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個子警察說:“沒事。快遞小哥說箱子裏有不幹淨的東西。”
神秘人問:“不幹淨的東西?什麼東西?”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聲喊道:“人!你還讓我扔到河裏,還說給我小費!你還給我轉了兩萬塊錢!”
神秘人過了半天才說話:“你有病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矮個子警察說:“掛斷電話。把轉錢的證據給我們看看。”
我當即掛斷了電話,然後找到了短信。
可是不管我怎麼翻動頁麵,就是找不到那條收款短信了。
我不甘心,連忙進入手機銀行上查看,也沒有發現兩萬塊錢的入賬記錄。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啊!
我揉了揉眼睛,呆住了。
矮個子警察失去了耐心:“搞什麼鬼?要不是你胡鬧,我們早下班了!”
高個子警察關切地說:“老弟,你才三十歲,但你的眼袋很重啊。你幹兩份工,是精神壓力大,還是想多了?早點回去吧。你報假警,本來要跟我們走一趟的,算了,這次就不追究了。”
說完,高個子警察對著對講機說了什麼,然後與矮個子警察走向了警車。
他們發動警車,呼嘯著離開了河岸。
留下了一臉茫然的我。
04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摩托車前,啟動了它。
馬達聲稍稍驅趕了我心中的不安。這輛心愛的小摩托跟我相依為命。眼下,它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東西。
這時,手機鈴聲猛然響起,聲音差點驚出我的心髒。
我掏出手機,望向屏幕——還是那個神秘的寄件人。
我猶豫了半天,還是按下了“通話”。
熟悉的沙啞聲音從對麵傳來:“你沒按照我的指示做,你有麻煩了。”
我顫聲問道:“你想怎麼樣?”
“殺了你。”
“殺了我?”
“沒錯。”
我求饒:“大哥,我隻是一名快遞員,放過我,好嗎?”
“不可能。你犯了大錯,我不會放你走。”
停頓片刻後,神秘人又說:“往右看。”
我本能地扭頭,赫然發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暗夜中浮現。
在他的腳下,正是箱子裏的人。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跳上了摩托。
我的右手猛地轉動油門,摩托車像離弦之箭,帶著我飛一樣地逃離了此地。
05
接下來的好幾個夜晚,我都看到了那個神秘人。
他站在路燈下,一動不動,獨獨望向了我,目光裏惡意滿滿。
他身軀高壯,一臉的絡腮胡,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像廟裏的鬼怪雕塑。
有一次,當我驚慌失措地穿過他時,我的手機再次響起。
我停下車,按下了接通。
我看到離我不遠的神秘人同樣拿起了手機。他在手機裏說:“準備好付出代價了嗎?”
“我隻是一個快遞員,”我虛弱地解釋,“不小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對不起!”
“晚了。”神秘人說。
“大哥,我上有老、下有小,有家有口要贍養,睡覺都說不好,你為什麼追著我不放?!”我衝著話筒喊,聲音在空氣裏激烈地飄蕩著。
“因為你沒說實話。”那個聲音回答。
通話斷了。
我望向路燈下的神秘人。隻見他收起手機,拔出了手裏的匕首,刀刃在昏黃的光線下泛出了白光。
我驚叫一聲,擰動了摩托車的油門。
我太恐懼了,沒看到迎麵走來一個女人,女人還牽著一個孩子。
我一邊急刹車,一邊迅速調轉車頭,往前的慣性太大,我的身體直接飛了出去。
我的後背重重地落地,“當啷”一聲,接下來是我的頭。
不幸中的萬幸,我戴著頭盔。但我眼冒金星,什麼也看不見。
這時,我聽到一個孩子的聲音:“媽媽,那個叔叔跌倒了。”
女人說:“上前看看。”
我看不到,但聽見了母女兩人的腳步聲。
五個心跳後,我感覺自己被扶了起來。
我坐在冰冷的道路上,掙紮著取下了頭盔。視力終於恢複了,透過跳躍的黃光,我看到了母女兩人。
那個媽媽長相甜美,蒼白的臉上有一雙烏黑的圓眼珠,一頭瀑布般的黑發落在腹部。
她望入我的眼睛,關切地問我:“小哥,你沒事吧?”
她清新的吐息拂過我的臉龐,讓我感受到了陣陣暖意。
她柔和的目光驅逐了我的恐懼。我望向遠方的路燈,神秘人不見了蹤影。
我抬起胳膊,看了看擦傷的胳膊,回道:“謝謝你。我沒事。”
小女孩卻說:“叔叔,你的胳膊都流血了。”
小女孩三四歲的樣子,非常可愛。她長得像她媽媽,有一雙大大的眼睛,腦後紮著一對馬尾辮。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我一邊說,一邊掙紮著站起。
女人直起身,把胸前的頭發甩到了腦後,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
她忽然說:“你姓柳,對不對?”
我驚訝地抬頭,對上女人的眼睛。“您認識我?”
女人笑道:“我請你送過幾十斤重的杠鈴,好家夥,你一手一個包裹,直接提下了樓。我印象深刻。”
我恍然大悟:“對了!您好像姓蔣,送到後,您還給我打賞了。”
女人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叫蔣欣欣。”
她望了望我的胳膊,又說:“柳小哥,你的胳膊需要盡快處理下,先清洗傷口,然後再抹上一層白藥,明天就沒事了。”
我心裏卻想著今晚跑多少單了,好像隻有十二單,這不夠,遠遠不夠。
我說:“對我們快遞員來說,摔傷是家常便飯。對不起,我先走了。”
蔣欣欣問道:“你住哪?”
