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夜 鬼娶親(2 / 3)

王子進聽他這樣說,憤然拉開門走了出去,怎麼會這樣?

不管怎樣的危險,兩人不是都在一起的嗎?他怎麼會想著把自己撇下呢?

不是嫌自己無用,又是什麼?他氣衝衝地走到外麵的庭院裏,還沒等平複心情,就聽到耳邊有草笛悠揚的聲音,絲絲入耳。

再一看,卻見一個穿著淺綠色衫子的少女歪靠在一棵大樹旁邊,雙手拿著一枝嫩草,神情專注,雙唇微動,白皙的臉上帶著一絲病氣。

正是早上看到的妹妹珠喜。

王子進見了不忍打擾她,剛剛轉身要走,卻聽風裏傳來一個婉轉好聽的聲音:“王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見她發現自己,王子進隻好無奈地轉過身,“小生四處走走,不想唐突了姑娘。”

“不要緊,我也正想找個人說會兒話。”珠喜抱膝坐在草地上,神情仿若沒有長大的女孩,偏著頭,撇著嘴,似乎很不高興。

王子進想到早上所見,不由對她心生憐意,坐在她旁邊安慰道:“你不要害怕,我那朋友本事大著呢,定不會讓你有危險。”

“是嗎?”珠喜聽著勉強一笑,“可是聽說以前的女孩沒有活著回來的。”

“我和你拉鉤。”王子進笑著伸出手來,“你定能活著回來。”

珠喜卻搖搖頭,“王公子,就算你的朋友本事再大,也不過助我渡過一劫而已。”說罷她望著蔥翠的大樹,“在這個家裏,我不過是個多餘的人,就連爹都不喜歡我,活著還有什麼幸福?”

“為什麼?”王子進奇怪地問,“你不是你爹親生的嗎?”

“我是二娘所生。”珠喜抿嘴笑了笑,“你聽過哪個二娘的孩子被人重視?我出生就沒有名字,到了該請先生的時候才勉強給了我一個名字。”

她雖然笑著,麵色卻甚是淒婉。

王子進聽了不知該說什麼,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尤其是母親地位不高的話,孩子更是可憐。

“姐姐也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早日死了才好。”珠喜咬牙切齒地說。

“怎麼會呢?”王子進疑道,“令姐似乎知書達禮啊。”

珠喜卻笑了一下,“我也不知過兩天是死是活,不然也不會說這些給你聽。”說罷,她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似乎不願再說。

王子進也覺得身為一個外人,確實是不好打聽人家的紛爭,便指著客房前的回廊道:“那邊的房間,是不是還住了一個客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珠喜搖了搖頭,“多謝王公子,和你說了一番話我心裏舒服多了。”說完朝王子進微微一笑,轉身便走。

王子進見她一襲綠衣青嫩如柳,似乎要被樹影吞沒,心中不由難過。

外人隻見這少女錦衣玉食,又怎能想到庭院深深中還有這許多痛苦呢?

小小年紀的珠喜,與其說是自己自願出嫁,還不如說是被親生姐姐和爹爹逼著赴死,又是何等可憐?

他孤身沿著回廊轉回屋子,一抬頭,就看到前晚那女子走過的道路。

當晚她似乎拐了個彎,消失在回廊盡頭,可是怎麼就沒有看到她是往哪個方向拐的彎?王子進一邊尋思,一邊沿著回廊往前走,走到盡頭卻是一堵牆壁,厚厚的青花石的磚牆,泛出隱隱的綠色。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穿著淡紅色衣服的女人,明明就是在這裏消失的啊?左右都是木質欄杆,也不可能跨過去啊?

或許她根本就不存在,隻是自己夢中所見?他百思不得其解,緩緩走回房間。

房裏緋綃正憑窗而坐,白衣如春日梨花,不惹塵埃,姣好的麵容上隱含憂慮,似乎有重重心事。

見他回來,美目顧盼,“子進,你回來了。”

王子進本來心中難過,但是聽了珠喜的一番話,竟然覺得自己無比幸福,緩緩道:“緋綃,你不要為我擔憂,我不去就是。”

緋綃微微一笑,如春花綻放,“我隻是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才不敢讓你去赴險。”

“什麼事?”

卻見緋綃雖麵帶笑意,眼光卻如刀劍一般冰冷,“這裏麵,怕是有什麼陷阱。”

“陷阱?”

緋綃望著窗外的參天大樹道:“因為山鬼是不能娶親的。”

王子進聽了一頭霧水,那這村子裏鬧得沸沸揚揚的又是什麼?山鬼為什麼不能娶親?

