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白之冤(2 / 3)

她輾轉來到惠娘居住的掖庭,還沒來得及推開陳舊的木門,便軟綿綿地倒在地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從雜草叢生的牆根邊匆匆走過,偏寂的掖庭門前了無痕跡,絲毫看不出有人來過的痕跡……

半個時辰之後,沈知意畏懼潛逃的消息傳遍了整座皇宮。當晏長傾聞訊趕來時,鍾離辭正在拜別龍顏大怒的憲宗。

憲宗氣憤地甩過龍袖:“今日,朕要陪秋貴妃去看紅手娘的戲法,沒想到宮中卻生出事端,真是敗了興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晏長傾跪在憲宗腳下。

憲宗瞄過神色緊張的晏長傾,眼底生出幾分淩銳:“這回輪到你來救沈知意了嗎?”

晏長傾恭敬地應道:“微臣是來擒拿凶手,為陛下解憂的。”

“好!”憲宗露出威儀的冷笑,“沈知意謀殺劉司珍,人證、物證俱在,朕命你和鍾世子擒拿她歸案,不得徇私枉法!”

“微臣接旨!”晏長傾跪謝聖恩,憲宗在宮人的攙扶下緩緩離去。

狹窄的廂房裏衝蕩著濃重的血腥味道,劉司珍直挺挺地倒在遍布瓷片的地上。鍾離辭憂心忡忡地將一支珠花遞給晏長傾:“劉司珍在宮中輩分極高,掌管尚功局。今天清晨,沈知意一早就來找她,後來,兩人起了爭執,守在門外的宮女親眼看到沈知意將蘭花瓷瓶砸在劉司珍的頭上,劉司珍倒地身亡。宮女欲去喊人,被沈知意阻攔,還被捆綁手腳,塞進櫃子,若不是秋貴妃的婢女按照約定的時辰來挑選河北道送來的河磨玉,那宮女也要窒息而死了。”

晏長傾接過珠花,眸光一暗:“所以,那宮女指認知意是凶手?”

“沒錯!”鍾離辭聽著刺耳的知意兩字,潔白如玉的臉頰映出幾分落寞,“人證,物證俱在,你如何為她翻案?”

“你相信她是殺害劉司珍的凶手嗎?”晏長傾反問。

鍾離辭盯著死去的劉司珍怔怔出神,沉默不語。他已經猜出沈知意來見劉司珍的原因,劉司珍對她說了什麼?她又知道了多少關於身世的秘密?

隻可惜,他的信物……他捂住空蕩蕩的胸口,眸心深處浮動著數不清的冰淩,早知如此,他就不該留他!

這時,晏長傾從暗袋裏拿出一個金光閃閃的金球,一語雙關的說道:“你我做個交易如何?”

“果然在你的手裏。”鍾離辭的語調變得淩厲。

“我想知道真相,全部的真相!”小小的金球似乎灼燒了晏長傾的掌心,淩亂的紋絡傳來炙熱的疼痛。

“好!”鍾離辭艱難地點了點頭……

這是兩人第一次離開龕牆麵對麵地交鋒,晏長傾將金球還給鍾離辭之後,快速地走出丹鳳門。他完全可以確定是鬼王掠走了沈知意,因為他並不知道沈知意的身份。

以鬼王的手段,他絕對不會放過曾經背叛過他的人,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同時也驗證了昨晚他和沈知意定下的計謀,皇宮的確是最危險,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人命懸一線,有人穩坐泰山,還有人隔岸觀火。他原以為沈知意回到淩煙閣,會暫時迷惑鬼王在宮中的耳目,引鬼王出手。沒想到鬼王出手如此狠辣,一擊即中,不給他任何喘息的餘地,鬼王終於坐不住了……

可是,知意!你為何來見劉司珍?沒有聽我的勸告呢?晏長傾想到鍾離辭那番得意的話語,苦澀的心海翻滾起萬張巨浪!

他傷感地搖動馬車上的銅鈴,催促道:“夏維,快些,再快些……”夏維揚起馬鞭,馬車快速地繞過巷口,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回到晏府的晏長傾實在是太累了,無數的謎團在他的腦海旋轉成一個個深不見的黑洞,每個黑洞的洞口都覆蓋著千斤重的巨石。

他必須要使出渾身的洪荒之力引來足以撼動天地的颶風,推開巨石,才能跳入波濤洶湧的漩渦深處,用血肉身軀撥開層層迷霧,阻止殺局。

但是今日,他什麼也不能做,隻能等!他要等鬼王登門,說出交換沈知意的籌碼。

“同生,共死!”晏長傾泡在在煙霧繚繞的溫泉水中,拍打著零碎的水花,“知意,你可好?知意,對不起,我沒有護好你!”他自責地閉上雙眼,燥紅的眼眸裏都是沈知意的影子,他已經吩咐夏維敞開晏府大門,鬼王到底何時會來?

