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二零零四(1)(1 / 3)

紀事

這一年集中研究兩個問題。一、當代中國社會思想,本來計劃與丁東等合編一本《思想備忘錄》,以詞典條目形式反映當代中國社會民間思想的形成、流變和爭論,後來書沒有出成,但我已經寫出近十萬字的二十來個條目,陸續發表在《社會科學論壇》的“思想備忘錄”欄目之下;二、當代西方政治哲學中的自由、正義、平等諸問題,認真閱讀了羅爾斯、諾齊克等人的著作,寫出論文若幹,完成本研究室重點課題中的“政治哲學的興盛和發展”部分。

社會轉型時期的價值問題

中國目前正處於急劇的社會轉型期。改革開放搞了大約四分之一世紀,我們目睹了它的巨大成就和發展,也體會了不少艱辛和感到種種疑慮,人們的心理現在是期望與失落並存。我們不由自主地卷進了社會轉型的曆史潮流,我們得到了許多,失去的也不少。現實和我們當初期望的很不一樣,我們麵對的是矛盾的,各種價值難分難解、多元共存的局麵。

國內和國外許多人一直關注中國在轉型時期的社會公正問題,大家看到,一方麵是不少有錢有勢的人大搞腐敗,以權謀私,揮金如土;另一方麵是下崗工人生活艱難,農家子弟無力上學,許許多多的人缺醫少藥。還有一個同樣也很重要、也很普遍的問題,談論的人要少得多,但它涉及人的生活的根本價值問題,這就是:物質生活與精神文化生活的關係。關注思想文化的人敏感到這個時期精神文化方麵的空虛和低落,比如一種顯著的現象是:人們對物質的重視超過了精神,對美的追求遠遠小於對金錢的向往,人們喪失了審美情趣,失去了閱讀文學作品的習慣和耐心。本文現在要探討的就是這個問題,之所以把問題表述為有關審美情趣和閱讀文學作品,是因為這樣感覺到問題和提出問題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從文學、藝術界以及人文知識界發出的聲音不絕於耳。這個問題不但中國有,世界上許多國家也有,它不是現在才出現,而是自從工業化以來就糾纏和苦惱著人類。

這是一個曆史性、世界性的問題,它的核心是:物質條件的變化引起精神文化的變化,社會的變化引起價值的變化。

可以借作家王安憶的說法來切入現在的話題,她在最近的一次訪談中說:“這個時代是一個我不太喜歡的時代。它的特征是外部的東西太多了。物質東西太多,人都缺乏內心生活。我甚至很懷念文化大革命我們青春的時代。那時物質真是非常匱乏,什麼都沒有。但那時候我們的內心都非常豐富。我想我們都是在那種內心要求裏開始學習文學。在今天的社會裏,我覺得年輕人都非常性急,性急地想從閱讀裏得到快感,性急得沒有一點耐性說我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慢慢讀、慢慢地去得到這種樂趣。他們要快速地得到樂趣。在這種狀況下,讀小說變成一種奢侈的東西了,成了一種奢侈的娛樂。”她認為,人生中有些重要的東西、精神方麵的東西,是花錢買不來的,但現在的年輕人已經遠離了這些內在的、精神性的東西,她說:“我比較幸運,生長的時代是比較匱乏的時代。

我們好像得到一種訓練,一種精神生活的訓練。現在的年輕人已經沒有這種訓練,我看到今天周遭的孩子,他們娛樂消遣,全都是和消費有關的:去唱歌、去吃飯、去旅行,都要花大筆大筆的錢,好像沒有一樣事情是我什麼都不要借助,我一個人就可以使自己快樂的。所有的孩子都沒有這種訓練,所以他們不會。你跟他說,你可以看書、思考、找一個地方一個人坐在那兒、不要跟別人聊天,他們不會。這種訓練往往是在一個艱苦的環境裏得到的。這真是個奇怪的時代。”王安憶認為,我們現在經濟倒是發展了,但也許反而把安身立命的東西丟掉了。她說:“大陸的發展是破壞性很大的,代價很大。這種發展底下成長的年輕人,他們缺的課太多太多了。而且他們是一種從根本上的缺,要是在表麵上缺一樣東西可以補上。他們缺的是一種吸收能力,是缺少根子上的東西。我挺為他們擔心的。”不知道讀者聽了王安憶的這些話,引起的是共鳴,還是反感,認為她所說的是有洞察力的肺腑之言,還是自命清高的驚世駭俗之論?我想在發表自己的意見之前,先對她的說法作一點辨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