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生共死(3 / 3)

沈知意的眼底閃過沉重的慌亂,低聲道:“你想嫁入晏府,應該與晏長傾商議,我如何成全你?”

寧婉語調遲緩地說出心裏話:“知意,你是晏府唯一的女眷,這男人啊,最怕朝夕相處,即便是兩塊冰冷的鵝卵石,也能捂熱,就好比雲時晏,不過,他畢竟是男子,我有辦法。你就不同了,你畢竟是女子,你我又情同姐妹,你隻有離開晏府,才能成全我啊。”

“離開晏府?”沈知意想到居住多時的紗居,生出幾分深深的不舍,“我——”

寧婉拉起她的手:“知意,你放心,隻要你離開晏府,我會在長安城為你置辦私人宅院,再找機會讓你嫁入鍾府,你我姐妹情比金堅,互相照應,看今後,誰敢看不起我們!”

“可是、我——”沈知意一向幹練,從未想過自己會麵對如此艱難的選擇,麵對寧婉的請求,她或是拒絕,或是成全,但是此時,她既不想拒絕,也不願成全。

這是她第一次掀開隱藏在心底的情感,真實地麵對與晏長傾的關係。自從她住進晏府,與他聯手斷案,攪動殺局,都來源於她對他的信任、羨慕、還有依賴。有時,她將那一次次曖昧的舉動歸納於內心的衝動。今日,她重新審視自己的心意時,那一根根單薄的野草早已長成難以撼動的參天大樹。

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我、我——”

寧婉見她失神,刻意挑高聲調:“知意,莫非你不喜歡鍾世子,移情晏長傾?”

“不——”沈知意實在不願再與鍾離辭糾纏不清,她著急地解釋道,“我與鍾世子的事已經是過往雲煙,我和晏長傾也僅僅是——”她映過寧婉那雙殷切的眼睛,猶豫地欲言又止。

“是夥伴!”寧婉補充,“你從前說過,你們是查案的夥伴。”

“對,我們是夥伴!”沈知意的心仿佛被鋒利的荊棘狠狠地抽過,血流成河,心殤不已。她扶起麵帶喜色的寧婉,忍著劇痛,“你嫁入晏府是好事,我在府中居住多有不便,並非是成全,過幾日,我會和晏長傾辭行,回淩煙閣居住。”

寧婉假意抱住沈知意,興奮地說道:“謝謝你,知意,你是我最好的姐妹。”

“嗯。”沈知意的眼底浮動一層黯淡的晦澀,她想到蓬萊壽宴的一幕,寧婉也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兩人又寒暄一些不相幹的無聊事,沈知意便帶著寧婉送給她的貴重禮品,傷感地離開將軍府。

回到熟悉的晏府,她心情複雜地避過晏長傾炙熱的眼神,向他借來那麵神奇的銅鏡和零散的小貝片,她想在離開之前,將銅鏡背後的圖案拚好,也算了卻他的一樁心事。

紗居的白燭燃了整夜,坐在案幾前的沈知意用盡所有辦法,始終無法拚成完整的圖案,那一顆顆光滑的小貝片倔強地跳離陰刻的暗槽,都不願意回到原來的命數。

執著的沈知意依舊緊握一顆顆帶著他餘溫的小貝片,不辭疲憊的在銅鏡背後落子,一遍遍失敗,一遍遍落子,再一遍遍失敗,再一遍遍落子……

沈知意的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腦海裏全部都是他的身影,積壓在內心的情感頃刻而出,淹沒她所有的理智。原來她早已不知不覺地愛上他!無可救藥地愛上他!她真的愛上他了!

她緊緊握住一顆光滑的小貝片,深情呼喊著深入骨髓的名字:“晏、長、傾!”

此時的晏長傾孤獨地站在屋簷下,隔著翠綠的竹牆,盯著映在窗前的倩影。那抹清秀的倩影迷了他的眼,他的心,他同樣呼喊出她的名字:“沈、知、意!”

禁錮的情感縈繞在最甜蜜的心田,過往的一幕幕往事宛如一塊濃黑的重墨在兩人眼前緩緩暈開,塗成一幅氣勢磅礴的丹青。

淩煙閣殺局的迷網籠罩在陰暗的長安城,她和他執手前行,隻為撥開雲霧,阻止瘋狂的殺戮。

“若真相無比醜陋,你還會堅持走下去嗎?”晏長傾心疼地問道。

沈知意仰起頭,眉宇間勾出一抹揮散不去的堅定:“會!我會一直走下去!”

