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夜 鬼娶親(3 / 3)

他伸手出去,長刀一揮,一股火線呼的一聲沿著黑色觸角出現的軌跡一路燒了下去,火線迅捷無比,轉眼就到了樹林深處。

接著裏麵傳來淒厲的哀號聲,更有焦臭的味道飄散而出。

“胡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難聞?”

“我烤肉呢,好不好玩?”還沒等緋綃笑完,居然又從樹林中伸出幾十個觸角來,似利劍一般直往緋綃麵門撲去。

“怎麼這麼多?”緋綃長刀一揮,砍掉了幾根觸角,一個縱躍,跳到高處。

眼見緋綃身在高處,沒有借力的地方,觸角一個轉彎,似乎長了眼睛,直躥向半空中的白影。

“這次看你往哪裏跑?”叢林中一個人影正蹲在一塊石頭上,麵前祭著一個小小法壇,手中擺弄著一個燈籠草紮的草團,草團上麵,爬了百十條蚯蚓,看起來分外肉麻嚇人。

那人正神情激動地觀戰,突然頸上一涼,原來是有人拿著一把尖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渾身一抖,隻見刀刃是血紅色的,而如水一般清冷的刀麵上,映出白衣少年俊俏飄逸的身影。

“你、你怎麼在這裏?”他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抖得似篩糠。

緋綃麵帶笑意地望著他,英俊的臉上滿是得意之色,“老東西,你怎麼擺弄這麼惡心的玩意兒?”

“你、你不是在那邊?”他指著遠處空地上搏鬥的白色人影道,“怎麼又會在這裏?”

而空地上的白衣少年,此時已經被黑色觸角緊緊圍住,性命眼見就不保了。

緋綃笑道:“拿個袍子騙你,你還真當真了?”說罷伸腿踢落他手中的蚯蚓球,又踏了一腳上去,蚯蚓掙紮著爬向周圍的草叢中。

接著他抬腳又要往那燒著香爐的法壇上踢去。

那人見了,急忙道:“不要破我法術。”身子一長,整個臉都露在月光下,正是那招神的巫師。

“求你饒我一命吧,千萬不要破我的法術。”巫師磕頭如搗蒜。

“破了又怎樣?”緋綃說著收回長刀,“你施在別人身上的術,會轉嫁到你身上?”

巫師的臉在月光下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著,顫聲道:“不、不錯。”

緋綃一把拉起他的衣領笑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就饒你一命。”

巫師嚇得兩腿發軟,今日是怎麼了?怎麼撞到這樣一個人?他明明長了一張俊俏的臉,臉上明明還掛著明媚的笑容,怎麼比魔鬼還要可怕?

他顫抖著點了點頭,“我、我說,我全都說。”

緋綃見那些駭人的黑色觸角已經全部消失了,安下心來,劍眉一顰道:“快點,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我本是這村子裏的一個遊民,因為家裏根本就沒有田地又遊手好閑,就學了一點巫術來糊口。”

緋綃聽了眼珠一轉道:“這山鬼娶親的把戲也是你一手造成?”

“不、不錯。”巫師接著道,“開始,我隻是想被大家重視,騙點錢花。可是、可是後來的情勢就愈演愈烈,完全不受我掌握。”

“此話怎講?”

巫師擦了擦額上的汗道:“開始有人上門找我,借著這娶親送親的名目,殺自己討厭的人。”

緋綃聽了心中一寒道:“你說什麼?”

巫師點了點頭,“這都是真的,送嫁的是誰,都是由我指定,那些人會把仇人的名字告訴我,我就會借此機會用巫術殺了他們。”

“那這次呢?這次也是如此?”

“是、是的。”巫師低首道,“這次有人拜托我,不能讓新娘活著回去。”

緋綃聽到此處急道:“是誰給你銀兩,讓你做這樣的事?”

“是、是這家的大姑娘珠玉。”

緋綃聽了一愣,原來如此,看來珠喜前日與子進所說的是真的了?她的姐姐真的要害她?

想著珠玉那燦若春花的臉,怎麼小小年紀居然如此狠毒?

卻聽巫師繼續道:“她和我說她很害怕。”

“害怕什麼?”一個要殺人的人居然也會害怕?

