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生共死(2 / 3)

以父親和娘親的心智,他們怎能不知舒王府悲慘的命運?莫非在那場浩劫之前,他們製定出一套詳盡的計劃,以動製動,謀求翻身的那日?但是,一切終有變數,鬼王薄情寡義,囚困娘親於掖庭,娘親怨恨鬼王,才會劍走偏鋒,與鍾離辭合作。

“啊?”晏長傾倒吸一口冷氣,或許這麵君臨天下玉鏡背後是凶猛的暗湧,又或許鬼王也在尋找這麵玉鏡。他衝動地握緊沈知意的手,關切地說道,“你要收好玉鏡。”

“那你呢?”沈知意不禁反問。

“我?”晏長傾的眸色深了幾分,尷尬地擺手:“放心,我自然會收好銅鏡。”

“那就好!”沈知意惋惜地看向窗外,“也不知道鶴公子去了哪?”

“鶴公子?”晏長傾費解。

沈知意用寥寥數語解釋了對鶴公子的疑惑,還將晏長傾帶到鶴公子的臥房。那間裝飾別致的臥房裏彌漫著淡淡的提神香,案幾上擺放著一方斷弦的古琴。

“我總覺得鶴公子很熟悉,像故友一樣,當時,他就坐在這裏撫琴。”沈知意指向古琴。

晏長傾順眼望去,他仿佛看到一個卓然清華的男子坐在古琴前低頭撫琴,他看不清他的臉,隻能側耳傾聽曲悠回旋的琴聲。一曲過後,餘音繞梁,他在幻境中看到漫天飛舞的花瓣。

這時,沈知意從古琴上撿起一片枯萎的花瓣,湊到鼻前聞了聞。

“這是杏——”她臉色微變,是他?

晏長傾從幻境中驚醒,他急忙走到古琴前,在古琴的背後意外地發現一枚精巧的小金球。小金球上係著一根斷裂的紅絲線,顯然是貼身之物。

晏長傾刻意地將小金球握在掌心,盯著沈知意的手腕,問道:“那日,鶴公子幫了你?”

沈知意點頭:“是他告訴我,紫璿小姐的琴音不穩,我才會注意到紫璿的指甲和琴弦。他這般做,倒是讓我想到了一個人。”她的眸光裏點綴裏淡淡的華彩。

晏長傾朝她微微點頭,兩人同時驗證了內心的推測,是他?!

“他怎麼會在長安城?”沈知意驚呼。

晏長傾輕輕地撚動小金球,摸到一個熟悉的字,他的眼前緩緩浮現了大紅色的喜傘,塵封多年的秘密撕開了一個細微的口子,一根小小的紅線將一個個不相關的人,不相關的事死死地捆綁在一起。每個人都有私欲,每個人都有所求,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一張張貪婪的臉頰上都長著尖銳的獠牙,原來某人的心思比鬼王更可怕。

“知意!”晏長傾衝動地將沈知意攬在懷裏。沈知意沒有抗拒,她小心翼翼地貼在晏長傾的胸口,聆聽著溫暖而有力的心跳,讓她真切地看清到自己的內心……

“他會沒事的,對嗎?”沈知意低聲問道。

晏長傾歎了口氣:“這要看他的造化了。”

沈知意傷感地搖頭:“他不會的——”

晏長傾心疼地拂過她的發髻,勸慰道:“或許此時,他已經平安,是你我多慮了。”

“嗯!”沈知意小聲呢喃,她的心跳越來越快,清秀的臉頰也變得炙熱。自從上次大膽的舉動,讓她陷入了甜蜜的陷阱,每次見到雲時晏都會生出深深的愧疚。為了弄清“雙晏”真正的關係,她滿臉羞紅地推開晏長傾,斷斷續續地說道,“你、你、是不是騙了我?”

“哦?”晏長傾誤解了她的心意,還以為她對鍾離辭那日的話上了心,終於忍不住地開始問自己。他知道她的性情耿直而真誠,清澈的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怎能容得下欺騙和算計?可是,他和她早就身不由己地落入殺局,她少知道一些暗事,才能多一分安全。

“你相信我嗎?”他盯著她的眼睛。

沈知意不假思索地點頭:“相信!”

“這就足夠了!”晏長傾低下頭,輕柔地吻在她的額頭上。沈知意感覺到一股熱氣透過她的肌膚,緩緩地流入她的心底……

臥房內安靜如初,窗外的天邊悄無聲息地卷起一條留白的縫隙,撬動了暗黑的黎明。晏長傾精準地抓住那道飄渺的微光,堅定地說道:“知意,你看,天快亮了!”

沈知意的眼底浮動著明亮的光澤,她也看向留白的天邊,微笑道:“天真的快亮了!”

