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昀吃了一驚,此時動用輕功必遭注目,忙下樓開門,不遠處常山門火光乍現,街道上滿是點蒼弟子與常山門弟子。
徐少昀見街上不少百姓圍觀,忽地見到人群中有張熟悉麵孔東張西望,不一會便消失無蹤。
是那個叫路歸雪的通緝犯?他怎麼會在這?
這樣的通緝犯敢出現在縣裏,定然有所圖謀,是什麼圖謀?該死,自己壓根就不知道路歸雪是犯了什麼事被通緝,是殺人放火,還是偷搶拐盜?
徐少昀心念電轉,忽地明白,擠過人群,繞上屋簷,往河麵燈火方向奔去。
果不其然,不一會,兩道人影抬著一個四尺大箱子,快步向岸邊奔去,其中一人正是路歸雪,一艘接應的小船就停在岸邊。
趁火打劫,燈火就是接應的信號,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打劫諸葛家的嫁妝。
不過也不關自己的事……點蒼少了一箱嫁妝,頂多之後補上,反正也是點蒼付帳。
眼看那兩人已將箱子搬上船,徐少昀提不起勁去阻止,那些都是錢,點蒼跟丐幫都不缺錢。他正要離開,忽地又想起:“假如立了這功勞,不就能混進常山門,那就能見著諸葛悠了。”
這一轉念,他縱身飛下,直奔河岸,那小舟已經離岸四丈,徐少昀飛身一躍,半空中一掌劈下,掌風淩厲。
他所使的天王十三掌,乃南嶽天王門密傳,天王門本是蒲地少林旁枝,創派人趙始陽本是少林弟子,他天賦異稟,悟性極高,改良多種少林武學,將原本至剛至陽的大金剛掌精進變化,另辟蹊徑,創立天王十三掌,掌力剛烈之中兼具柔韌之力,他未學易筋經,便配合天王十三掌自創大回天心法,使天王十三掌威力倍徙,趙始陽還俗之後,建立南嶽天王門,所謂天王,即為金剛之意。
徐少昀這掌還未落下,船上人已覺勁風撲麵,路歸雪舉起銅棒向上一迎,啪的一聲,銅棒險些被震脫手,心下大駭,徐少昀落在舟上,左掌向撐船的船夫拍去,他不知這船夫武功高低,這一掌隻用三成力,右掌卻蓄勢待發。若是對方能可抵擋,右掌便跟著推出。
那船夫武功低微,哪知高低,舉手去擋,喀的一聲,臂骨斷折,那船夫大叫一聲,摔落水中。路歸雪喊道:“你別動手,這紅貨我分你一半,那得有幾千兩。”
徐少昀笑道:“就是一兩我也不要,我就拿著他回去領賞。”
路歸雪知道不是徐少昀對手,咬牙道:“你能領多少賞?幾十兩,幾百兩?你七我三,我們分了。”
徐少昀道:“我就打死你們,把這箱獨吞了,你們又奈我何?”
路歸雪臉色慘白,恨恨道:“行吧,是爺秫米,認哉。落入水裏的是我兄弟,我得去救。你若願放我一條生路,讓我們靠岸吧。”
徐少昀也沒興致殺他,於是道:“行,隨你。”
那路歸雪將船劃近落水那人身邊,伸槳將他撈起,常江不寬,隻一會便到對岸,路歸雪三人恨恨地走了。
徐少昀誌滿意得,正要取槳撐船回對岸,順手推了推那箱子,隻覺那箱子沉甸甸,怕不有百斤重,心想:“什麼禮物這麼重?莫不是個大玉像?”
點蒼盛產玉石,但若是這麼重的玉像,也是極為難得,徐少昀不由得好奇起來,此時正當黑夜,隻有月光,於是點起火折子細看那箱子,原來竟沒上鎖,這又不禁疑惑,鎖頭都沒上,點蒼辦事這麼不利索?
他掀開箱蓋,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那大箱子裏竟蜷伏著個姑娘。
見鬼了,所以路歸雪不是偷紅貨,是他娘的擄人?
不是,這姑娘又是誰?