“北邊的豐龍村。”
“我知道那片棚戶區,還挺遠的呢。”蔣欣欣友好地建議,“這樣,這兒離我家很近,你來我家,稍微治療下,然後再接著幹活。”
我感覺很不好意思。我擦了擦傷口,拒絕了:“真心感謝。不過不用這麼麻煩了。小毛病而已。”
這時,蔣欣欣的女兒說:“叔叔,來吧。我們又吃不了你。”
我笑了。
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話語又讓我想起自己的孩子。我發現自己無法拒絕母女倆的好意。
我牽著摩托,跟著母女兩人進入了小區。
這是一個老小區,沒有電梯。
我們三人爬樓梯,來到三層。蔣欣欣打開門,帶我進入房間。
她們的家是方形的一居室,沒有客廳,廚房和衛生間看上去很袖珍,比我的出租屋大不了多少。
房子雖然非常小,但布置得很溫馨,牆上掛著工筆畫,應該是女兒自己畫的,鞋櫃上擺著小玩具。
我沒看到男主人,便問道:“孩子爸爸呢?”
蔣欣欣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傷感地回答:“她爸走了。”
我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連忙閉上了嘴。
“不用拘謹。”蔣欣欣指著門口的小板凳說,“坐吧。我去拿藥。”
她從櫃子裏取出一個塑料藥箱,翻了一會,拿出幾個瓶瓶罐罐。
她先把醫用酒精抹在我的胳膊上,進行了消毒。
之後,她用雙氧水擦洗了傷口。等幹燥後,她在我的胳膊上抹上了一層軟膏。
“接下來的一周,最好別碰水。”蔣欣欣叮囑我。
蔣欣欣言語溫柔、和煦,目光傳情,總是不慌不忙,跟我妻子的風格截然不同,
當我跟妻子相處時,她總是風風火火,一點就著,女人的溫柔和善良我從未感受到。
我忘記了胳膊和腿上的傷痛,動情地對上她的雙目。
一陣激情閃過。
這時,我卻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箱子裏的人,以及手持匕首的神秘人。
我馬上低頭,逃離了目光接觸。
我一邊站起,一邊尷尬地說:“蔣女士,這麼晚了,就不打擾你了。非常感謝!”
離開前,她的女兒遞給我一瓶酸奶,用稚嫩的話音說:“叔叔,你肯定渴了。”
我看了一眼小女孩,接了過來,酸奶瓶上還帶著小女孩的體溫。
我感激地看了母女倆一眼,離開了她們。
06
蔣欣欣喚醒了我體內的某些東西。
每次跟她在一起時,我緊張的神經總能得到極大的緩解。
每次跟她對話時,我感覺愉悅、放鬆。
我發現,我們的心漸漸地往對方靠攏。
白天的分揀工作完成後,我會馬上離開車間,來到幼兒園的門口,然後等小女孩的出現。
蔣欣欣的女兒叫若梅。每天下午四點,她會背著小書包,從裏麵歡快地走出,像個小天使。
我牽著若梅的手,把她帶回家。
待上兩個小時後,蔣欣欣下班回到了家。
這時,我開始上“雷電送”的夜班。
離開前,有時我會坐下來,跟母女倆一起吃飯。實在來不及了,蔣欣欣會提前做好三明治,用微波爐給我熱好,讓我在路上吃。
我們之間的往來越來越多。
蔣欣欣經常求助我,比如廚房下水道堵了,或者她加班,讓我多照看一會若梅,每次我都有求必應。
即使占用寶貴的夜班時間,我也在所不惜。
蔣欣欣的身上有一股魔力。每次跟她在一起時,我雖然累些,但完全沒壓力,身上的疲憊一掃而光。
我的失眠症也得到了大大的緩解,
淩晨回到出租屋後,我甚至能放鬆地睡上兩個小時。
我的領導還說,我的熊貓眼都小了,臉上終於有了點血色。
那個揚言殺害我的神秘人,也不見了蹤影,但我心中的弦一直緊繃著。
雖然警察不相信,不過我很清楚,那是血淋淋的事實。我不可能看走眼。
那人殺了一個孩子,是個徹頭徹尾的惡魔,我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作為分揀員,我每周歇一天。在一個周六的白天,我沒有選擇跑“閃電送”,而是陪同母女倆來到了植物園。
迎著和煦的春風,我們三人徜徉在公園的小道上,步入遊樂區。
在孩子的請求下,我把她放到了木馬上。
木馬晃動時,若梅的歡笑聲和音樂聲一起響起。我心裏樂開了花。
蔣欣欣雙手扶著欄杆,對我笑道:“真好!好久沒這麼放鬆了。”
“我也是。”我如實回答。
蔣欣欣抬頭望向天空,感慨地說:“現在想想,娃爸剛去世時,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挺過來的。”
我同情地說:“你一個女人家帶孩子,太難了,難上加難。”
蔣欣欣把烏黑的鬢發攏到耳根後,說:“更要命的是,娃爸的父母來了個大撒手。“
“為什麼?”
“人家有正經的孫子要照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