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章 飛翔的少年(2 / 3)

我比較了一下阿大和阿讓的體格。阿讓身材並不高,而且身上也沒有多少肉。與阿大相比,體重相差五十公斤,身高則有二十五厘米左右的差距。有阿大在,阿讓竟然還敢說自己是能吃冠軍。直人低聲說道:

“不過,所說的‘能吃大比拚’,使用方法錯了啊,因為這種勝負的比賽應該是一對一的比賽吧?”

阿潤聳了下肩膀。

“阿讓他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吧。隻是覺得熱鬧好玩兒,而且很有派頭,這就OK了。阿大,你還是要把他徹底打垮才行哦!

好像是在說“看我的吧”,阿大拍了拍胸脯,於是,他那像隔壁班的圖書委員那麼碩大的胸脯顫悠悠地晃動起來。看來阿大的確是信心百倍!阿讓真的不會出什麼事情吧?不知道為什麼,我在心裏替阿讓擔心,盡管他並不是自己的好朋友,而是那個得意忘形的播音委員阿讓。

對決很快就定下來了。這也在情理之中。除了阿大以外,再沒有一個人向阿讓提出挑戰。在剛開始的時候,被三千日圓的獎金吸引,曾經有幾個男生提出了挑戰,但是一旦知道了阿大是認真的,就早早地打了退堂鼓。

勝負比賽定在下星期三午休的時候舉行。班裏所有的人都提供了一片午間配餐的吐司,配食箱裏剩下的那部分也都被集中起來。阿大和阿讓的書桌被並列著擺放在教室的中央。這是他們麵向觀眾席進行能吃比賽的固定席位。在他們麵前堆積著二十五片吐司。茶色的“牆壁”大約有四十厘米那麼高。一直把它們摞起來,就光是那些吐司就讓人感覺到一定的厚度了。即使是人高馬大的阿大坐在那裏,也到了他眉毛以上的位置了。

即使是坐在體重遠遠超過自己的挑戰者的旁邊,阿讓也毫不在乎,就像是一位電視節目上英俊的能吃比賽冠軍一樣。他的眉毛形狀顯得非常漂亮和整齊,一定是昨天晚上修過了吧。教室裏的其他同學停下了正在吃著的午餐,屏住呼吸注視著他們倆的比賽。因為有一些零花錢當做獎金,所以雙方都認真了起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根據預測,大家都認為阿大具有壓倒性的優勢。問題並非是哪一方取勝,而是阿大能夠以多大的優勢戰勝對手。先決條件是阿大要讓十片吐司。即便如此,站在阿讓一邊的人數也是屈指可數。我就是這些少數派當中的一員,我節省出購買一個月《自行車雜誌》的錢,對我來說是金額很大的五百日圓,都壓在了阿讓的身上。阿潤說這是一次大的賭博。阿讓看上去是那麼自信,所以我想,他應該不會太差吧。

作為裁判員出場的阿潤用中指向上推了下眼鏡說道:

“比賽時間一共二十分鍾。可以喝下去的牛奶隻有三瓶,在這段時間裏,不管是哪一方,隻要多吃一片吐司就算勝利了。聽清楚了嗎?”

阿讓和阿大兩個人沉默著點了點頭。

“預備——開始!”

阿讓不慌不忙地環視了周圍一遍,然後喝了一口牛奶,拿起一片吐司像平常一樣開始吃了起來,絲毫看不出有什麼慌張的樣子。阿大斜眼看了一下這種情形的播音委員之後,活動了一下脖子。他從堆積起來的“茶色牆壁”上拿起了三片吐司,用雙手快速地把它們卷起來,卷成個罐裝咖啡那麼粗的圓筒。阿大將壓縮紙漿般的吐司卷塞進嘴裏,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大嚼特嚼起來。

吃掉最初的三片吐司僅僅用了一分半鍾。阿大用牛奶輕輕濕潤了一下幹燥的口腔,馬上又以嚴肅的表情拿起了另外三片。這一次也是僅僅用了九十秒就吃完了三片吐司。直人在我耳邊嘀咕道:

“看來勝負的結果要出來了啊。”

我默默地點點頭。在阿大已經吃了六片吐司的時候,阿讓僅僅吃掉了一片半。這樣的比法哪算得上能吃大比拚啊。

比賽的勝負很快就要決出來了,因此全班同學從最初的興奮一下子轉變為失望。就像校園廣播在播放著RAP音樂的時候一樣,教室裏的氣氛漸漸地冷卻下來。大家都知道,這次阿讓又隻是耍了嘴皮子而已。他就像是可以什麼都不管,隻要適當地掀起一個既有趣又古怪的活動,而且自己能夠處於活動的中心,就心滿意足了。地地道道是個極其隨便地希望成為藝人的人!我看著即將決出的勝負,漸漸地感到悲傷起來。大抵上,我們看著什麼人在吃著東西時,總不免會有些悲涼的感覺。在電視的旅遊節目當中,當我們看到一個已經過氣的女演員在某處的溫泉山莊吃著堆積如山的晚餐時,都不免會感覺到一種人生的悲哀吧?