借著溫暖而稀薄的晨光,兩人離開紅鶴坊,趕到滿目素白的公主府。永嘉公主的棺槨在一片虛情假意的哭泣聲中送往了安息之地,天亮之後,晏長傾被陳太傅叫到太傅府議事,沈知意被寧婉請到了將軍府。

華麗的馬車停在將軍府的門口,守門侍衛和府內的婢女都是生麵孔,大多不認識沈知意,沒有及時以禮相待,被寧婉訓斥重罰。沈知意看出寧婉是故意在自己麵前演戲,再也找不回當年的姐妹情誼,她的心漸漸冷卻,有些後悔來到將軍府。

寧婉看出她的心思,使出賺足眼淚的苦肉計極力挽留。她還遣散侍奉的婢女,親密地拉起沈知意的手大吐苦水。她說將軍府的規矩太多,下人都笑話她是假小姐,她若不在人前立威,那些趨炎附勢、狐假虎威的人就會踩到她的頭上欺負她。她能有今日實屬不易,絕對不能讓人看扁。她還哭哭啼啼地說出幾個世家小姐的名字,說到情緒激動時,更是咬緊牙根兒。

“她們依仗自己出身名門,處處嘲弄我,冷落我,還背地裏取笑我是紅手小姐,真是欺人太甚。知意,你是我最親的姐妹,你說過要幫我啊。”

沈知意無奈地搖頭:“永嘉公主已經去世,你也少去許多無謂的是非麻煩。至於那些名門小姐,你若與她們不合,就少與她們會麵,眼不見心不煩,何必自尋煩惱?”

寧婉挺直腰板,擺手:“那怎麼行呀?我是將軍府的小姐,要維護將軍府的威名,怎麼能整日窩在將軍府,不敢出來見人呢?哼,蒼天有眼,收走那位可笑的永嘉公主,你說對,沒有她的壓製,我的日子的確好過些。”

“那就好!”沈知意朝翠綠的回廊對麵望去,“紅手娘不在嗎?”

寧婉的眼底閃過一絲淩亂,她急忙撿起一粒蜜餞遞到沈知意手裏,解釋道:“師父嫌棄將軍府的約束多,住不慣,搬回西市了。”

“哦!”沈知意微微點頭,紅手娘為紅手門門主,跑了一輩子江湖,早就看透世間的富貴浮雲,人情冷暖。若寧婉能參透她的處世之道,未來的路才會更加平坦。

晏長傾曾經告誡她不要感情用事,更不要被所謂的姐妹親情蒙蔽雙眼。其實,她何嚐看不出寧婉的心思?她之所以沒有拆除她,還以姐妹之情一如既往地幫助她,都是源於自己的內心。

她出身宮廷,那是最能磨心的地方。有人日夜受人淩辱,導致性情大變,最後走上心狠手辣,趨炎附勢的不歸路;有人明哲保身,小心謹慎度日,稍有不慎便死得不明不白;更有人苦心籌謀,步步驚心,隻為博一個光明似錦的好前程,改變卑微的命運。沒有經曆過暗無天日的艱辛,永遠不會嗅到死亡的氣息,隻有對活下去的渴望!

寧婉就是這類人,她出身江湖,憑借高超的技藝在繁華的長安城贏得一席之地。她口口聲聲地嘲笑公主蠻橫、小姐刁鑽,內心卻極度羨慕、渴望得到她們尊貴的身份;她曾經諷刺盧蕭濫用手中權勢,卻在得到權勢的同時,變成另一個盧蕭。

在旁人眼裏,寧婉變了,變得貪婪狠辣,虛偽狡詐。在她眼裏,寧婉沒變,她不過是抓住精心營造的機會,走上一條更艱難的路。那是一條看似繁花,卻暗藏危機的死路。

她忽然想起在曲江池做的那個噩夢,在嗜血的湖岸,她的腳下踩著寧婉的頭!是寧婉解救了她,還是她解救了寧婉?

“寧婉……”她緊張地抓緊寧婉的手,苦口婆心地勸慰,“你若在將軍府住得不開心,不如我陪你回西市,與紅手娘小住幾日,可好?”

寧婉抹起眼淚,傷感地搖頭:“不行,我不能離開將軍府。我畢竟不是義父的親生女兒,一時的恩情怎能敵得過骨肉血脈?如今,義父對我越來越冷漠,或許哪日他又認來一個義女,那將軍府還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嗎?我絕對不能走,我要在將軍府死死紮根,變成真正的小姐。”她激動地握緊沈知意的手,跪倒在地。沈知意驚訝地想扶起她,她執意不起。

“知意,求你成全我吧。”

“成全?”沈知意的心揪起莫名的疼痛,似乎猜出她的心思。

寧婉哽咽地說道:“我在將軍府根基不穩,在名門貴女麵前抬不起頭,唯一能鞏固我身份地位的辦法隻有聯姻!知意,你知曉我的性情和心事,若嫁入侯門,整日拘束我,還不如殺了我,那些侯門夫人也定然瞧不起我。再則,我與晏長傾早已傾心彼此,他如今是長安縣令,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未來的仕途不可限量,還能與將軍府互為依靠。於情於私,他都是我的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