？！她猛地推開他：眼前的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呀！痛苦的淚水破堤而出！她趴在他的胸膛絕望地哭泣：為什麼會這樣？！
櫻仫用盡全身的氣力擁著她。他知道他們的心終於貼在一起了，可為何換來的卻是她的淚？這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她幸福的微笑！
俊彥坐在十字街的衙門裏喝著下午荼，因為桐和裏這幾年一直很豐衣足食，故已十分太平，加之人民還未習慣有官府的存在，有什麼小案件兒也沒想到要去報官，於是大家便無聊地耗著。
阿程自認是個武官，便常帶上兩個小衙差在鎮裏東西南北地亂走，說是巡街。
這天在外麵回來時見俊彥一個人在出神，笑道在對麵坐了下來。俊彥這才見著了他：“回來了，沒什麼事情吧？”
“這能有什麼事？”阿程呷了口荼，“在煩什麼事？”
“天下太平，能有啥事兒好煩的。”俊彥掩飾道。
“天下可是太平了，可你家裏麵嘛，應該不是很太平吧？”
“……櫻仫這幾天身體好多了，我本想今晚就和他提分家的事，但因還有八天就是他的生辰，便有點猶豫。”俊彥知道阿程一向直話直說，這樣和他說話倒也痛快。“這都沒什麼好擔心的……隻是四妹她，似乎有點不大對勁了。”
“你當真打算分家時把四姑娘一起帶走？”
俊彥理所當然道：“有何不可？”
阿程觀察他的顏色，口中道：“其實四姑娘在左家住得好好的，內務又打理得規規矩矩，大家是打從心裏敬佩她。我知道你疼她，可健義和櫻仫待她也很好呀！你分家後還是可以常回去看她的，又何必非要她離開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家呢？”
“我……你不懂的。”俊彥歎道，“待在左家，她得不到幸福！”
“她已經立了誓言這輩子不嫁人了，到了哪裏也是一樣呀！”
俊彥隻是搖頭，他不能讓她繼續待在那人的身邊。
“唉，做人何必太執著呢？”阿程故意歎道：“須知天命難違啊！”
天命？！俊彥警惕地看著阿程：他，他知道了？！
阿程見自己說到了骨節眼上，卻仍故作不知地繼續歎道：“天意呀，天意！”
天意？難道真是天命不可違嗎？俊彥的腦子裏一片混亂。
他辭了阿程向家走去時一直在想著這件事，記得櫻仫和依美分別都被算命的批說過：他（她）有一段上輩子未完的姻緣在等著他（她），這是宿命，躲不開逃不掉。這就是他們所謂的宿命嗎？那麼他又該怎麼做呢？與命運抵抗到底還是——順應天命？不，他不能讓她成為命運的犧牲品！依美隻是一個平凡的弱女子，她應該得到幸福的。他絕不充許所謂的命運把她壓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