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我的錯……”波爾德低下頭,“我當時不該手下留情的,這兩天我真的深刻反省了,少校,對不起!”
“其實我這兩天也一直在想,對於一個隻有十七歲的孩子,我要怎麼才能若無其事地去教他該如何殺戮呢?但靈魂中的另一個我很快就回答了這個問題--”魯迪斯苦笑道,“‘很簡單,如果你不教他,那麼將來或許有一天他就會死在你的麵前。到那時候,你接下來的人生裏就有的是漫長時間去憎恨自己的偽善’。”
波爾德抬起了頭。
魯迪斯用溫和的視線看著少年的臉:“我剛剛成為飛行員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像你一樣的掙紮,想著對方駕駛艙裏肯定也是跟我一樣的人,甚至好幾次錯過最佳開火時機,不過我的運氣很好,從來沒有被反咬。”
接著魯迪斯像是被回憶刺痛了一樣,他的表情在波爾德看來有一點憤怒:“但是我的戰友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一次戰鬥中,就因為我沒能及時射擊,對方的導彈擊中了他的‘Calamity’,我眼睜睜看著他的戰機在我麵前炸成碎片,當時他才剛剛度過23歲的生日……”
“……”
“那一天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營地,所以人都以為我是在為死去的戰友悲傷,其實我是為自己的偽善感到羞恥。”魯迪斯繼續輕輕地說著,就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戰場之下固然可以通過和平手段解決紛爭,戰場之上的哲學卻隻有非死即生。而我們能做的,隻有用最少量的血與枯骨,去將前往桌前和談的那條路鋪平。”
“……少校,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波爾德低聲說。這一刻,他終於為自己之前的幼稚與不成熟感到了真真切切的懊悔,“我以後絕對不會再這樣了。”
“算啦,我也說了許多自以為是的話……”金發的飛行員說道,“隻是活到我這個年紀,能夠總結出來的道理就是如果你想活得再辯證一點,那麼就永遠也不會高興……畢竟可以在這個世界中快樂活下去的,隻有縱火犯與偏執狂。”
波爾德眨了眨眼睛,魯迪斯的這句話他還不能完全明懂。
“當然我說的東西你也不用全聽,這個世界就像天空一樣廣闊,沒有什麼存在能夠永恒正確,或許將來會有那麼一天,你發現我的話是那麼的陳舊與迂腐,到時候再全部舍棄它也無所謂。”魯迪斯用藍色的眼睛看著坐在他身邊的年輕戰友,“不過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還可以繼續擔任您的僚飛嗎?”波爾德搶先問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你換掉了?”魯迪斯擠了擠眼睛,“我當時那句話,用的明明是假設句式吧,準尉?”
波爾德覺得自己之前如抹布一樣擰起的內髒,終於又再度是他自己的了。
“都是因為跟你講了這麼半天的話,我的櫃子又沒能收拾完。”看了一眼距離起飛所剩無幾的時間,魯迪斯抱怨著關上衣櫃的門,“唉,下次再說吧。”
“您就是不跟我講話也隻是坐在凳子上玩遊戲吧……”
“……準尉,剛才是你在講什麼話嗎?”
“我剛才什麼都沒說!長官!”
……
很久很久之後,當已經可以獨當一麵的安弗洛·波爾德走向空曠的停機坪,看著頭頂晴朗的藍天與潔白的低空積雲,偶爾會想起曾經有那麼一個午後,走在他麵前的王牌機師有著挺拔的背影,他是那麼的和善與愛笑,飛行服裏麵總是放著一包香煙,更衣室的櫃子永遠也收拾不好,波爾德覺得如果跟這個人一起飛翔,自己總有一天可以飛遍這個世界的所有角落。然而不久之後,他就像他們在S-AF所共度過的所有時光,最終也被永遠帶走了。
或許身為一個軍人,是不該有夢的。
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波爾德無數次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