“因為她是女的,山鬼是女的,又如何能娶親?”

王子進聽了這話,一時呆住了,眼前緋綃俊俏的五官嚴謹認真,似乎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這是為什麼?難道他們二人都成了人家的棋子?被人利用?

◆六◆

轉眼間娶親之日將近,趙善人家殺豬烹羊,鬧得不亦樂乎。

王子進望著滿屋的人來來往往,忙來忙去,一幅熱鬧非常的景象,似乎不像演戲,也不知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緋綃,你看他們的排場,似乎不像假的啊。”王子進轉身回房,關上房門。

緋綃手持著玉笛,兀自坐在窗前吹奏,聽他這樣一說,抬起頭來,“不管怎樣,機關算盡終究會露出馬腳,我們隻要耐心等待便是。”

王子進聽了歎了口氣,可憐少女珠喜,全家如此熱鬧非常地張羅,不外是要送她去赴死。

想她小小年紀就受盡家人白眼冷遇,死的時候倒要敲鑼打鼓地慶祝,不免替她傷心。

“子進,你在想什麼?”緋綃見他不說話,微笑著看他。

“沒有什麼。”王子進坐在桌旁倒了一杯茶喝。

“你可是在可憐這家的二姑娘?”緋綃望著窗外景色,道破他的心事。

王子進聽了一愣,“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她親口對你說她身世可憐,受盡欺侮,你這樣心善,怎麼不會同情她?”

“你、你都聽到了?”

緋綃轉過頭來朝他眨了眨眼,“我說過這裏很是古怪,又怎麼能放心你一個人四處亂轉呢?”

王子進撓了撓頭,想他昨日本是負氣出去,哪裏想到緋綃居然不放心地跟蹤他,心中不由開心無比。

“子進。”緋綃望著他繼續道,“不要隻聽一麵之詞,此事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王子進聽了這話,立時愣住了,“難道?難道你說珠喜在撒謊?”

緋綃聽了臉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人心深不可測,我們隻需耐心等待,一切都能水落石出。”說罷,伸手拿起玉笛,按在唇邊,又閉目吹奏起來。

此時已近黃昏,王子進呆呆地望著倚窗吹笛的緋綃,在樹影的映襯下,他素白而單薄的身形似乎要被吞沒在這一片濃翠之中。

也許自己是錯的?眼見緋綃這次如此沒有把握,他不由後悔。

為什麼在那土路上時二人沒有出口拒絕趙善人呢?

為什麼在緋綃當初要走的時候自己要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呢?

為什麼?為什麼?

如果不是自己優柔寡斷、濫發善心又怎麼會卷入這樣的事情當中?

緋綃似乎看透他心事,所吹的曲子都是平和喜樂的一類,似乎在默默地安撫他,兩人一直無話,轉眼間天色漸晚。

天地之間一片黑暗,似乎隻有柔和而優美的笛聲,在秋日的天空中緩緩蔓延。

是夜,王子進心中焦急,睡得極不安穩,庭院中的大樹似乎也感應到他的心事,枝葉搖動不停,發出簌簌輕響。

不對,不是樹葉的聲音,似乎是女人的裙裾發出的響聲,前日所見的穿著淡紅色裙子的女人,正從他窗前走過。

他恍惚中下了床,穿上鞋子,推門走了出去。

在幽幽的月光下,可見女人又緩緩地擺動著腰肢走在陰暗的回廊中。

王子進望著她窈窕的背影,黑亮的長發,淡紅色衣服上的金色花紋,隻覺得心裏害怕萬分。

這樣的深夜,為什麼她會一個人在庭院裏散步?

他緩緩地跟在她的身後,身上已經被嚇出了冷汗,可是好奇心卻驅使他繼續走下去。

不知跟了多久,她櫻紅色的裙擺在他眼前一閃,居然憑空消失在黑暗中。

王子進嚇了一跳,忙查看一番,隻見眼前隻有一堵青磚牆,兩旁是鬆木欄杆,她又去了哪裏?

他顫抖著往磚牆上摸去,沒錯,就是這裏,上次自己看到她也是在這堵牆前消失的。

然而磚牆冰冷而粗糙,似乎沒有什麼異常,可是自己剛剛看到的又是什麼?這次是親眼所見,不可能有錯。

◆七◆

“子進,子進。”有人在焦急地叫他,他一睜眼,隻見燭火刺眼,緋綃正披散著黑亮長發,手持著蠟燭坐在他的床頭。

“緋綃,你怎麼過來了?”王子進掙紮著坐起來,隻覺得身上冷汗淋漓,說不出的難受。

“我夜裏聽到你痛苦呻吟,過來瞧瞧。”緋綃關心地問道,“子進,你不要緊吧?”

