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死亡(十四)(2 / 2)

“我隻是在北方的時候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但毫無瓜葛,至於他為什麼會找上我們,去了自然會知道。”葉凡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表情。

車已離開城區,轉入了盤山公路,兩邊的山勢漸漸陡峭,裸露的花崗岩如斧斫般夾道而立。在穿過一道百餘米長的隧道後,前方出現了一片莊園。

大大小小幾百棟房子建在一個巨大的山坪上。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很難想象在連綿千裏的群山之間居然會有這樣一塊平整的土地。

莊園的入口處立著一道青石牌坊,上麵用魏碑體刻了四個遒勁大字:尤勝夔門。

“好!好一句‘尤勝夔門’!這個公孫繼述好大的氣魄。”葉凡擊掌道。

——夔門是踞於長江瞿塘峽西首的峽口,緊鎖江麵,其型豪壯威武,令人不敢仰視,古人詩雲:夔門天下雄。而這道牌坊上居然刻著“尤勝夔門”,可見此間主人的抱負之大。

當真是“艦機輕輕過”,一入莊園,車隊立即放慢了速度,沿著一條貫穿南北的大路向莊園內最高的一棟建築駛去。

我這時才看到,占地極廣的莊園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就似個集市一般,絲毫都不是我預想的那樣:警衛森嚴,與世隔絕。

這裏有商鋪、有飯館、有茶樓、甚至還有一家小小的電影院;有忙忙碌碌工作的年輕人、有坐在路邊竹椅上擺龍門陣的耄耋老者、有放學回家的孩子、也有挎著菜籃子逛街的女人。

但所有的人都盡量不去接近那棟最高的大屋,仿佛有一堵看不見的牆把這棟屋子圍了起來,連偶爾從大屋邊經過的行人都會把腳步放輕,把說話的聲音放低。

車就穩穩地停在這大屋前。

小馬從後麵趕了上來,打開車門請我們下來。

馬先行已站在大屋門口,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道:“韓先生、葉先生,鄙上近來身體微恙,不能出迎,還請恕罪。”

我皺眉道:“老馬說什麼恕罪的話,文縐縐的可不像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馬先行笑道:“我也覺得說的拗口,哈哈,倒讓老弟你見笑了。”說完也就不再客套,當先走了進去。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杜工部的名句被製成了一副對聯,掛於窗欞旁。

窗外正是悲秋,雖然山澗內尚餘蛙鳴三兩聲,但林梢葉脈卻已黃了。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窗下一人負手而歎,染霜的鬢角處又徒添了幾道皺紋。

“先生,客人到了。”馬先行以少見的輕聲說道,似乎不忍驚擾了眼前的這個人。

窗下人“哦”了一聲,回過頭來。

天其實並不很涼,每到中午時分甚至會覺得熱,這個人卻裹著一襲銀狐領的皮衣。深陷入眶的眼睛,高高的顴骨,尖削的下巴,襯出他的一臉病容——眼前這個麵色如落葉般枯黃的病人就是名震川鄂的公孫繼述?

但當他看向我和葉凡時,眼中分明有兩道精光一閃而滅。這一刹那,我竟然完全忘記了他的病意纏身,隻覺得一股迫人氣勢直逼而來。

“兩位請坐。”他的聲音仿佛是從喉部硬擠出來的。

仆從端上了茶,馬先行邊替我們把茶杯放在座旁的茶幾上,邊向公孫繼述介紹道:“這位是韓先生。這位是葉先生。”

“公孫先生是麼?”葉凡抱拳道。

“怎麼?沒想到公孫繼述是這樣一個癆病鬼?”他輕笑道,笑容也像是從幹瘦的臉頰上硬擠出來的。

“的確沒有想到。”葉凡居然就承認了。

公孫繼述盯著葉凡看了半晌,忽然大笑道:“後生可畏!果然是後生可畏!”笑聲中夾雜著一陣陣劇烈的咳嗽。

葉凡卻沒有笑,隻是淡淡地說道:“先生過獎了。”

公孫繼述又轉向我,剛要開口,卻見小馬匆匆從外麵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不動聲色地聽完,才對我們說道:“有些俗務要我處理,兩位一路舟車勞頓,就請先行休息,我已吩咐設宴,席間再作詳談。”說完端起了茶碗。

我點頭站起身來,道:“既然主人有事,那我們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