月光稀微,徐少昀隻得把火折子靠近看,隻見那姑娘身著華服,閉目沉睡。
難道是……點蒼的小姐?
就算是夜榜也不敢幹這綁架點蒼大小姐的活,他娘的一個小小的路歸雪,竟然打起擄劫點蒼大小姐的主意?這是向天借了幾顆膽?還是嫌棄子孫多,想留三代獨苗?
他正疑惑間,那姑娘嚶的一聲,悠悠醒來,見著徐少昀,慌忙直身,咚地一聲撞上箱子,這才發現自己身在箱中,周圍是天地星辰,驚叫道:“你是誰,抓我作什麼?”
徐少昀怕她聲張,到時跳到黃河都洗不清,忙捂住姑娘嘴巴,低聲道:“我是救你的,別怕,我馬上送你回去。你別叫。”
那姑娘顫著身子微微點頭,徐少昀這才把手放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妾身諸葛悠,是點蒼掌門女兒,請公子……公子送妾身回常山門,有賞金,會有很多很多賞金。”這姑娘顯然受驚過度,泫然欲涕。
她果然就是諸葛悠,徐少昀心想,這下子總算見著自己未來媳婦,此行目的也已達成,於是把火折子靠近細看,隻見這姑娘一對深深的臥蠶,像是兩道彎月托著眼睛,帶著幾分嬌俏。
諸葛悠見他看得入神,忙問道:“公子又是誰,妾身怎麼會在這?”
徐少昀正要自承身份,又想:“自己稍後要護送她回去,若是表露身份,不就讓人知道徐家少爺想偷看媳婦,特地大老遠從蒲地趕來浙地,還深夜帶走媳婦,隻怕成為笑柄,若不親自送回,她被人擄走,深夜獨歸,也怕名聲不好。”
沒必要丟這臉,徐少昀靈機一動,道:“在下陳淩崖,現任浙地西池幫掌門,餘州分舵主,是徐三少爺的好朋友。”
“你怎麼會在這?妾身……又怎麼在這?”她又問了一次。
“有人想挾持你,恰好被我撞見,我把壞人打跑了。”徐少昀道:“至於我……”
“是……是徐三公子讓你來偷看我嗎?”諸葛悠低頭羞問道。
徐少昀尷尬道:“是,啊,姑娘快起來。”
諸葛悠這才從箱中起身,徐少昀見她舉止端莊,看樣子真是諸葛家大小姐。
“可是誰要抓妾身?”諸葛悠不解:“抓了我要換錢嗎?”
這也是徐少昀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要錢搬紅貨就好,再說看路歸雪的模樣,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搬走的是個活人。於是又問:“姑娘是怎麼進到這箱子裏的?”
諸葛悠道:“我暫住在常山門小姐的閨房裏,正要就寢,剛吹熄蠟燭,忽地覺得暈暈迷迷,醒來後就在這了。”
“忽地暈暈迷迷?那可能中了迷藥。”徐少昀自言自語,問題不在這,問題在於點蒼戒備何等森嚴,那人怎麼把大小姐裝進箱裏,又怎麼被路歸雪搬出來?
路歸雪肯定沒這本事,一定另有高手,或者……內奸?
不管這些事,先把點蒼大小姐送回去再說。徐少昀道:“姑娘,我先送你回去。”
諸葛悠忽驚道:“有人來了。”
徐少昀一回頭,隻見一團火光正逐漸靠近,那人身法好快,隻一個眨眼便奔至麵前,諸葛悠身子一縮,躲到徐少昀後麵。徐少昀見那人提著火把,年約五十上下,青衣勁裝,臉容消瘦,當下護著諸葛悠,沉聲問道:“老先生是誰?”
那人見著諸葛悠躲在徐少昀身後,也沉聲喝問:“閣下何人?”
徐少昀道:“在下陳淩崖,現任浙地西池幫掌門,餘州分舵主,是徐三少爺的好朋友。”
老者見他客氣,也道:“在下點蒼,硬爪黃柏。”
徐少昀訝異道:“你是點蒼的人?”