王子進想到方才夢到的女人,擺擺手說:“不要緊,可能是個噩夢。”

“明日就是送親之日,一切小心為好。”緋綃擎著蠟燭坐在他的床沿,目光中皆是憂慮之色。

王子進望著他手中忽明忽暗的燭火,隻覺得等待著二人的前途,也如這詭異火光,捉摸不定。

次日一早,王子進便被院落裏傳來的嘈雜人聲吵醒,他急忙收拾整齊出去看熱鬧。

隻見大廳裏圍了很多人,吹吹打打,還有一頂大紅花轎擺在庭院中央。

趙善人一臉淒苦之色,給那些送嫁的小夥子發喜錢,那些村民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還有幾個人抱著胳膊似乎在看熱鬧。

王子進一見這些人,立時覺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過如此。

“子進,還有兩個時辰就是吉時了。”緋綃不知何時站在他的旁邊,折扇輕搖,甚為悠閑的模樣,“你留在這宅子裏,要處處小心。”

“我在這裏還能有什麼事?”王子進望著他明媚的笑臉,隻覺得萬分放心不下,握緊他的手道,“緋綃,你倒不要有什麼危險才好。”

緋綃笑了一下,走到人群外麵,牽了馬就翻身上去,俯身對趙善人道:“現在還不出發,怕會誤了時辰。”

趙善人眼中淚珠滾動,拉著馬匹的韁繩道:“胡公子,你可答應老夫的,定然要讓珠喜活著回來。”

“好,我答應你。”緋綃已經縱馬出了院子,參天大樹之下,萬丈陽光之中,緋綃一身白衣立在門外,陽光透過層層的綠葉,在他身上灑下一片細碎的光芒。

王子進站在大廳的石階上,遠遠地望著緋綃立馬停在樹下,隻覺得心中萬分難過,這層層疊疊的群山,又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可怕?

緋綃此去,能平安回來嗎?

正在憂慮間,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在耳邊響起,他回眼望去,隻見兩個婦人攙扶著一個窈窕單薄的身影上了花轎。

喜服是豔麗的紅色,鑲著珠玉,繡著金邊,王子進望著新娘的背影,隻覺得心中如揪痛一般難過。

在鞭炮彌漫的煙霧中,送嫁的隊伍敲鑼打鼓地抬著花轎走出院門,後麵還有人拿著各式各樣的祭品,一行人出發了。

遠處的緋綃見了,也縱馬走在前麵,王子進望著這熱熱鬧鬧的隊伍,這就是送嫁的隊伍嗎?

那樣吉祥,那樣熱鬧,旁邊還有小孩子跟在周圍起哄,可卻是一樁與死亡相關的親事,一行去往地獄的行列。

一見隊伍遠去,趙善人便蹲坐在自家門口號啕大哭起來,王子進急忙過去安慰他,好說歹說才將他連拉帶拽地拖到屋子裏。

待安撫好了他,王子進才回去休息。

此時正是正午,他心中忐忑不安,不停地看向窗外,緋綃他們到哪裏了呢?是不是到了那深山中呢?又該什麼時候回來呢?

正在這時,耳邊居然又傳來每晚聽到的簌簌的裙裾摩擦聲。

王子進本就異常緊張,一聽到這聲音急忙翻身從床上下來,伸頭往窗外望去。

窗外正巧走過來一個女人,身材苗條,舉止輕盈,刺眼的陽光把她的影子映在碧綠窗紗上,如剪影一般神秘而美麗。

王子進在屋子裏看到那人影,心髒卻突的一聲開始狂跳起來。

這會不會是自己夜夜看到的女人呢?難道那個穿著淡紅色衣服的女人不是夢中才會出現,而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他顫抖地推開窗戶,隻見她窈窕的背影,豔麗的衣裙,在陽光下是如此刺眼,縹緲而不真實。

王子進眼見她就要走遠,壯著膽子顫聲問道:“姑娘,你、你是誰?”

那女人聽到了王子進的聲音,緩緩地轉過頭來。

可見一個優雅的側臉,雙目如漆,姿容豔麗,白裏透紅的臉頰上掛滿了笑意,正是這家的大姑娘珠玉。

“王公子,怎麼如此健忘?”珠玉站在走廊上,披著一身的樹影朝他嫵媚一笑。

王子進望著她的笑靨,不由呆住了。怎麼會是她?自己每天晚上夢到的都是珠玉嗎?不對,不對,那個女人明明比她更苗條一些,也更陰森一些。

可是這淡紅色的,繡著暗金色絲線,豔麗而又可怕的裙子,分明是一樣的。

◆八◆

“珠玉?”王子進站在門外疑道,“怎麼會是你?”