十五分鍾後得出的結果正如我們大家所預測的那樣,是阿大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在挑戰者吃掉了整整二十五片吐司的時候,阿讓卻僅僅吃了四片半。勝負的差距是絕對優勢的二十片以上,是最初開始時讓給對方十片的兩倍。因此,我的那五百日圓已經化為烏有。阿大以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從阿潤那裏獲得了獲勝者的評判結果,然後轉過身來,向著輸了還笑嘻嘻的阿讓說道:

“快把三千日圓拿出來吧,現在!馬上!”

阿讓從衣袋裏掏出了錢包,慢吞吞地揭去了上麵的萬能膠帶,然後把皺皺巴巴的三千元紙幣放在了書桌上。阿大的手刷地一下子掃蕩了書桌。這時,阿讓顯出一副並不怎麼遺憾的表情對阿大說:

“下一次,要不要用一口氣喝可樂來決一勝負?”

阿大顯出了一種頗不耐煩的樣子,簡直就像驅趕蒼蠅一般揮著手說道:

“我隨時都會奉陪的,不過,下一次的獎金要一萬日圓哦!就是這樣,你也真的敢幹嗎?回去練練再來吧!”

教室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氣氛。這裏那裏到處都有人開始聊起天來,似乎誰都沒有在意阿讓的能吃比賽的勝負問題。阿潤立刻開始著手賭金的分配了。剛剛離開堆積著二十多片吐司的書桌,阿讓就來到了我的身邊。他聳著肩膀對我說:

“看來隻要是身體的活動,我還是不行啊。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呢?”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為什麼,跟阿讓講話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搖起頭來。“那不是真正的比賽,就那個樣子,觀眾是不會滿足的。”

阿讓歪起頭來說:“還真是那樣啊?”

我有些焦躁起來了。

“如果明白的話,就最好不要再做這種半途而廢的活動了。”

盡管我說話的語氣十分嚴肅,但卻像絲毫都沒有觸動阿讓似的。抱了一會兒胳膊,播音委員說話了:

“我知道了。下一次,我一定要作好充分的準備,然後再幹。”

我吃驚地問道:“下一次要幹什麼?你還想幹啊?”

阿讓一邊把手指卷在狼頭發型的發梢兒裏,一邊說:

“嗯,我在考慮新的計劃。不過,這一次就像北川君說的那樣,一定要好好地練習之後再告知大家。”

我吃驚得張大了嘴巴。就在我無言以對的時候,阿讓露出害羞的笑容抬眼看了我一下。

“無論怎麼樣,反正是很勉強的,下一個計劃我們一起幹怎麼樣?”

我丟給阿讓一句“絕對不行!”就離開了教室。

從那以後,在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裏,阿讓還是比較安靜的,再沒有做什麼利用校園廣播播放RAP音樂或不明所以的競吃比賽之類的事情。隻要是不做什麼奇奇怪怪的舉動,平時的阿讓說起來就是一個很不起眼兒的學生。不但學習上沒有什麼可以得意之處,在體育方麵也沒有什麼特別突出的表現。就算是插科打諢之類,也隻有他自己才覺得有意思,而別人卻一概不感興趣,既不有趣,也不幽默。總之,他隻是許許多多普通男生中的一員而已。

就是這樣的一個阿讓,他宣布要進行第三次活動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份結束之後了。一天早晨,我剛進教室,就看到阿讓已經站在講台上了,他身上穿著白色的校服襯衫,外麵還罩了一件黑色鬥篷一類的東西。黑板上用白粉筆橫向寫著“陰陽師”這幾個粗大的字。已經有幾個學生聚集在了阿讓的麵前。

阿讓一看到我進來了,馬上揚起一隻手來,手上戴著指尖全部剪掉了的黑色皮手套。左眼的下方用睫毛油畫上了黑色的眼淚。我把書包放在自己的書桌上,之後才向他打招呼:“這一次你又要做什麼呢?”