“害怕她的妹妹,因為她兩年前已經死了,化為妖獸。”巫師說著臉色已經發青,似乎怕到極點。

緋綃聽到此處,隻覺得耳邊山風呼嘯,吹得他的臉生疼,頭上樹影搖曳,如同鬼魅,他望著遠處那紅色花轎,終於明白這其中的關鍵。

從出門的時候就存在於心中的懷疑,此時方得到了證實。

◆十一◆

緋綃一轉身,收回長刀,對巫師道:“此番饒你一命。”說罷看了看那焚著的香爐,點點香火忽明忽暗,“待到香火滅了之前,你自己想辦法吧。”

巫師聽了,突然淒厲地叫了起來:“公子,公子!救救我啊,我隻會施術,不會破術啊。”

緋綃卻健步如飛,幾步跑到花轎前,一掀轎簾,露出珠喜嚇得花容失色的臉。

她見了緋綃,顫聲道:“胡公子,這是怎麼了?”

“跟我走。”緋綃一把把她拉出來,抱著她一起上了馬,兩人一騎飛快地往山下奔去。

珠喜隻覺得馬背上顛簸得難過,耳邊的風聲不斷呼嘯,她顫道:“胡公子,我們得救了是嗎?”

緋綃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隻好默默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太好了……”珠喜靠在他懷裏,臉上淚水縱橫,“老天終於可憐我一回,能讓我繼續活下去。”說罷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我就說,穿著這樣漂亮的衣服,我又怎麼會死呢?”

她仰起小臉又問道:“胡公子,我是不是很漂亮?”

緋綃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隻好點了點頭。

珠喜非常開心,靠在緋綃溫暖的懷裏,幸福無比地望著頭頂不斷倒退的樹枝,誰說人生不是美好的呢?那巍峨的、如巨人一般的大山,此時看來也不覺得那樣可怕了。

她又抬頭看了看緋綃美玉般的臉,秀氣的下巴,突然覺得心中無比平安喜樂,竟然隱隱希望這山路永遠不要有盡頭。

此時天色已暗,王子進點著了燭火,在燈下翻看著書籍,這些書似乎要告訴他什麼,可是他又偏偏找不到事情的線索。

燭光不甚明朗,忽明忽暗,他伸手挑亮蠟燭,卻一不小心碰翻了燭台,那蠟燭無力地委頓在地上,燭淚灑了一地。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他急忙摸索著去找滾在地上的蠟燭。

正在摸索中,耳邊卻傳來房門開啟的聲音,一個人影已經閃了進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見黑暗中刀光一閃,一個閃亮的弧形就朝著自己的方向過來了。

“哇哇哇,救命啊。”

王子進叫嚷著鑽到桌子底下,嚇得手腳發軟,這到底是誰?怎麼會對自己下殺手?

還沒等他想完,尖刀就又朝著他隱身的桌子下麵插了進來。

眼見刀鋒尖利,無處可避,他一著急間,一下站了起來,隨手抄起梨木椅子,就往來人頭上砸了過去。

椅子帶著風聲呼嘯著飛出,那人身材矮胖,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開攻擊。

王子進扔完椅子,隻覺得手臂火辣辣地疼,似乎被刀割了一道口子,急忙奪門而出。

庭院中飄散著樹林中才有的清新氣息,王子進死裏逃生,大口地喘著氣,還沒等心情平複,就聽黑暗的夜色中,突然有人在他的身後說了一句話:“王公子,你的書看完了?”

王子進戰栗地回過頭來,隻見身後正站著珠玉,她還穿著白日裏的那件淡紅色的衣服,站在朦朧的夜色中,看起來甚為可怕。

“珠、珠玉。”王子進回頭看向書房,剛剛追殺自己的人並沒有跟出來,“你?你怎麼在這裏?”

“我說過,我是這家的大姑娘,我怎麼不能在這裏?”珠玉說著笑了一聲,擺動著款款的腰肢就向他走了過來。

此時王子進隻覺得心髒狂跳不已,手臂上的傷口似乎還在流血,可是他都無暇管這些事了。

因為珠玉的身後,分明站著另一個女人,一個也穿著淡紅色衣服的女人。

那個女人沒有抬起頭,看不清眉目,隻能隱約看到她笑容陰森的紅唇,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那、那是誰?”王子進抬手指著珠玉的身後顫聲道,“跟在你後麵的,是誰?”