“怎麼不會是我?”珠玉瞪大了眼睛,巧笑嫣然,“王公子,我可是這家的人,走這裏有什麼不對嗎?”

“這、這裏不是客房嗎?”王子進撓撓腦袋,又看了看周圍,確定不是自己走錯了地方。

“我剛剛在書房看了一會兒書,這裏是我回房的必經之路啊。”

“必經之路?”王子進聽了心下不由害怕,“書房在哪裏?”

“就是那裏。”珠玉伸出纖纖細手,往王子進身後一指,“那堵牆後麵就是書房,出來以後穿過庭院就是這回廊了。”

王子進聽了,順著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夜夜夢到的女人消失的青石牆壁。

牆壁在白日裏看並不嚇人,隻是默默無言地立在樹蔭裏,石頭細膩的紋理清晰可見,似乎保守著什麼秘密。

真的隻是書房嗎?那書房中又有什麼?

想到這裏,王子進鼓起勇氣朝珠玉作揖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咦?王公子請說吧。”

“在下是個讀書人,天性好書,希望能準許小生去書房看看。”

珠玉聽了他的話,麵色突然變得慘白,顫聲道:“你、你要去書房?”

“不錯。”

“今天不大方便,明日吧。”珠玉連連擺手。

“今日令妹出嫁,並沒有人在書房裏吧?”王子進見她的模樣,更加堅定了要進去的決心。

珠玉麵色一沉,咬著嘴唇道:“好,我這就帶你過去。”

說完,她緩步走在前麵,王子進望著前麵引路的珠玉,隻覺得她似乎一邊走一邊思考,似乎極不情願自己過來。

兩人穿過庭院,踏在點點野花之上,又走上了幾個石階,珠玉伸手指著麵前一扇梨花木門道:“這就是書房。”

“胡公子,送嫁的時候,你也穿白色衣服,是不是有一點喪氣啊?”珠喜在轎裏和緋綃調笑。

“喪氣不喪氣,可不是穿什麼顏色的衣服。”緋綃笑道,“姑娘你穿著再吉利的顏色又有什麼用?”

珠喜聽他這樣說,拉開轎簾,露出一張婉約的淚顏,“胡公子,都這時候了,你就不要笑話我了,你說我會不會被鬼吃掉?”

“不會的。”緋綃搖頭笑道,“這山裏麵,根本就沒有鬼怪。”從他來的時候就發現這山中霧氣潔淨,根本就沒有瘴氣。

“可是以前的新娘都死在山裏了。”

“可能是野獸吧。”緋綃說著翻身下馬,前麵的路甚是崎嶇,已經不能騎馬過去了。

珠喜望著他的背影道:“胡公子,你不會扔下我吧?”

緋綃回頭望著她從花轎中露出的小小麵龐,臉上拂過一絲不忍的神色,“珠喜,你怕死嗎?”

珠喜搖了搖頭,“我不怕死,從我娘死了以後我就幾乎沒有害怕的東西。”說罷突然掩麵哭了起來,“我隻是很傷心、很難過、很想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緋綃低頭趕路,腳下的路崎嶇不平,野草叢生,旁邊兩個抬轎的轎夫卻很是輕鬆的模樣。

那兩人步履輕盈,連踩在地上的腳印都沒有那麼深。

緋綃望著東倒西歪的雜草,耳邊傳來珠喜嗚咽的哭聲,心中不由難過,此時山風漸起,送嫁的隊伍已經快到山頂了。

其實死亡已經來過了,就像風一樣,吹過了,不一定要留下痕跡。

他望了一下巍峨的群山,已過正午,太陽正在西斜,在聳立的山石上、蔥翠的樹林中,灑下淡淡的、輕柔的餘暉。

◆九◆

待到夕陽西下之時,送嫁隊伍方爬到山頂,眾人將花轎和祭品放到一片空曠的草地上。

接著一個身材單薄的中年人穿上彩色布條做的衣服,又戴了一個鬼臉的麵具,開始口中呼喝著跳起舞來。

他嘴裏說的什麼聽得不甚清楚,似乎像是夢囈又像是詛咒,伴著陰冷的山風,聽起來甚為怕人。

這個巫師又跳了半個時辰,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冷風吹得人頭皮發麻,開始有幾個隨行的小夥子熬不住了,鬧著要回去。

