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定了身子,淡淡地道:“起吧。”轉身對盈香道:“你先回去罷。”盈香楞了一楞,看看若離,應諾去了。
我和她彼此對望,良久,方道:“有什麼事麼?”
她低聲道:“郡主可曾聽說?”
我笑了一笑,聲調平靜如水:“都聽說了。”
她神色恭謹:“既是若離的錯,若離會自己承擔。絕不敢有怨,請郡主放心。”又低低道:“若離隻願能永遠陪在公子身旁,做個端茶送水的小丫頭,與願足矣。”
我笑道:“皇上既已賜婚,如今又怎由得你我?”輕輕一笑,徐徐道:“你放心,我沒有興趣來摻和你們之間的事情。”藏在寬大衣袖中的雙手輕輕握緊,隻覺心中微痛,麵上卻笑顏如花。
她楞住,良久,嘴角緩緩綻開一絲笑容,道:“郡主還在怪四公子?”
我巧笑倩兮,嫣然道:“何來責怪一說?若離,你也不必多此一舉。他日大婚,不論正室側室,我隻希望你和四哥能白頭偕老。至於我——”正色道:“不該你來管,也輪不到你來問。知不知道?”
是的。我是郡主。大明朝皇帝的外甥女。從前我並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權力,可現在,我要行使這個權力。因為——我不能再讓自己痛苦;不能再讓她傷我分毫。
這十餘日來,他每次都是來了就走。知道我不願見,就遠遠站在門外。有幾次不經意間推開窗,總會遙遙看到他孤單的背影,在雪地裏映出一個長而哀傷的影子。
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沒有心痛的。
然而,到了今天,我卻不願再自欺欺人。
那樣的花團錦簇,而我隻是繁花一朵而已。這樣的日子,不是我想要的。
等他還顧、等他垂憐、等他回首,若是如此,豈不是連攜手相伴一生,都成了更大、更難實現的奢望?
我要的,是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既然他做不到,那就不勉強。彼此好聚好散罷了!
什麼孩子、什麼小產。這個孩子的存在,對我來說,其實並不重要。而現在,這樣的情景,讓我覺得心冷。
無論如何,那都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不管是誰都沒有權利剝奪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權利。
不管是誰。
我靜靜地看著若離的身影遠去,手心裏有涼涼的濕,心底泛起一陣陣疼痛的抽搐。
也許,還是會難過的。然而——我不後悔。
我站在原地,緩緩閉上眼睛,忍住將要流出來的淚。不再流淚,是讓自己不再心痛的好辦法嗎?
黯然半晌,昂首向前走去。眼前這條路,漫長而空曠,便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
這宮城深深,裏麵究竟埋葬了多少眼淚、多少歡笑、多少哀傷?
青石板上有殘雪未消,白玉長廊、琉璃牆瓦,池水煙波浩淼。正是一副冬日的蒼茫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