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淩霄劫難(1 / 3)

紗居內死氣沉沉,一陣微涼的清風吹皺了飄渺浮動的香紗,香紗之下是一張充滿怨恨的臉。

紅手娘毫不畏懼地推開麵前的刀刃,決然地站了起來。她指向沈知意,凶狠狠地說道:“你故意用寧婉引我上鉤,其實,你早就卸掉了鐵哨!寧婉是你的姐妹啊,你為何要利用她?”

沈知意冷笑:“我利用她?那誰在利用我?是誰要置於我死地,又是誰操縱我殺晏長傾?”

寧婉震驚地捂著受傷的手臂:“師父,你在說什麼?知意怎麼會利用我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紅手娘警覺地瞄了一眼鍾離辭,鍾離辭靜默地站在窗前,沉默不語。紅手娘沉重地歎口氣:“也罷,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辯解的。是我殺了劉司珍,嫁禍給沈知意。我怕晏長傾會查出真相,便利用鐵哨操縱沈知意去殺晏長傾,沒想到讓晏長傾躲過一劫。剛才,我藏在馬廄的圍牆外再次操縱沈知意去殺他,不小心驚了馬廄裏的馬兒,讓沈知意得到錯誤指令,轉而去殺婉兒。我擔心她對婉兒不利,動了殺心,哪成想婉兒視她為親姐妹,竟然為她擋刀!”她心疼地看向寧婉,“婉兒,你好傻呀,她是在利用你,引出師父。”

寧婉淚流滿麵地搖頭:“知意曾經不顧安危,在陛下麵前立下生死狀,將我救出大理寺死牢,我們情同姐妹,我為她擋刀又算什麼?師父,你進宮是給陛下和秋貴妃表演戲法,為何要殺劉司珍呢?”她緊緊拉住沈知意的手,哭泣不止。

紅手娘的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笑意:“婉兒,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師父這一生,做了太多身不由己的事。”

“師父——”寧婉的哭聲越來越大。

晏長傾扔掉手中的無環刀,凝神問道:“你也是鬼軍?”

“沒錯!”紅手娘從袖口拽出一條豔麗的紅綢帶,在空中抖動幾下,紅綢帶變成黑色,她繃緊五指,將黑布條纏繞在掌心:“我生是舒王府的人,死是舒王府的鬼,我是鬼軍,我是聽從鬼王的鬼軍!”她用力揮動手臂,顫抖的黑布條時而露出一抹鮮豔的血紅,像一條吐紅芯的毒蛇耀武揚威地挑釁自己盤下的獵物。

沈知意痛恨地看著她:“淩煙閣祭祀那日,是你在背後暗中操縱司天監,讓他利用藏在紅蘿炭裏的硫石褪去二十四幅功臣畫像,又準備那座流血的神龕。如果張公公沒有出手殺司天監,司天監必定將這些蒼天示警的謊話推給祭拜的朝堂官員,陛下必定震怒,你們想借陛下之手屠殺官員,排除異己。”

“不,我們是為了報仇!司天監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當年若不是他們臨陣倒戈,舒王府怎會一敗塗地?他們都該死!”紅手娘怒吼,“壞就壞在你身上!淩煙閣殺局一開,你和那些人都要死,你偏偏自救,還將晏長傾卷入殺局,我念在婉兒的麵子上,留你一命,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若壞鬼王大事,那就休怪我無情了!”

沈知意情緒激動:“這麼說,盧蕭根本沒有抓錯人,是你將司天監的金魚符藏在寧婉身上,盧蕭才故意以推背血案的名義將寧婉抓入死牢,又是你殘忍地殺掉暗中調查司天監死因的盧蕭,將他藏在太平坊的鬼宅,又利用北鬥七星案的凶手承擔罪責,自己逃得一幹二淨。”

紅手娘眸光一暗:“你怎麼知道是我殺了盧蕭?”

沈知意沉默地說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是你自己出賣了自己。勳旺燈油鋪的小夥計說過,司天監和盧蕭都前後來過店鋪,盧蕭的衣袍上沾染了燈油,但是,我們是在鬼宅的夾壁牆裏找到他的屍體,那裏根本沒有燈油,證明盧蕭從勳旺燈油鋪出來不久,就遇害了,他是在北鬥七星案裏唯一沒有遭受凶手虐待的人。後來,凶手在將軍府暴露身份,自焚而死,他的衣袍裏藏著易燃的白磷,那不正是你表演魚龍蔓延時所用的把戲嗎?是你教唆凶手殺人,又是你讓他陷入魔障,以為自焚身亡就能成為光宗耀祖的文曲星!這一切都是你做的。”

紅手娘得意地仰起頭:“哈哈——我真是小看了你,你在晏長傾身邊呆久了,也變成了長安神探。沒錯,是我殺死了那個驕傲自大,自以為是的盧蕭,你們應該感謝我,我幫你們除去最強勁的對手!”