“他不是!”諸葛悠尖叫一聲,揪著徐少昀袖子:“他不是黃師伯,妾身不認得他。”
徐少昀心下起疑,望向黃柏,黃柏恭敬道:“大小姐別胡鬧,快跟我回去。”
諸葛悠急道:“我不要,他不是黃師伯。公子,我不認識他,你不要把我交給他。”
黃柏尷尬道:“大小姐,您這樣我回去會受罰的。”
諸葛悠焦急道:“我真的不認識你,啊……”諸葛悠像是想到什麼,驚慌道:“公子,別被他拖延時間,他在等幫手,你先帶我走,反正你要帶我回常山門。我跟著你回去,等見到池師伯就安全了。”
黃柏道:“那公子與小姐隨我一起回去。”
諸葛悠道:“你如果真是黃師伯,怎麼會一個人追來?你一個弟子都沒帶?”
黃柏道:“其他弟子輕功跟不上,我怕大小姐跑丟……”
諸葛悠焦急道:“你若是真的,回去帶點蒼弟子來接我,把池師伯帶來就是。陳公子陪著我在這等著。”
黃柏猶豫道:“大小姐、陳公子,我們一起回去。”
諸葛悠緊緊抓著徐少昀袖子,害怕道:“我不要跟你走,我都不認識你,陳公子,別聽他的,那是陷阱,路上肯定有埋伏,他在拖延時間。”
徐少昀也覺得這老人古怪,尤其他武功高強,單這一人就不好應付,如果跟著他走,真有埋伏,怕自己無法應付,於是道:“前輩,大小姐跟著我很安全,您先回去,帶著點蒼人馬來接大小姐,也好免去我疑心。”
黃柏看他年輕,冷聲道:“陳公子,在下職責所在,好言相勸隻是禮貌,你救了大小姐,別逼我傷你。”
徐少昀見他神色也不似做偽,但他若真是黃柏,諸葛悠沒理由這麼害怕。
無論如何,諸葛悠是點蒼大小姐,與其分辨真假,倒不如自己親自送回才是最安妥,於是道:“前輩也莫逼在下動武。”
黃柏見話說不開,箭步搶上,五指成爪,瞧這功夫,徐少昀更是驚疑不定,當下左掌拍出,一股渾厚掌力迎了上去。
黃柏一縮手,喝道:“好功夫!”隨即扔下火把,雙手連環,如鬼影幢幢,徐少昀見眼前爪影紛紛,不去拚他指力,雙掌化圓,隻一格,將黃柏爪影隔開,同時雙掌向前一推,一股大力往黃柏胸口推去。
黃柏料不到他掌法如此精妙,側身避開,雙爪拿他雙肩,這爪子要是搭上,肩膀立刻脫臼,徐少昀知道利害,聳肩出掌,也打向黃柏雙臂,這兩掌打的是靠得更近的手臂,對方雙爪隻要拿實,就這兩掌也足以打斷他臂骨。
兩人拆了幾招,徐少昀本不想下重手,卻又想到:“綁架點蒼大小姐絕非易事,若這人真有幫手,我在這拖延豈不是中計?”腳下一掃,逼得黃柏退開兩步,徐少昀長嘯一聲,雙掌齊推,黃柏忽地喊道:“大小姐別走。”
這兩掌黃柏原本能接,這一分神,格檔慢了半手,徐少昀撥開他雙臂,在黃柏胸口印了一掌,黃柏騰騰騰向後退了七八步,嘴角見血,若是性命相搏,這一掌已重創黃柏,但徐少昀不想傷人。隻用了五成功力。徐少昀轉頭望去,諸葛悠已經上船,船隻飄在三丈開外,隻見諸葛悠舉手高喊:“陳公子快上船。”徐少昀快步奔出,一躍而起,恰恰落在船上。諸葛悠忙劃船離去。
黃柏欲待要追,氣血翻騰,眼看船已離岸六七丈,隻得悻悻然離去。
“你怎麼先跑了?”徐少昀埋怨道。
“妾身害怕……”諸葛悠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
徐少昀知她方遇驚險,心神未定,也不怪她,取過槳道:“我送你回去。”
諸葛悠點點頭,徐少昀劃槳就要到對岸,隻見岸邊火光通明,看來有許多人在點火把找諸葛悠。
“公子累了吧,喝杯酒?”諸葛悠忽地說道,取出腰間葫蘆,遞給徐少昀。
“姑娘隨身帶著酒?”徐少昀訝異問。
“性喜淺嚐,家父不允多飲,說是……失了莊重。每日一杯,權當止癮。”
徐少昀心想,這是姑娘家用過的酒壺,於是搖手道:“不了。”
諸葛悠低聲道:“公子救了妾身,權當禮敬,還是……公子嫌棄?”