“王公子,你當我是孩子嗎?”珠玉陰笑道,“以為我會上你的當?”說罷,手一翻,就從袖口裏拿出一把匕首來,直往王子進的心口刺去。

“不要怪我,隻能怪你自己非要進那書房。”

王子進眼見珠玉臉孔猙獰,明晃晃的匕首就要刺向自己,剛剛要抵擋,就見那女人一伸手就拽住了珠玉的手臂。

“啊?”珠玉嚇得渾身一抖,回頭一看,臉孔都白了,“你、你不是坐上花轎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誰說我走了?我一直都沒走。”女人緩緩地說,語氣倒像是沒有生氣的歎息,低沉的聲音在空氣中飄浮。

王子進這才看清夜色中那女人的臉,她一張臉慘白,頭發烏黑,眼神空洞,在額角有一個三角形的傷口,皮肉外翻著,甚為怕人。

可是那翹鼻,那眉眼,那蒼白而消瘦的臉龐,讓他想起一個坐在綠樹下吹草笛的女孩。

那時她眼波流轉,笑意盎然,穿著翠綠的衣服,吹著輕快的曲子,怎麼不過兩日就變成了這樣?

她分明就是珠喜,今早坐著花轎離家的珠喜。

◆十二◆

接著她手臂一長,一把就掐住了珠玉的脖頸,“你殺了我,我也要你去死。”

“珠喜,放過珠玉吧,她並不是故意要殺你的。”漆黑的書房中突然跑出一個肥胖的人來,臉上肌肉糾結老淚縱橫,正是這家的主人趙善人。

他說著就要撲過去拉開女人,可是一看到女人帶著傷口的臉,又停在原地不敢動了。

王子進這才知道方才在書房中要追殺自己的正是那趙善人。

怎麼會這樣?王子進望著這父女兩個,怎麼他們都要殺了自己,隻是因為他進了書房?

卻見那被掐住脖頸的珠玉,眼白外翻,臉色青白,似乎就要沒有命了。掐著她脖子的女人,臉上始浮現出一絲淺笑來,那是妖異的,如魔似魅的笑容。

正在此時,斜裏飛出一支碧綠玉笛,一下就打在女人的後心,她立刻就鬆了雙手,手中的珠玉,就如一團破敗的棉絮,暈倒在了庭院的草地上。

“緋綃?你回來了?”王子進一見這玉笛,心中不由高興萬分,知道緋綃必定安然無恙。

卻見遠處的回廊中緩緩走來兩個人影,一個白衣如雪,長發飄飄,另一個嬌小玲瓏,穿著一身紅色嫁衣,正是緋綃與珠喜。

王子進望著緋綃身邊的珠喜,不由愣住了,眼見她笑靨如花,眼見她生氣勃勃,那這個穿著淡紅色裙子,如妖魅般的女人又是誰?

趙善人見了珠喜與緋綃走過來,又看了看那冷笑著的紅衣女人,突然抱頭痛哭起來。

珠喜歡快地跑了過去,在趙善人麵前道:“爹,爹,你看我回來了,你高興嗎?”

趙善人見了她,一把把她推開,顫聲道:“你、你不是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早就死了,在兩年前就死了。”

珠喜被他推得一下坐在地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妖怪般的女人,一下就呆住了。

這個女人是誰?怎麼和自己長得這般像?她的頭上為什麼會有傷痕?難道自己真的死了?

她回頭朝緋綃詫異道:“胡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真的死了嗎?可是為什麼會有兩個我啊?我不是還活生生的嗎?”

她飽含著淚水的雙眼望著緋綃,“是不是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是不是啊?”

緋綃見了,緩緩地走到她麵前道:“珠喜,你看開一點吧,你是已經死了,已經兩年了,隻是你自己尚未察覺。”

“不,不會,怎麼會?”珠喜慌忙搖頭道,“那、那她是誰?為什麼會和我長得那麼像?”

王子進也用探詢的目光望著緋綃,希望他能解釋自己心中的迷惑。

“那是你的怨恨化為的魅啊,珠喜。”緋綃望著紅衣女人,“山中樹木繁多,靈氣極重,導致你死後化身為魅,並且忘記了自己已經死了,惡意成了妖魔,善心則依舊保持自己生時的模樣。如果你走到山外,就會灰飛煙滅。”

珠喜想了一會兒,目光變得迷離,“是的,我好像有些想起來了。”說罷,她抬頭望了一眼趙善人道,“爹爹,你什麼都知道是嗎?所以才想通過山鬼娶親的事把我送出這個家?”