“哦?”沈知意想起太傅府的一幕,當時,陳書安在臨死前看的不是她,而是坐在她身後的紅手娘,是紅手娘利用變戲法的機會將搭建蓬萊仙閣的彩綢布置成殺人的刀,她又像蠱惑北鬥七星案的凶手那般蠱惑陳書安,利用陳書安內心的怨恨順理成章地殺人,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沈知意挑起彎彎的柳眉,苦澀地說道:“太傅府那樁蓬萊壽宴上的好戲,恐怕也是你的傑作吧。”

紅手娘露出陰險的笑意:“陳太傅那個卑鄙的小人,他得意那麼久,我怎能讓他安心過壽?沒錯,是我幫助陳書安布下天女散花的死結,可是蒼天無眼,陳太傅父子命大,否則定讓太傅府哭聲一片,遍地白綾,讓他們也嚐嚐和親人死別生離的滋味。”

“那墓碑匠呢?”晏長傾開了口,“是你幫助袁熙殺人,被墓碑匠發現,你便用尼雅馬利毒殺他?”

紅手娘眯起雙眼:“誰讓他偷聽我和袁熙的談話,還以此要挾我,我必須送他上路,讓他去陰間刻墓碑!”

晏長傾的眼底閃過一抹沉重的痛感,他不動聲色地追問道:“當年,三娘將尼雅馬利交給你,是你毒殺我父親?”

“他為鬼王而死,死而無憾!”紅手娘的雙眼閃動著狂熱的光芒,“我念在你是晏陌之後,婉兒又對你生情,想要放你一馬。可是你竟然背主,投靠暴君,還始亂終棄,辜負婉兒,我定然不能饒恕你,我要讓你最愛的女子殺了你,讓你知道這就是愛的代價!哈哈,哈哈——”她發出肆意的狂笑,發狂地拽下一條輕薄的香紗,“晏陌,你看到了嗎?那個賤人在你屍骨未寒時逃走了,她背叛了你,現在她給生的兒子,也背叛了你。這世上,隻有我在堅持你死前的遺誌輔佐鬼王,你看到了嗎?看到了嗎?”她的眼角閃耀著晶瑩的淚花,蒼老的臉上充滿了癡迷。

沈知意、晏長傾都怔住了,連寧婉和鍾離辭也露出驚愕的神色。原來紅手娘和晏陌還有一段如此隱晦的淵源。真相總是這般出人意料,若鬼王沒有帶走惠娘,恐怕紅手娘也會對惠娘不利。那樣,沈知意就不會在掖庭與惠娘相遇,惠娘不會與鍾離辭互為所用,鍾離辭也不會用長安兩字將晏長傾引到長安城,晏長傾更不會卷進風雲詭譎的淩煙閣殺局。

當年,鬼王在無意間種下惡因,如今,便要自食惡果!不過,對惠娘來說,到底是幹脆地死去痛快,還是苟且地活著更好呢?可惜惠娘已死,誰也猜不中她內心的答案。

悲傷的寧婉箭步衝到紅手娘的麵前,哭喊道:“師父,你這是何苦?那些事,你怎麼不告訴婉兒,讓婉兒替你分憂啊。”

紅手娘拽下纏繞在掌心的黑布條,輕柔地包紮在寧婉受傷的手臂上,她心疼地說道:“傻婉兒,師父做的是大事,如果成功,便為王,如果失敗,便為寇,何必將你牽扯進來,師父隻希望你能過上安穩日子,不再受人欺淩。師父早就料到會有今日,幸好你什麼都不知道。”

寧婉哭泣:“師父,你不是說要和婉兒一起行走江湖,永遠在一起嗎?”

紅手娘的眼底流露出溫柔的眸光,她撫摸著寧婉的頭:“師父怎麼忍心讓你行走江湖,你現在是將軍府的小姐,會過上更好的日子。”

“不,不,我不要,我要和師父在一起。”寧婉撲在紅手娘懷裏泣不成聲。

紅手娘輕柔地抹去寧婉臉上的淚滴,貼在她的耳邊,壓低聲音:“記住師父的話。”

“嗯!”寧婉無聲地應過,將頭埋在香紗之後,不停地顫抖。沈知意似乎感受到一束極冷、極毒的目光仇恨地蠶食著她的血肉之軀,是寧婉,還是紅手娘?

隻見紅手娘仰起頭,冷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所做的事情和婉兒無關,你們不要找婉兒麻煩,她是將軍府的小姐,吳都尉會為她做主!”

“你不怕死?”鍾離辭仿佛在紅手娘身上預見自己未來的命運,他緩緩推開窗,一束溫暖的光照在他溫潤的臉上,他披上金光閃閃的鎧甲,變成了英勇的天將。

紅手娘慘笑:“鬼軍豈能怕死?我死了,天底下還有無數的鬼兵,我們會在淩煙閣那些功臣麵前,撕下憲宗虛偽的麵具,大唐將迎來真正的天子,大唐的功臣將重新選立,我是為大唐而死。”

“淩煙閣!”鍾離辭風淡雲輕地默念著這三個字,不平的心海掀起滔天駭浪,他忽然覺得籌謀多年的夢想之船就在眼前,他卻眼睜睜地看著那艘巨船被狂風掀翻,而無能為力。他真的變成另一個鬼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