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閣道艱險(3 / 3)

晏長傾震驚地抬起手臂,纖長的指尖在空中劃過一條顫栗的弧線,他終於明白黃林居為何在木勺鬼臉上刻下淩煙閣三個字,原來這盞靈燈也是他的傑作……

“隨我來!”他牽起沈知意的手坐在淩煙閣門前的台階上,沈知意遲疑地看著他解下銅鏡和小貝片,“你要射覆?”

“還記得木勺鬼臉嗎?我要用鬼臉射靈燈!”晏長傾夾起一顆小貝片落在銅鏡的中央。沈知意也想到木勺鬼臉上的字,她驚呼道,“是黃林居!”

晏長傾又夾起一顆小貝片,反複地放在掌心摩挲:“黃林居出身宮廷,他不會無緣無故用木勺雕琢一張嚇人的鬼臉,更不會隨心所欲地在木勺鬼臉上寫下淩煙閣三個字,定然是有所暗喻。放眼淩煙閣,除了那二十四幅功臣畫像,神獸香爐,實在找不出前朝的物件,我們都忽略了宮燈。這盞靈燈的形狀特別,放置的方位又極為巧妙,若不能燃燈照明,自然有其他的用處,這也是黃林居的暗喻!”他將小貝片放進銅鏡背後的凹槽。

沈知意沉思不語,自從回到淩煙閣,她一直都在窺探鬼王的心思,鬼王想利用火攻圍剿陛下,一雪前恥,為何選在從淩煙閣開始,又從淩煙閣結束?火攻紫宸殿,喋血丹鳳門,豈不更痛快?

但是鬼王偏偏選擇皇宮中看似尊貴,實則虛幻的淩煙閣設下殺局,或許淩煙閣對鬼王有特殊的含義,又或許淩煙閣隱藏著足以支撐鬼王設下殺局的希望。如果黃林居的隱喻是靈燈,那也就意味著靈燈是解開所有謎題的密鑰!

“這也是鬼王將殺局選在淩煙閣的原因!”沈知意語出驚人。

“沒錯!”晏長傾又穩穩地落下一子,所有小貝片都巧妙地嵌入銅鏡背後的凹槽,組成一張詭異的星圖,他輕柔地拂過小貝片,仰望天邊灰暗的星光,凝神道,“從方位上來看,靈燈懸掛的位置為風口死角,利風,不利火,燃火必熄。從卦象上來看,靈燈處在生穴,又是險穴,有鳳凰涅盤之意。當年我父親與舒王李代桃僵,我父親慘死,舒王涅盤重生為鬼王。這一切,不是剛好詮釋卦象嗎?”

沈知意苦惱:“記得,上次修繕梁柱時,因為沒有長梯,連墜在靈燈下麵的纓絡穗子都沒有摸到,我們如何能摘下靈燈,一探究竟呢?”

“這的確有些麻煩!”晏長傾撿起壓在銅鏡中央的小貝片,立刻攥緊拳頭,他抓住那抹發掘真相的慧光,捧在沈知意的麵前,彌足可貴的慧光在他的掌心緩緩綻放,照亮了勇者的心。

“看到了嗎?這就是真相!”晏長傾將小貝片放在沈知意的手心。

沈知意感覺到一陣微涼,她覺得小貝片是如此的熟悉,仿佛陪伴她度過了好多年。

“是螺貝,惠娘交給我的螺貝!”沈知意興奮地從腰間解下荷包,拿出螺貝,指著螺貝上那顆突出的小貝片,“你看,這兩顆小貝片是相同的。”她敲下那顆突出的小貝片,遞給晏長傾。

晏長傾疑惑地將小貝片放入銅鏡背後的凹槽,小貝片嚴絲合縫地嵌入凹槽,他吃驚地盯著親切的螺貝,眼底升起濕潤的氤氳。當年,娘親將銅鏡背後的小貝片敲散,精美的鏡麵變成一堆散沙,她又帶走其中一顆小貝片,將其粘在螺貝上送給知意。原來,她早就知曉知意的身份,才會在紅鶴坊告誡他,知意不是他的良人!她苦心積慮地籌謀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又為何在舒王府自戕呢?

晏長傾的眼角滑落一顆無聲的淚:“是娘親!”

沈知意握緊他的手,低沉地勸慰道:“我們來拚出原來的圖案!”晏長傾感動地點了點頭。兩人開始埋頭拚圖。

其實,在今夜之前,兩人已經拚過無數次圖案,都止步在最後一步,如今有了這顆關鍵的小貝片,一切迎刃而解,兩人很快掌握了門路,采用雙拚的方式,一前一後拚接出對稱的圖案。當沈知意將最後一顆小貝片落入凹槽,銅鏡背後出現一張模糊的圖案,似乎還發出“哢哢”的聲音。

沈知意遲疑地舉起銅鏡,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銅鏡宛如一團盤成圓月的大蛇,一寸寸地剝離著貝殼鱗片,褪下深色的銅皮,變成一麵光鮮剔透的玉鏡,玉鏡背後的圖案竟然是江山永固!