兩人往日的對話依稀在耳邊響起,晏長傾摩挲著淩亂的掌紋,深邃的眸心凝固成一片寒冷的冰湖。他猜出沈知意想要離開晏府的心思,他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更不會隨波逐流,任人擺布。

他拿出那支螺貝,輕柔地放在唇邊,吹出纏綿悠揚的曲調。紗居內的沈知意熱淚盈眶地捧著小貝片,溫熱的淚水在小貝片上來回滾動。她聽到婉轉的曲調,匆忙地推開後門……

夜空的星辰偷偷躲進雲層,天地間失去璀璨的華彩,隔著婆娑的竹牆,有情人深情地望著彼此。這一刻,世間再沒有紛亂的傾軋、煩擾、不公、算計、殺局,隻有靜謐的夜,相愛的人和訴不完的情誼……

悠長的曲調吹奏了一整夜,困在紗居的沈知意貪戀地聽了一整夜。翌日天亮,喧囂的晨鼓響徹長安城,輔興坊的晏府迎來了一件鋪天蓋地的大喜事。

一隊身著喜袍的樂匠吹打著歡快的喜樂,輾轉來到晏府門口,一個高高抖動浮塵的官人扯起長調:“晏縣令大喜,陛下賜婚——”

高亢的聲音穿透厚厚的圍牆,傳進晏府正堂,正在飲茶的沈知意目光一滯,清澈的眼底寫滿落寞,來得好快!她沉默地放下微燙的茶杯,將銅鏡和小貝片還給晏長傾:“我天資駑鈍,拚不出銅鏡背後的圖案。”

“無妨!”晏長傾優雅地添過一杯新茶,濃鬱的茶氣伴隨著淡淡的茶香,讓他回憶起太傅府的一幕。

陳太傅喜氣地拍過他的肩膀:“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吳都尉已經上奏陛下,為義女寧婉擇選良人,老夫在陛下麵前舉薦了你,吳都尉並未異議,陛下已經恩準,明日,聖旨會送到輔興坊,你便是將軍府的佳婿了!”

他臉色微變,連忙推辭:“陳太傅,娘親剛剛過世,我還未過丁憂之期,陛下允許我留任長安縣令已經開恩,我如何能娶妻?”

陳太傅滿不在乎地擺手:“記住,你娘親一事,休要再提。將軍府的勢力遍布長安城,吳都尉手握神策軍,深得陛下信任,雖說寧婉是他的義女,畢竟也是陛下親封的將軍府小姐,難得吳都尉和寧婉都心儀於你,這可是旁人爭不來的良緣啊,此番我不過做個順水推舟的月老罷了。你莫要再行推辭,回去準備喜事吧。”

晏長傾輕輕吹散縈繞的茶氣,眼前的景象變得清晰,那淡淡的茶色宛如她柔韌的性情,這是她親手烹煮的熱茶,他已經習慣茶的味道。他將熱茶一飲而盡,目光落在深愛的佳人身上。

這時,外麵又傳來“晏縣令大喜,陛下賜婚——”的催促長調,沈知意默默地站了起來,違心地說了一句:“恭喜!”

“喜從何來?”晏長傾走到沈知意麵前,低吟道,“知意,事到如今,你還不懂我的心,不懂自己的心嗎?”

沈知意強忍著鼻間的酸澀,轉過頭,執拗地說出殘忍的事實:“陛下已經為你和寧婉賜婚!”

“我是問你的心意,還有我的心意。”晏長傾強硬地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聽到嗎?我的心裏隻有一個人,她叫沈、知、意!”

“我?”沈知意聽著鏗鏘有力的心跳,和他深情的告白,淺淺的眼底湧出激動的熱淚,她痛苦地搖頭,“你我心意相通又如何?終究是要離別的,今日,我要離開晏府。”她不敢看晏長傾熾熱的雙眸,逃避地轉過身。

晏長傾盯著她單薄的背影,衝動地質問:“難道你為了寧婉,寧願放棄我?放棄我們之間來之不易的感情嗎?”

沈知意的淚淹沒了眼眶,她哽咽道:“上天給你我的緣分太少!”

“是嗎?”晏長傾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她麵前,緊緊地盯著她的雙眸,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我的父輩同為鬼王的鬼軍。我自幼失去娘親的庇護,娘親卻在掖庭照料你。鍾離辭算計你我,將你我引入淩煙閣殺局,我們聯手破解推背血案、北鬥七星案、蓬萊壽宴案、二十四節氣案,在迷案中洞察天機,為死者伸冤,博來長安神探的名號。在洪鶴坊血案中,你更是為了救我,不惜在陛下麵前賭下性命,與我同生共死。這一樁樁,一件件,依然曆曆在目。你說,上天給你我的緣分少嗎?”

“別說了,別說了——”沈知意淚流滿麵地搖頭,昨夜,她已經徹底看清自己的心。但是,她如何能左右陛下的聖意,陷晏長傾於危難?抗旨必死,誰也不能忤逆聖意。

“傻知意!”晏長傾親密地抱住她,溫柔地吻去那閑甜的淚滴。他輕輕含住軟軟的耳垂,許諾道:“誰也不能分開我們!此生,我們要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