過了一會兒,巫師終於停止了舞蹈,一把掀開轎簾,口中喃喃地念著什麼。

花轎裏的珠喜,本來就嚇得魂不附體,突然見轎簾被掀開,眼前現出一張猙獰的鬼臉來,不由哭了起來。

緋綃見了,急忙幾步走過去,伸手按在巫師手臂上,“適可而止,現在下山要緊。”

那幫送嫁的人早就熬不住了,都跟著嚷嚷道:“不錯,不錯,下山要緊。”

巫師愣了一下,臉上戴著麵具,看不清神情,似乎甚為不情願地放下轎簾,隨著那一幫人下山去了。

緋綃並沒有跟他們走,立馬站在珠喜的花轎旁邊,山風獵獵吹得他的衣裾隨風飄揚。

“胡公子,我們怎麼辦?”待眾人散去,珠喜在花轎中小聲地說,“能不能隨他們一起下山啊?”

“不,我們不走。”緋綃清澈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的樹林。

影影幢幢的灌木雜草中,正有一個黑影緩緩地顯出形來。

他一見那黑影,嘴角牽出一絲輕笑,伸手抄出腰間的玉笛,來了嗎?這麼快?所謂的山鬼,就是這個嗎?

突然陰風乍起,吹得草地上飛沙走石,花轎上綴著的珠玉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緋綃胯下的白馬也被嚇得一聲嘶鳴,居然如人一般直立起來。

接著一條手臂粗細的黑線似有生命一般,突的一聲就從林木中躥了出來,直奔二人而來。

王子進屏著呼吸,緩緩推開麵前的梨花木門。

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布置整齊的書房,黑黝黝的楠木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滿了書本,正中一張梨花木的長桌,散發出古樸的光澤。

“姑娘的書房真的好雅致啊。”王子進見了急忙打哈哈,信步走了進去,在書架上隨便撿了本書看。

“這個書房本是父親的,因為離我的房間比較近,後來就我一個人在用了。”珠玉跟在他後麵說道。

王子進回頭看了她一眼,是因為她穿著這件淡紅色衣服,還是屋內的光線太暗,怎麼覺得珠玉格外陰險?

“那令妹不用嗎?這個書房?”

珠玉聽了,麵色一冷,也隨手抽了本書看,“她過去也用的,可是兩年以前就不用了。”

“哦,她不喜讀書?”

“不。”珠玉抱著那本書翻了幾頁,“她用不了了。”

還沒等王子進再問,就見珠玉將手中的書放在桌子上,“王公子,你先看書吧,珠玉失陪了。”說罷,居然拉開門走了出去,又隨手關上了房門。

王子進萬萬沒有想到珠玉竟然會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這書房裏,難道這書房中真的沒有什麼古怪嗎,所以她才這樣的放心?

他想著回頭看了一眼書架上的書,居然有一半都是有關神靈鬼怪的,有《酉陽雜俎》,還有什麼《搜神記》,似乎都是新的,齊齊地碼放在書架上。

難道這家人在近年關心起鬼魂神怪來了?莫不是這山鬼鬧的?

他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一翻之下,居然直接翻到一章,有人在書中放了一個檀木書簽。

映入他眼簾的是四個大字“死而化妖”,後麵還有什麼“形俱死,而神不滅”之類的字眼。

他又翻了幾本書,都在有關死人變成妖怪的章節做了標記,這些不都是妄言嗎?死了的人怎麼能輕易妖化呢?

難道真是有人想讓死人化妖?那死的又是誰呢?

他正兀自思索,完全沒有發現房門被人拉開了一條縫隙,正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目透過那狹窄小縫,暗自窺視。

◆十◆

緋綃眼見那黑線直奔珠喜的花轎而去,一個縱躍跳下馬背,伸手擋住了那怪物。

黑色的東西似乎是個觸角,帶著黏稠的液體一下卷在了他的玉笛上,腥氣撲鼻。

“哎呀,你這樣搞,讓我以後怎麼吹啊?”緋綃見了氣道,話音未落,手上的玉笛已然變成一把長刀,那觸角一下便被斬成七八截,掉在地上,兀自扭曲掙紮。

“胡公子,胡公子,這是什麼?”珠喜聽到聲音,就要拉開轎簾。

“不要看,隻是幻術而已。”緋綃眼望著樹林深處,這是什麼人,隱身在陰暗處操縱這些東西?這明明是不該存在於人間的怪物,是誰把它們想象出來,又賦予它們形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