“這不是永嘉公主賜予我的玉鏡嗎?”沈知意目瞪口呆地盯著蛻變的玉鏡,緩緩地拿出那麵君臨天下的玉鏡。

“知心、知意?”晏長傾盯著刻在兩麵玉鏡中央的小字,深幽的眸光之下浮動著洶湧的波濤,他緩慢地說道:“這也是娘親尋找的玉鏡!”他轉向沈知意,聲音沙啞地問道,“你的金環月呢?”

沈知意的心裏爬滿淩亂的藤蔓,她無聲地從荷包裏拿出金環月和鍾離辭留給她的小金球。晏長傾牽起她的手,滿臉決然地走進淩煙閣!

微涼的春風四處流竄,吹散了淩煙閣內繚繞的煙霧,煙霧散去,懸掛在梁柱頂端的那盞靈燈微微搖晃,血紅的瓔珞分外清晰,兩人的眼底一片殷紅。恍惚間,遠處又傳出若隱若現的哭聲……

夜色正濃,晏長傾心情沉重地走出丹鳳門,坐上馬車,奔往另一座長安城。一路上,他的眼前都是沈知意淚流滿麵的影子。

那個勇敢的少女在他的掌心留下一顆滾燙的淚珠,她哭著對他說:“從前,我從未怕過,即使真相是那般的醜陋。今夜,我卻怕了,我真的好怕,我不怕死,我怕失去你啊!”

晏長傾仰起頭,俊朗的眉宇間映出無比的執著,他緊緊握拳,仿佛看到沈知意就在自己的眼前,他不舍地許諾道:“知意,不要怕,你永遠都不會失去我!”

他站在那麵龕牆前,對鍾離辭說出同樣的話。

鍾離辭背對著龕牆,陰冷潮濕的牆腳重疊著兩道模糊的黑影。

“既然不想失去,你為何不帶她走?”鍾離辭痛苦地閉上雙眼。

晏長傾落寞地搖頭:“你不懂她!”

“不懂?”鍾離辭撫摸著空空的胸口,仿佛有一顆鋒利的刺殘忍地刺穿他的心,從他交出小金球的那一刻,他便徹底地失去這段最好的感情,失去了她!

他曾經將自己關在暗房裏逃避,痛恨,忘記。可是他用盡近乎殘忍的手段,算盡取巧的心思,她的烙印依舊刻在他最柔軟的心底。

他想盡一切方法去挽留,去追趕,她卻離他越來越遠。他始終想不通,也無法接受失去她的事實。他嚐試去找其他女子代替她,但是她是獨一無二的,無人能夠代替。

在那些孤獨的夜晚,他站在窗前,一遍遍地回憶著九仙門美好的月色,那場大雪中真摯的情感,他想立刻衝出去,抱住她,告訴她所有的真相。

但是他不能欺騙她,欺騙自己。他的確算計了她!他算計了和她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約會,第一次牽手,算計她走入殺局,甚至還想以她之名來完成心中的霸業。他以為她會像紫璿那般死心塌地追隨自己,可惜,她不是紫璿,她是沈知意,一個倔強、執著、心存正義的女神探!從一開始,他就錯了,那是他的秘密!

鍾離辭睜開雙眼:“你可知,今夜若不離開,她再無一絲機會!”

龕牆對麵的晏長傾慘笑:“是啊,我有千萬個理由帶她離開,但是她隻用一個理由便駁了我。”他的眼前出現沈知意執著地站在二十四幅功臣畫像的麵前,風淡雲輕地說道,“我要留在淩煙閣,守護淩煙閣!”

晏長傾勾起唇角:“我愛她,我必須要尊重她的決定!”

“咳咳——”龕牆對麵傳出沉悶的咳聲,鍾離辭情緒激動地轉過身,憤怒地盯著龕牆角落的暗影,“知意愛的人是我!”暗影處發出輕輕的歎息,宛如一根柔軟的羽毛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地上。

晏長傾緊皺眉頭:“事到如今,你還如此執迷不悟嗎?你以為與鬼王合作,坐收漁翁之利,可是鬼王會如你所願嗎?凡是入局之人,都無生還的可能,別忘了,你也在殺局中!如果殺局有兩顆死子,一顆是知意,那另一顆便是你——鍾離辭!”

鍾離辭放聲大笑:“鬼王有矛,我有盾,陛下有刀,我也有刀,我怎麼會死?我和知意有婚約在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了順應天命!”

“天命?”晏長傾在龕牆前緩慢踱步,目光幽深地說道,“每個貪婪的人都以天命為借口,來行不義之事。你捫心自問,和知意有婚約的人,真的是你嗎?”

鍾離辭的臉色變得黯淡,他的身影在昏暗的燭光下無限的縮小,直到鑽進一個破損的龕洞,牌位上清晰地刻著一個人的名字—韓秉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