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梅桃

我夢見了母親的菜園,它屬於我童年的記憶。

離家不遠處,有一座汽車修理廠,父親是修理廠職工。母親見到修理廠裏麵有一塊廢棄的邊角地,覺得它閑著也是閑著,怪可惜的。於是,通過父親去征得廠領導的應允,開墾出來種菜。這是一片僅幾十平方米的土地,長滿了野草,草叢中有著人們隨手丟置的垃圾。一天晚飯後,母親帶著我來到這荒地邊,她呆呆地看了一陣子,表情似乎有些興奮了,對我說:“我要在這裏種些菜給你們吃。”這個樣子,怎麼種呢?我很難把這雜草叢生,垃圾遍布的地方與我們吃的菜聯係在一起。而母親的腦海裏,好像已經出現了一片鬱鬱蔥蔥。

母親說做就做,打那以後,她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耗在這塊土地上。先是開荒,她把雜草鏟去,把垃圾清除,地出現了一個雛形,再把泥土一鋤鋤地挖翻轉。我在地邊,看著她那午後的陽光下彎著腰賣力地揮舞鋤頭的身影,她汗水一顆顆接二連三掉進地裏,有時抬起手臂去臉上擦一下,也理一下她的劉海。那時我還小,幫不上母親的忙,不懂得勞作的辛苦,但是,我覺得母親那勞動的姿勢美極了,她在陽光照耀下舞動的形象至今還在我的記憶裏,抹不去。想起時,我似乎還聞到了泥土被她翻動而發出的清新氣息。接下來,栽種、澆水、施肥、除草……我一次次跟在母親的後麵,想看到這光溜溜的地是怎麼變出菜來的。一天不同一天,細小的苗從土裏冒出來並且長高長綠。一個月後,土地滿眼鬱鬱蔥蔥。我在一個早晨看到這綠,驚奇得跳起來。啊,母親真的像變魔術一樣讓土地變出了這麼多菜來。我高高興興地跑到母親的懷裏去,她伸出手抱我,我感覺到有些刺痛,這才發現母親的手掌裏帶有刺——那些已經翻起來的老繭。看她的臉,似乎比原來黑了些,但那流露出的微笑卻更加的迷人。

為了防止豬等動物進入菜園,母親把菜園用木柵欄圍起來,分為大小兩塊,交彙處有一小小的水塘。木柵欄上豆腐菜與南瓜藤爭先恐後地爬著,給整個菜園勾畫了一道美麗的輪廓。豆腐菜成熟後的小果子是我們的最愛,可以用來塗抹在指甲上,與小夥伴們沾沾自喜地欣賞。

園子裏的蔬菜隨季節更換,那時覺得奇怪的是:母親的菜園經常有我們姐弟喜歡吃的蔬菜。紅彤彤的番茄燈籠樣掛在枝頭,小尖嘴的辣椒在枝頭上隨風搖擺,果實累累的花生跟我們捉迷藏,苦青菜伸著碩大的葉片仿佛在歡迎我們的到來。當然我們也最喜歡借找母親的機會到菜園去逛逛。

菜園的木柵欄上時常有蜻蜓蹁躚飛來,我屏住呼吸,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一撲,“啊!”捉到了,我們欣喜若狂,小蜻蜓成了我們觀察與玩耍的對象,看著看著,一不小心,手鬆了,小蜻蜓逃之夭夭,我們懷著無限失落感仰望湛藍的天空,目送小蜻蜓消失在天際。

菜園裏有一截被砍斷的大樹幹,即使是這樣一截廢棄的樹幹也在發揮它的作用,這個秘密是小妹發現的。那一次,小妹坐在樹幹上玩,她突然衝我們喊起來:“快來呀!這長了像耳朵一樣的東西。”母親和我們疾步走過去,母親說:“那是木耳。”小妹得意極了。從那時起,我們每到雨季就會去看看長木耳沒有。

玩累了,我們在園子裏的木柵欄下找個陰涼的小角落休息,剛下枝的番茄,用衣服稍加擦拭,便放進嘴裏嚼著,那味道沁人心脾。現在的我再沒有嚐到那一種刻骨銘心的味道了,綠油油的黃瓜、從地裏刨出來的地瓜都是我們品嚐的上好食物。

菜園不僅僅是給了我們愜意的感覺。有一次,我們如約而至,嘴上哼著小曲,弟弟走在前方,我們還沒有找到各自的落腳點呢!弟弟驚恐地喊了出來“蛇!蛇!”我們掉頭就跑,當我們找來一位廠子裏的大人時,那蛇早已無影無蹤,據弟弟說,那是水管一般粗的菜青蛇,這次的際遇讓我們很久都沒敢光顧母親的菜園。

母親像照顧我們一樣照顧著園子,園子也用它的博大接納著我們。那一份記憶怎麼抹也抹不去。如今,菜園子的地方已經建成了大工廠。母親的菜園早已消失得了無蹤跡。可是在我心底裏,那菜園子仍然鬱鬱蔥蔥,讓我有了一塊可以找到恬靜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