肯定又是電視上那些欺騙觀眾的稀奇古怪的節目吧,不管怎樣,我還是禮貌性地問了一句。阿讓從講台上拿起了一樣什麼東西向我揮動著讓我看。受到早晨教室裏陽光的照射,嶄新的金屬物在閃閃發光,好像是餐館裏使用的大號湯匙或叉子。

“這次我可是練習得非常充分了。我可以用陰陽師的意誌力把這把湯匙弄得柔軟彎曲。”

這麼說著,他拿起了一個湯匙,讓在他身邊的同學確認了一下。那個男生用雙手抓住了湯匙,並且試圖用力把它弄彎,但厚厚的金屬餐具紋絲不動。阿讓就用那隻檢驗過的湯匙在講台的邊上喀嚓喀嚓地敲打著。

“正如你看到的,既沒有什麼秘密,也沒有什麼訣竅哦。”

於是,他在嘴裏叨叨咕咕地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一邊開始摩擦湯匙的頸部。好像很難立刻就變得彎曲起來。過了幾分鍾,大家已經厭倦了阿讓那種毫無吸引力的表演,紛紛離開了講台,隻有播音委員還在那裏拚命地向湯匙發送自己的意誌力。

我覺得阿讓很可憐,也就不忍再看下去了,於是就和直人閑聊起來。直到第一堂課開始前五分鍾了,戴著黑手套的陰陽師還在那兒拚命地奮鬥著。

上課的鈴聲響了,當阿讓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時,已經是國語老師要進教室的時候了。他把稍稍有些彎曲的湯匙舉過頭頂,大叫起來:

“看啊,湯匙彎了,彎了啊!”

的確,湯匙在脖頸的部位好像稍微有些彎了。這時候,阿潤說話了:

“不錯嘛,不過,行了,你趕快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去吧!”

阿讓從講台上一把抓起湯匙,用黑色鬥篷包裹起來,慌慌張張地跑回了自己的坐位上。真的在眼前表演起來,就可以明白了,如果沒有電視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演,扭彎湯匙的把戲隻不過是極其寒磣的特異功能而已。阿讓一回到坐位上,就邊用紙巾擦拭著睫毛油邊叫嚷著:

“今天放學後,我還要繼續表演。不管是湯匙還是叉子,我都能弄彎它們,到時候請大家都來看吧。”

話音未落,教室前麵的門開了,老師走了進來。這位老師就好像是從國文科畢業後做第二年家教的女教師。誰都沒有來得及答複,阿讓的話語剛說了一半,這時我感到有一種非常奇妙的半途而廢的氛圍。

那天放學後,阿讓又穿上了黑鬥篷戴上了黑手套。場所從講台轉移到窗邊的坐位上去了。窗外的天空格外晴朗,五月朦朧而又蔚藍的天空廣闊無限地伸展著。在朝汐運河的對岸,有幾座佃區的超高層大廈直刺蒼穹,很像科幻電影裏的未來城市。可是,在那些大廈腳下的公園卻是我們常常玩耍的地方。

還有大把時間,因此就連要回家的那些同學也都聚集到了阿讓的書桌周圍。其中也包括我、阿潤、阿大和直人。阿讓從書包裏掏出了湯匙和叉子,全加起來好像有十把以上,阿讓把它們分發給在場的所有人。

“我會發送意誌力的,大家也一起來挑戰一下陰陽道吧。”

不管怎麼想,我都始終認為,擰彎湯匙之類的事情應該與特異功能有關,而與陰陽師並沒有什麼關係。陰陽師應該是驅除惡靈、驅使鬼神的吧。肯定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可是由於阿讓太過於熱心了,所以大家都沒有提出質疑而已。阿潤在手心裏擺弄著叉子說道:“特異功能也是可以的,阿讓,像這樣的……”

阿潤好像有些為難地看了一下周圍。

“……這種像熱鬧的聚會一樣的事情,今後還要一直繼續下去嗎?”

聽了這話,阿讓顯得十分高興地說:

“是啊,假如能夠讓大家感到高興的話,今後那就不用說啦!看好了,我要表演了哦。”

阿讓頗為天真地開始摩擦起湯匙的頸部來。我心想,隻奉陪五分鍾吧。從我看教室裏的鍾表開始,我把叉子舉在眼前,開始用拇指摩擦叉子的根部。將近十來個初中生一起在放學後的教室裏摩擦著金屬餐具。春天的風從四敞大開的窗子吹了進來,吹得人身上有些發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