趙善人抱頭哭道:“珠喜,不要怪爹爹啊,你和姐姐因為瑣事發生爭執,結果姐姐失手誤殺了你,我怕又賠了你姐姐一條性命去,沒有報官,和你姐姐偷偷地把你的屍體藏了起來。”說罷臉上帶著恐懼的神情繼續道,“哪知,哪知你居然在第二天早上又像活著的時候一樣走到我們麵前。”

“這實在是太恐怖了,太恐怖了!我受不了了,你明明已死,卻又活著回來,這兩年間我沒有一日睡過好覺。”趙善人說著哀號一聲,癱坐在地上起不來了。

珠喜聽了,望著紅衣女人額角的傷口,眼神迷茫,“這就是我死的時候的樣子嗎?”她說著哭了起來,“我全都想起來了,那個時候好喜歡姐姐的這件衣服啊,就偷偷試了一下,結果被姐姐發現,爭執中我的額頭磕在了桌角上,就這樣死了。”她說罷望著緋綃道,“胡公子,幫幫我吧,我要怎麼辦才好?”

緋綃望了一眼那妖怪般的女人,隻見她青白的眼睛還死死地盯著昏厥在地的珠玉,隻是懾於緋綃的力量,不敢造次。緋綃搖頭對珠喜道:“你隻要去除心中怨恨,自可以得到解脫。”

“我、我怨恨什麼啊?”珠喜緩緩道,“生下來的時候就沒有名字,那時家裏人都叫我‘雜種’,因為我娘是個下人,並沒有地位。”說罷她又笑了一下,“別人問我的名字,我還說我叫‘雜種’呢。後來請了先生,才給了我名字,可還是隨著姐姐的。”

她眼望著倒在地上的珠玉哭道:“這些我都不怨恨,都不怨恨,就連她殺了我也不怨恨,我唯一怨恨的,是母親臨死前留給我的東西,她也要奪去。”

“那是什麼?”王子進按著傷口過來問她。

“是珍珠,好美的珍珠……”珠喜望著王子進答道。

“珍珠?”王子進聽了一愣,回頭望向緋綃,珠喜的母親是個下人,怎麼會有那麼貴重的東西?

那珍珠,又是什麼?

◆十三◆

“子進,你不要緊吧?”緋綃此時方看到他的傷口,急忙走了過來。

“不要緊。”王子進疑惑地看著他道,“她說的珍珠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緋綃俯身過去,問珠喜道,“珍珠是什麼模樣,你還記得嗎?”

“是圓圓的、軟軟的,可是掉到雪裏就再也找不到了。”

緋綃聽了笑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伸手到草叢中,似乎抓了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對珠喜道:“伸出手來,我給你珍珠。”

“真的?”珠喜伸出小小白白的手掌,攤開手心,等著緋綃給她東西。

緋綃的長指一鬆,一把細碎的光芒灑了下來,珠喜隻覺得掌中一涼,手心中竟然聚集了幾顆閃亮的珠子。

“這、這是露水。”她望著手中的水珠顫聲道,臉色跟著一變。

“不錯,多年以前你母親留給你的,怕隻是她的眼淚,隻不過你年紀太小,記成了珍珠。”

珠喜望著手中的夜露,顫聲道:“不錯,不錯……我說貧窮的母親怎麼會有珍珠留給我?我居然為了這莫須有的事情,怨恨了許多年。”

說罷她仰天笑道:“就為了這眼淚,死了以後還念念不忘,成了魅,這是多麼好笑啊,多麼有趣啊!”

她笑中帶淚,更顯得聲音淒慘。

一直站在珠玉旁邊的紅衣女人,此時緩緩地低下頭,款擺著腰肢,走入淡淡的夜霧中,直往大門的方向走去了。

“她怎麼走了?”王子進問緋綃道。

“珠喜心中恨意已除,她自然就消失了。”

珠喜望著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朝二人作了個萬福道:“多謝二位公子,珠喜也要走了。”

“你、你要去哪裏?”王子進急道,隻覺得這少女太過可憐,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不由難過。

“我不想超升了,做人太辛苦,隻願做隻魅,在這青翠的山裏,過逍遙自在的生活。”她又朝二人鞠了一躬道,“望二位公子能找到我的屍骨,好好安葬,這是珠喜最大的心願。”

“你這樣在山中遊蕩,根本不是辦法啊。”緋綃見了勸道。

珠喜回身望著遠山幽影,笑著說:“我活著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快樂,死了以後倒是找到了一生中最喜樂平安的時光,這山中,有我太多的回憶。”

在那黑暗的山林中,在凜冽的山風中,是誰帶著自己縱馬狂奔?又是誰用溫暖的懷抱保護著自己?

那她第一次被人重視,被小心地保護,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要變成風?還是變成雨?還是依舊成為魅,在這美麗的樹林中央,守護著屬於她的小小幸福?