他舒緩著渾身的經脈,慢慢地沉入水下,浴房內安靜如初。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身裹輕紗、長發垂肩的女子低頭走了進來,她悄悄繞到水邊,清澈的眼底發出凶狠的目光,她舉起鋒利的匕首刺向水中的暗影……

“啪”的一聲水響,水麵上翻開一朵蕩漾的水花,晏長傾反手將女子手中的匕首打落,女子驚慌失措地落入水中,幾乎要沉入水底。

“知意!”晏長傾看清了女子清秀的小臉,驚喜地抱住她,“知意!”

沈知意浸泡在溫熱的水中,薄薄的輕紗透出她曼妙的身姿,她沒有半分忸怩地盯著晏長傾,滿臉陌生的表情。

“知意——”晏長傾看出她的異常,急忙伸出纖長的手指在她的眼前晃動。沈知意突然朝他莞爾微笑,唇角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晏長傾一時迷了眼,“知意!”

沈知意緩慢地拽動輕紗的絲帶,暖色的輕紗像羽毛一樣飄在水麵上,她奮力地用手去抓右臂。

晏長傾的眼前閃過一道寒光,他迅速用腳勾住沈知意的腳,兩人齊齊倒在水裏,水麵上漂浮著一張細膩的羊皮,藏在羊皮內的匕首飛出窗外,驚醒了打瞌睡的夏維。

夏維急躁地喊出含糊不清的話語:“公子!”

晏長傾趁著入水的空隙喊道:“去請雲時晏!”

“是!”夏維揉著眼睛,盯著繚繞的霧氣,懵懂離去。

落入水中的沈知意掙紮地拍打著水花,喘不上氣來,晏長傾緊緊地抱住她,溫柔地印上她的柔唇。激蕩的水麵回旋著淩亂的漣漪,漣漪深處傳出輕輕的呢喃……

直到一切恢複原有的平靜,晏長傾才戀戀不舍地將神誌不清的沈知意抱回紗居,滿頭大汗的雲時晏背著藥箱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連口水都顧不上喝,便開始為沈知意診脈。

“如何?”晏長傾關切地追問。

雲時晏臉色驚變:“奇怪,我摸不到她的脈象!隻有死人才沒有脈象!”

晏長傾倒吸一口冷氣:“不,知意還活著,她剛剛還要殺我!”

“殺你?”雲時晏緊張地看著晏長傾,“你、你沒有受傷吧。”

晏長傾的心思都在沈知意身上,搖頭道:“我沒有受傷,不過,知意認不出我,似乎受到他人的操縱。”

“操縱?”雲時晏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他從藥箱裏拿出一個細長的竹夾,小心翼翼地探入沈知意的耳內,竟然夾出一支赤紅的鐵哨。他解釋道,“這是江湖秘術,將鐵哨放在人的耳內,再以笛聲催促,會迷惑人的心智,操縱人的行為,當日——”他欲言又止。

晏長傾盯著鐵哨,眸心深處映出隱隱的暗芒,他一字一句地說出三個字:“司、天、監!”

“沒錯,就是司天監!”雲時晏又從藥箱裏拿出一支相同的鐵哨,“淩煙閣祭祀那晚,有人將這支鐵哨放入司天監耳內,所以司天監才會去弑君。長傾,是鬼王,這等秘術隻有鬼王才有啊。”

“知意怎麼樣?”晏長傾轉向安詳入睡的沈知意,拂過她濕潤的長發。

雲時晏又一次為沈知意診脈,長舒了一口氣:“還好,脈象雖然微弱,還算平穩,我再給她開幾付調養的方子,並無大礙。”

“那就好!”晏長傾指向那張濕漉漉的羊皮,一語雙關地說道,“這是一樁障眼法!”

“障眼法?”雲時晏拿起羊皮,貼在自己的手臂上,柔軟的羊皮和手臂上的肌膚融為一體,如果隱藏在衣袖之下,根本看不出手臂上貼著羊皮,他無心地說道,“這不是寧婉變戲法的暗囊嗎?表演戲法時,她會用藏在暗囊裏的銀針刺中扇麵,故弄玄虛,說自己有神力。”

晏長傾盯著羊皮上細小的針孔,仔細回憶了淩煙閣祭祀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遇到的所有人,一張清晰的麵孔出現在她的眼前,深藏的疑惑更是迎刃而解。原來是她!盧蕭當年沒有抓錯人,他早該想到的。

晏長傾的臉頰蒙著一層沉沉的晦暗,意蘊深長地說道:“你說得對,她的確有神力!時晏,你速速入宮,幫我確認一件事。”他湊到雲時晏的耳邊,壓低了聲音。

雲時晏的神色愈發的驚訝、沉重、轉而悲傷,晏長傾又仔細地交代幾句,雲時晏背著藥箱,離開晏府。

晏長傾守在紗居,等待沈知意醒來。沈知意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裏的她走入了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山洞,山洞裏有一群穿素白孝衣的女子,她們跪在一麵黑暗的鬼旗下放聲痛哭,那哭聲淒慘瘮人。那些女子還拉扯她的裙角,祈求她殺死她們,她們寧願死,也不願困在煉獄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