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死亡(十一)(3 / 3)

當他堪察完最後撤退的安全路線時,天色已暗了下來,離六點剛好還有十五分鍾。

他可以在三十秒之內把公事箱中那把經過改造的5.8口徑狙擊步槍組合起來,但他並不急,而是仔細地把槍械部件都了檢查一遍,才開始安裝。

每一次撫mo著這柄槍的時候,他都能夠得到一種奇怪的興奮感,冰冷的槍管就像一條噬人的毒蛇,但他卻喜歡享受這種隨時會遭到反噬的刺激。

他將最後一顆子彈壓入彈鏜,眼睛湊到了紅外線瞄準鏡上。

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目標——他一眼就認出了走進公園的那兩個人。

他打開狙擊槍的保險,選擇著第一個下手的對象。當他選定目標,就要扣動扳機時,忽然停止了動作,因為……他看見了羅修。

羅修清秀的臉出現在瞄準鏡裏,透過紅色慮光鏡看來卻有點猙獰。

他的心跳又開始不正常起來。說不出理由,這個自稱羅修的年輕人總讓他覺得不安。

羅修混雜在人群裏,有意無意地朝他藏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居然走出人群和他的兩個“目標”說著些什麼。

這讓他遲疑著是否要繼續自己的行動。由於距離很遠,他隻能看到對方的行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突然覺得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製之下,這種感覺甚至影響了他素來穩定的雙手。

他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腦海裏不合時宜地浮現出妻子的模樣來……

自己是不是該退休了?這些年來所賺的錢足夠自己和妻子兩人生活得很舒適。

也許可以去澳洲定居?妻子喜歡那裏湛藍無雲的天。

妻子還喜歡孩子,每一次看著鄰居的那個小男孩時總免不了埋怨堅持不要孩子的他幾句,到了澳洲,他們可以生上一群……

他不由奇怪自己怎會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是不是真的已開始厭倦殺手的職業?以往從來沒有這樣的情形出現過,他應該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快速解決他的目標,然後離開。至於羅修在和那兩個人談些什麼,與他根本沒有關係。

“就把這一次當作謝幕的演出吧,最後一次。”他對自己說。

他再度托起狙擊步槍,從瞄準鏡裏看到羅修和那兩個男人在打籃球,他們組成一隊,已經贏了一局,看上去還很受觀眾的歡迎。

第二局開始了,那兩個男人移動很快,但他依舊能捕捉到他們的每一個動作,他有點自豪,畢竟自己的槍法沒有退步,但一想到家中妻子溫柔的目光,他退休的念頭越發堅定。

5.8口徑的槍管已經對準了第一個目標:那個頭上有條疤痕的男人。

他隻是在等。

等那個男人在籃下搶位時必須停頓的那一刹那。

那個男人的動作果然如他所料。

瞄準鏡上的十字星準確無誤地標在心髒部位。

他扣動了扳機。

“噗”的一聲,很悶,槍聲大多被消焰器裏的消音棉所吸收。

同時他的肩膀也感受到了槍托那不算強烈的後座力。

他的計劃是這樣的:第一槍命中目標,然後在人們猝然麵對屍體後不可避免的驚愕中再度射出第二發子彈。

但他忽然發現無法完成自己計劃。

因為第一個目標並沒有倒下。

子彈已射出。

目標也沒有移動。

一切都沒有出錯。

人卻還活著——那個男人在第一局籃球結束時已脫去上衣,那顆子彈可以清晰地在他的心髒處炸開一個血洞,但那胸膛上現在什麼也沒有。

他似乎看到槍響後那男人原本高舉著要球的手動了一下,卻又好像從未沒動過——就算那隻手動過,也和他這一槍射失沒什麼關係吧?沒人可以以手擋住子彈——他對自己腦子裏突然閃過的這個念頭感到荒唐。

他打開彈匣,裏麵隻剩一顆子彈,這說明第一顆的確已經射出。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發現臉上都是細小的汗粒。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已失去了往日的鎮定?他不由開始懷疑剛才那一槍是自己射得偏了。

籃球場上的人看起來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的事,球賽已進入了白熱化狀態。

他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強迫自己什麼也不去想,大約五分鍾以後,他覺得可以繼續了——

這一回他改變目標,先瞄準另一個男人。

在那男人走到中場線發球的時候,他再一次開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