珠喜的身影慢慢地變淡,最後消失在濃重的夜霧中,王子進急忙要去挽留,卻隻抓了一把濕潤的水滴。

這是什麼?掌中濕濕冷冷,在夜色中泛著炫目的光澤,真的隻是夜霧?還是一個女孩傷心的眼淚?

“緋綃,緋綃,她走了嗎?到哪裏去了?”王子進急忙回頭問站在自己身後的緋綃。

緋綃眼光冷峻,望著遠處如剪影一般雲霧繚繞的群山緩緩道:“這山裏,本來是沒有山鬼的,現在倒是有了。”

“你是什麼意思?”

還沒有得到回答,卻聽見地上傳來一個女人呻吟的聲音,原來是珠玉醒了,隻見她頭發蓬亂,目光渙散,抓著趙善人的手道:“爹爹,我做了一個好好玩的夢啊,嗬嗬,好好玩的……”

“珠玉啊,珠玉啊,已經沒事了,爹爹對不起你們倆,都是爹爹的錯,才會鬧成今天這個局麵。”

卻聽珠玉笑道:“珠喜呢?珠喜呢?我要和她玩遊戲呢!”她還拍手唱道,“小彩球,蹦蹦跳,姐妹淘,樂逍遙。”

顯是已經瘋了。

王子進望著珠玉那癡癡傻傻的一張臉,心中隻覺得難過萬分,難道她也知道自己做了虧心事,不堪重負,以至於記憶回到童年時刻?

“子進,我們走吧,還要找出珠喜的屍體來。”緋綃說著拉著王子進遠離那兩父女。

王子進想起夜夜夢到的女人消失的青石磚牆,又想起自己摸索到書房牆角時,進來砍殺自己的趙善人,緩緩道:“我知道屍體在哪裏。”

如果沒有猜錯,應該就在書房的牆壁中吧,所以珠玉才會那樣緊張自己進去看書,所以在自己找蠟燭的時候他們父女要殺他滅口,皆因為他們誤會他已經發現屍體。

◆十四◆

次日,這小小的村鎮便被流言包圍,一夜之間,發生了太多怪事。趙善人家的牆壁中,居然發現一具女子的幹屍,聽說就是二姑娘珠喜。

而大姑娘珠玉,卻在一夜之間瘋了,連自己叫什麼都不知道,還要找自己的妹妹玩耍,以行善聞名的趙善人也被官府來的人帶走。

去送親的巫師也沒有回來,後來屍體在山中被發現,死的時候身邊爬滿了蚯蚓,麵色猙獰,似乎是被嚇死的。

當流言如山風般在村鎮上席卷,王子進和緋綃已經縱馬離開,又來到了岔路口。

“走哪條路能到江陵府呢?”王子進望著眼前縱橫交錯的道路,麵現迷茫。

“我來看看地圖吧。”緋綃拿起地圖,看了起來,手指天空道,“子進,我們該往上走啊。”

王子進見了無奈搖頭,正在躊躇間,隻見路邊坐了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女孩,正笑著望向二人。

“二位公子,去江陵的路,便是那條。”少女伸手指著其中一條路道。

王子進望著女孩明媚的笑臉,不由愣住了,似曾相識,又如此陌生,他記憶中的那張臉,何嚐綻放出如此快樂的表情?

“多謝姑娘了。”緋綃抱拳朝她微笑了一下,縱馬走上了那女孩指引的道路上。

王子進急忙緊跟在他後麵,再一回頭,兩人身後隻有馬蹄卷起的煙塵,又哪裏有什麼紅衣的少女?

“緋綃,緋綃,那是什麼?”王子進問道。

“是魅,山鬼的一種。”緋綃說著望著身後巍峨的青山,歎道,“本來山中是沒有鬼的,倒是人的怨恨,造就了山鬼。”

“也許有了她,這山上就不會再有禍事發生了吧。”王子進歎道,“看她的笑容,不管能不能超升,隻要幸福就是好的。”

“不錯。”緋綃說著快馬加鞭,已經走在前麵,“快樂與幸福,本來就沒有什麼定義。”

王子進見他背影漸遠,急忙跟上,兩人的坐騎很快就卷著煙塵,消失在土路上。把這青山,這綠水,這小小村落,這遙遠的怨恨,都拋到了身後。

“子進,不知為什麼,我有預感,或許下個要成親的就是你了呢。”緋綃走了一半,突然回過頭,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還沒玩夠呢!”

王子進白了他一眼,卻聽山風嗚咽,送來細細的草笛聲,似是誰家少女,憑靠在綠柳之下,在吹奏著不為人知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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