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黃桷灣後第一個落腳的地方,是小紅山下的丙穀。盡管也叫山,可與黃桷灣的山相比,就是泥巴的堆積物了。在大山裏生活慣了的我,很快就融入了安寧河穀的生活環境。
安寧河穀的學生生活清苦,在這裏的幾年裏,我發憤讀書,考上了中專,成了那個年代不少人羨慕不已的吃商品糧的國家幹部。
隨著我跳出農門,黃桷灣就變成了我的故鄉。回去的次數越來越少,待的時間也越來越短。這期間,我慢慢地感受到了變化。20世紀90年代初,二灘水電站開工了,大江引入導流洞的某一天,我帶著女友走在雅礱江幹涸的河床上,講著我小時候的趣事,換來愁眉苦臉的女友擠出來的一絲絲笑。
二灘電站建成了,高峽出平湖。以前的公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環湖路,比以前的路足足多了好幾公裏,幾乎都是石頭子。路況不好,但路修到了家門口,讓鄉親們有些欣慰。由於退耕還林,產業結構調整,以前的承包地變成了杧果林、青椒園、山藥地,有些雞鴨悠閑自在漫步著,看見車輛駛過,沒有絲毫詫異。
當年獨立的一個村民小組,與山上的彝族同胞合並為一個新的小組,黃桷灣在共和國的地圖上消失了,人們還是習慣地叫黃桷灣,不管是遷移了的人,還是沒有外遷的人,都這樣稱呼。幾乎沒有種糧食了,鄉親們生活卻明顯好多了,吃穿不愁,家家戶戶都有了摩托車,從得石鎮、鹽邊新縣城運來優質大米、油、鹽、食品、日常用品,一應俱全,應有盡有。以前到山澗裏去一挑一挑擔來的泉水,引進了家家戶戶,龍頭一擰,清澈甘甜的泉水一下子就滋潤到了五髒六腑。當年點煤油燈或者鬆明子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老老少少都拿著的手機,聯絡了山外的世界,代替了鄉親們的嗓子,不愧為便捷、實用的通信工具。外麵的親人要回來了,一個電話,摩托車就出來接你了。
呼吸著清新純潔得沒有一丁點汙染的空氣,目睹日益茂盛的青山綠水,咀嚼著純天然的綠色佳肴,充盈著初次相識或久未謀麵的歡娛,喝著糧食烤出來的酒,談著熟識的人和事,享受著波光粼粼的二灘湖水溫柔的按摩。藍天白雲下,白色的喜鵲、黑黑的烏鴉盤旋著。不遠的山上,黃牛、水牛、山羊嬉戲著。腿腳邊看家狗慵懶地躺著,不時地抬起頭,溫和地看著嘰嘰喳喳的小雞。如果不是停在院落外幾輛汽車和摩托車,坐在桃花掩映的院落裏,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黃桷灣變了,雖說還不十分富有,一個個“綠色銀行”卻在悄然開張,杧果、山藥、青椒、洋芋、土雞、雅魚、生態豬牛羊肉……串聯起的是崇山峻嶺外的大千世界。
黃桷灣變了,崎嶇的道路在變,從長溝開始的10多公裏的環湖路列入了硬化規劃,從紅椿樹到青岡樹的水泥路前些年就竣工了。大伯家的堂哥興奮地告訴我們,再過兩年,你們回來就更方便了。
黃桷灣變了,山在變,以前高高的山變矮了,光禿禿的山,一天天地秀美起來,披上了綠裝,鄉親們用上了沼氣,再也不用去找燒火柴了。
黃桷灣變了,水在變,遠水不解近渴快要被完完全全地丟到爪哇國去了,一口口小水窖打起來了不說,就連二灘湖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江水也很快就要提進家門了。
黃桷灣變了,人在變,鄉親們變得越來越光鮮了,錢包一天天地鼓起來,思想也在不斷地追隨著時代的腳步。
黃桷灣沒有變,不變的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互助相幫的友情和天長地久的鄉情。
微風吹過,大伯家門前的攀枝花含苞欲放,村道邊那幾棵至少已經上百年的黃桷樹、紅椿樹、青杠樹默默地見證著黃桷灣的曆史,憧憬著美好的未來。
黃桷灣的時光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大伯家的聚會,就從中午一直持續到了下午。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離別的時候到了,汽車的後備廂裏塞滿了羊肉、臘肉、香腸、花生、老南瓜、山藥……車子要拐彎了,回頭一看,鄉親們還站在路邊,輕輕地揮動著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