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死亡(十二)(1 / 3)

不可否認,開球與開槍有著某種相似——隨著一個簡單的動作,勝負卻即將分曉。

手腕微微一抖,球已出手。

手指輕輕一扣,子彈也已出鏜。

勝負如何?

球賽的結果沒人知道,因為在球出手的瞬間,開球的人已倒下。

那隻無力開出的球與那個開球者的頭幾乎同時接觸到地麵,不同的是:前者再度彈起,後者則重重砸在地上。

開槍的他顯然得手了,可卻沒有絲毫笑容,因為這次狙擊還未結束。

他把槍對準下一個目標,正準備射出第二發子彈,突然想起彈匣裏已經空了,他竟然忘了補上第一槍射失的那發子彈。

這種新手才犯的錯誤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他低低的罵了一句,又似乎有點茫然:從這次行動開始他就一直不能集中精神,是什麼原因使他失了常態?

重新裝填上子彈,他才發現已無法找到自己的目標。

球場上的人正陷入一片混亂,在相互傾軋中紛紛向公園門口湧去。片刻之後,球場上已空無一人,他的目標、羅修、甚至地上的那個死人都失去了蹤影。

他立刻決定離開,因為他知道很快就會有十幾隊軍警趕來。

五分鍾以後,他已提著那隻咖啡色的公事箱走在人群裏,公事箱裏有一把改裝過的狙擊槍,他剛剛用它射殺了一個人,但他看上去與所有的路人一般無異,臉上也帶著那種慌亂的神情,當然那隻是一種刻意的偽裝。

他在街上逛了很久,時而乘車,時而步行,還在金鋪裏買了一枚寶石胸針——那是給妻子的生日禮物,才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所居住的地方以前是一片工業區,隨著城市的擴張,工廠都已搬遷至遠郊,留下了一片極大的空地正準備開發房地產,所以他每天都要穿過這片荒地才能到家。

野草的生長力是驚人的,隻不過閑置了幾個月的土地上眾多不知名的草本植物竟都長得一人多高。

草叢中間是一條行人踐踏出來的小徑,人走在上麵,有種身處野外的感覺,全然想象不出這城市的不夜繁華。

他喜歡這種感覺。

每當獨自穿行於此,他都會放慢腳步,享受著遠離喧囂的平靜,似乎夾雜著重重草味的空氣可以衝淡心上的血腥。

血腥。

他聞到了血腥,卻不是自己身上散發出的。

那是一種帶著死味的血腥,由前方濃密的野草叢中滲出。

高高的野草裏有什麼東西正接近這裏,他盯著搖晃的草尖,身體漸漸變得僵硬。

草叢緩緩地分開了一道口子,一張蒼白的麵孔浮現出來。

那是一張在月光的洗滌下白得有些詭異的人臉。

“羅修。”他想叫出這個人的名字,卻隻聽見從自己咽喉裏發出的“咯咯”聲。

眼前的羅修整個一條左臂已經齊肩斷去,血還在不停的滴下,順著野草莖蔓滴向地麵,又很快地被幹燥的泥土所吸收。

“你沒有完成我們的合同。”羅修淡淡地說道,臉上絲毫沒有痛苦的表情,仿佛斷去的不是自己的手臂。

“我可以把支票還給你。”他勉強說出話來,雖然那種恐懼的感覺仍然壓迫著他的心髒。

“還有……利息。”羅修說著伸出了右手,如同今天早晨見麵時一樣。

那隻手像是在問他討債,他不敢與之相握。幸而羅修很快又收回了手,隻是手上多了一件東西——一件和他的拳頭差不多大小的東西。

他忽然覺得心上的壓迫感消失了,然後,他倒了下去。

在失去知覺之前,他終於想到了那件東西是什麼——他的心髒。

荒野,卻無風。

那張蒼白的臉在無風自動的野草間悄然消失了。

隻留下一俱無心的屍體,僵直的手指間緊緊握著一枚胸針,胸針上的藍寶石恰如一滴溫柔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