徐少昀見她失落,隻得道:“多謝姑娘。”說罷接過葫蘆,不敢就口,高舉過頂,酒水傾下,香味甘醇,果然是好酒。
他將酒壺遞還給諸葛悠,一會後,諸葛悠問道:“公子忙了半夜,累了吧。”
徐少昀正要回話,忽地一陣頭暈,笑道:“是有點……困。”
諸葛悠定定看著徐少昀,笑道:“陳公子真是有趣。”說著站起身,將酒壺裏的酒倒空,徐少昀見她舉止奇特,正要開口詢問,又是一陣頭暈眼花。
“你連番動武,又劃船,酒又助血氣,昏得更快。”諸葛悠嗬嗬笑道。
什麼酒氣……什麼昏……她在說什麼?徐少昀沒想明白,眼前一花……
“你真是個傻子。”
※
再次醒來時,徐少昀發現自己全身濕答答,被綁在一根木棍上。
顯然自己是被潑醒,他還沒有弄清楚情況,隻覺得有點冷。
第二桶水潑來,把他嗆得鼻子胸口難受,忍不住咳嗽。
“大小姐去哪了?”
坐在他麵前的,是點蒼那位領軍。
不知道他在問什麼,徐少昀什麼都搞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去哪了?”
“我腦袋還很亂。”徐少昀問:“怎麼回事?”
“再說一次你是誰?為什麼會來常縣?又為什麼要幫大小姐逃走。”
徐少昀總算恢複些神智,答道:“我叫陳淩崖,現任浙地西池幫掌門,餘州分舵主,是徐三少爺的好朋友,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信,帶我去西池幫問人就知道……要不,帶我去大點的分舵……”
最好不要,如果現在身份揭穿,那臉真的丟光了。
“我沒不信,我們發現你時,你被扔在岸邊,船隻已經不見,我知道你也是被大小姐騙了。”那壯漢道:“我就是要問清楚。”
“我……好奇三公子的媳婦長怎樣,就……來到常縣。”
自己的臉丟光了,隻好借一點別人的臉來丟。徐少昀把事情始末說了大概。幸好黃柏在場作證,他雖憤恨自己胡鬧,但礙於丐幫點蒼兩家的顏麵也不追究,再說,點蒼有更大的麻煩要徐少昀隱瞞。
“大小姐跑了。”那壯漢便是聞名的點蒼高手,外號隻手翻江的池作濤,隻聽他道:“車隊會繼續前進,我們會找回大小姐,你保密這件事,我們就不向徐幫主稟告是因為你讓大小姐逃走。”
“大小姐不想嫁嗎?”徐少昀感覺到自己被侮辱,其實他本來也不覺得諸葛悠是真心想嫁他,九大家的兒女,想嫁娶自己要的,就是難如登天。
但他現在有種被諸葛悠看不起的感覺,雖然諸葛悠並不認得他,但因為昨晚的遭遇,徐少昀反而覺得落實了自己活該被看不起的屈辱。
“我們是屬下,不清楚大小姐怎麼想。”池作濤回答。
“大小姐是怎麼逃走的?”鬆綁後,徐少昀又問,他想不通諸葛悠是如何在戒備森嚴的點蒼車隊裏神不知鬼不覺地逃走。又怎麼被路歸雪帶走。
“先是庫房起火,大家去救火,後來又是大小姐房間起火,大家又去救火,等滅了火,就發現大小姐不在房裏。”
“大小姐買通夜榜?”
“大小姐一路上都被看著,沒法跟夜榜談事,而且她也不可能知道在點蒼以外的針。”
這倒是沒錯,即便是自己,離了丐幫領地也不知道哪裏找夜榜的針。他還想再問,池作濤卻道:“你不必再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