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苦
笠日櫻仫一早就出門到荼葉鋪裏去了。俊彥知他是有心避開自己,但想你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於是便沒追到鋪裏找他。
辰時二刻,從京城拔來的師爺衙差等一從人便來到桐和。俊彥和阿程親自去接了,在外麵客棧裏張羅眾人吃喝,歇了半天,下午就買下了田家位於鎮西十字街的大屋。
眾衙差重新整治了一番,在大門口掛上了漆金大扁,門邊擺了大鼓裏邊設了公堂,就成了衙門。然後請齊民眾來剪了彩,從此桐和鎮上便有了官府,不再是誰有錢、最凶狠就誰說了算的地方了。鎮裏的人民擠滿了十字街,爭先擁後地來看這從空屋突然成了官衙的地方。忙了一整天才算告一段落,師爺和衙差等人就在衙門住下了。
櫻仫回到家時見阿程正與俊彥商量著要搬出去的事情,櫻仫急切挽留。阿程不樂意,說是明天就與筱溪搬到十字街去,待以後他那老屋前蓋起了新房子再又搬。這是他那老父親的意思,老子要走,兒子無論如何也得從命。
阿姚也說要走,他已經買下了田家的另一所房子,雖不及十字街那邊寬敞,但也有東西兩院,中屋、天井一切整齊。櫻仫更是不充肯,一定要眾人多住些個日子,鬧到半夜,終於說好再住多兩天,待新房收拾好了再一起搬走。
第二日櫻仫便拉了眾人一同在院裏賞菊吃酒。俊彥和阿程因衙門新設,陪了眾人半日就到十字街忙去了。健義也借故走開,最後隻剩櫻仫和阿姚吃著悶酒,倒也好說說體已話兒。
第三日亦是如此。
當夜裏,櫻仫是無論如何不肯放人,擺了宴席當是吃送行酒。阿程不好推卻,就來了。因大家都很識趣地避開了一些事兒不說,倒也十分融洽。櫻仫很盡興,沒多久就醉了,卻仍久久不肯散。
喝到半夜,櫻仫才瘋瘋傻傻地往院裏撞去,又不許人去扶他。直撞到北院口,被小杜和阿姚二人攔住了:“三爺,您醒醒,這是北院!”
櫻仫扔晃著揮手:“我又沒醉,醒什麼?!我知道這是北院!”
“您不是要回房歇了嗎?怎麼又來北院?”小杜忙扶穩他。
“我,我沒要去北院!”櫻仫推開眾人,折向東院走去,口中嚷道:“我隻是散散步,怎麼?不行麼?我喝夠了又不想睡,便散散步兒嘛!呃?!瞧,我現在才是回東院!不錯吧?回東院是走這條路吧?!”
“行,行!可您得小心點兒!”小杜見他直往柱子走,忙又去拉他。
“走開!我沒醉,不用扶!”櫻麼猛一推開小杜,但因用力過了度,本已站不穩的身軀一下子失去了重心,“砰”一聲,額頭恰好撞在廊柱上,然後便往下倒了。
眾人忙扶住他:“爺,您沒事吧?爺!?”
“三弟,你醒醒!”
眾人看時,櫻仫已然昏倒,額上起了好大一個包。於是忙抬了他回房,叫丫環拿了蛋黃幫他敷了,灌下一碗醒酒湯,因怕他秋夜著涼,又灌了好些薑湯才讓他睡下了。一切安排妥當,眾人方各自散去了。
俊彥回到院子時見依美披著大紅猩猩鬥篷站在屋簷下張望。他本也喝了不少,但經櫻仫這一鬧,醉意早醒了七八分。見她馬上迎了上去:“怎麼還不睡?”
小杜也跟在俊彥身後停下:“四姑娘。”
依美點點頭,向俊彥道:“我本已睡下,因聽得院前一片喧鬧,便醒了。見你沒回來,怕是出了什麼事兒,二嫂也有些兒擔心呢!”說著往左邊屋子看了看。
“沒什麼,隻是大夥盡興,多喝了幾杯。”俊彥不願提起櫻仫,於是道:“時候不早了,快去歇吧。”
“……好。”依美點點頭。
俊彥也點點頭,便轉身往自己屋裏走去。小杜跟著他走了幾步,見屋裏沈嘉鶴開門來迎,於是便與俊彥說了一聲,便轉身往回走。見依美仍立在原處,上前道:“四姑娘,您別想太多了。”
依美看了他一眼,問道:“我聽到你們驚慌地喚他,竟是什麼事?”
“……”小杜猶豫了片刻,終於道:“三爺喝醉了,鬧著要回房裏,怎料卻跑到這邊來了。大夥好容易勸住了他,他走時沒走穩,撞在柱子上暈了過去……起了個包。已經熬了藥了,沒什麼大事。”
“嗯。”依美點頭,心中好氣又好笑:他這人!……
眾人都以為這是小事,怎料櫻仫卻就此病了。霜打了似地躺在床上,連飯也不起來吃。請大夫來看了,說是因多日奔波勞苦,一直沒能好好休息,今身體一放鬆下來,那人就特虛。又在夜裏著了涼染上風寒,定要好好休息調養一段日子才能好,不然日後可能會落下不小不大的病根。大夫開了帖驅風寒的藥,吩咐吃些人參、何首烏等物養身子等等。
大家紛紛前去控望,見狀倒也不十分嚴重,才放下心來。阿姚與阿程兩家便又多留了一天,才搬走了。俊彥見他毫無精神,便不好開口提分家的事,於是每日便往外跑去忙著衙門的事。
伊萊起進北院的時候,依美剛好打發了來問事的管事,接過阿妹遞來的杯子在抿荼。依美正低頭喝著荼,阿妹先見著了她,在依美耳邊道:“姑娘,伊姨娘來了。”
依美抬頭時伊萊已到麵前,打揖道:“四姑娘,沒礙著您辦事吧?”
“沒事兒,坐吧。”依美心中納悶:我與她向來不多話,她生下璞兒後就沒踏進過我這北院一步,今身子或是好了些兒,但她夫君病在床上,不好好在旁伺候跑我這兒幹嘛?難道是她……忐忑問:“今兒身子了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