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們這位套著鞋套的男爵的周圍忽然聚集了一大群朋 友,而男爵本人也拚命追求起一個著名的、美麗的暗娼來 了。他的身邊還出現了親戚,大群的名門閨秀。這幫小姐 拚命想要出嫁,這位男爵是再好也沒有的對象了:貴族, 財主,而且是個白癡。他兼備許多資格,打燈籠都找不到 這樣的丈夫,即使定製也沒有這樣合適的!……“這個……這個我就不明白了!”伊萬·費道洛維奇氣憤不平地 喊道。
“別念啦,科利亞。”公爵用哀求的聲音喊道。周圍也發出了 呼喊。
“讀下去!無論如何要讀下去!”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高 聲說,她顯然在極力忍住自己的怒火,“公爵!如果您不讓他讀,咱 們是會吵架的。”
沒有辦法。科利亞異常興奮,漲紅了臉,用慌張的聲音繼續讀 下去:但是,正當我們這位暴發戶處於極樂世界的時候,竟 節外生枝,發生了一件另外的事情。一天早晨,有一位訪 客來見他。這位客人帶著平和與嚴肅的臉色,說話很客 氣,體麵,而且公正,衣服樸素大方,思想顯然有進步的 傾向,他用三言兩語解釋了來訪的原因:他是一位著名的 律師,一個青年人委托他辦理一件案子,他代表那個青年 前來訪問。這個青年人就是去世的伯的兒子,雖然他用的 是另一個姓。伯是個好色之徒,年輕時曾經勾引一位貞潔 的、貧窮的女郎——她本來是一個女仆,但是受過歐洲的教育 (這當然與過去時代農奴製度中貴族享有的權利有 關)。當伯看出這段姻緣不久就要產生不可避免的後果時, 就連忙把她嫁給一個在政界服務過的商人,這個人性格高 尚,而且早就愛上了那位姑娘。伯起初還幫助這一對新婚 夫婦,但是由於新郎性格高尚,不久就拒絕接受他的幫助 了。過了一些時候,伯漸漸忘掉這個女郎,也忘掉了他和 女郎所生下的兒子。後來,當他死去的時候,我們大家都 知道,也沒有留下什麼遺囑。他的兒子是在女郎嫁人後生 出來的,用別人的姓長大的,幸好他母親的丈夫性格高 尚,承認是自己的兒子。但是,母親的丈夫後來也死了, 他隻好自己維持生活。而且在邊遠的外省還有一個多病 的、臥床不起的母親。在京城裏每天出賣高尚的勞力,在 商人家裏教書糊口。最初他在中學讀書,後來為了前途發 展,又去旁聽對自己有益的專門課程。但是,在俄國商人 家裏教書,每小時賺不了幾個錢,而且還要贍養臥病在床 的母親。就是母親在邊遠的省份死去,他也不會感到輕 鬆。現在發生一個問題:我們的貴族後裔應該怎樣下公正 的判斷呢?諸位讀者,你們一定以為他會對自己說:“我一 生都受伯的恩惠,他為了教育我,為了聘請保姆和治療我 的白癡病,在瑞士花去了幾萬盧布。現在我自己擁有百萬 家私,而具有高尚性格的伯的兒子,卻為了教授功課浪費 自己的年華。在實際上,他對於那輕浮的、把他遺忘的父 親的一切行為是沒有任何責任的。他父親在我身上用去的 一切,按道理講,都應該用在他的身上。為我所花的那筆 巨款,在實際上並不是我的。這隻是命運之神的盲目錯 誤;這些錢應該由伯的兒子享用。這些錢應該花到他的身上,而不應該像輕浮而善忘的伯那樣任意胡來,花在我的 身上。如果我為人非常高尚,有禮貌,公平正直的話,我 應該將我所承繼的財產分一半給他的兒子。但是,因為我 這個人最好打算盤,我很明白這件事不是法律問題,所以 我不能將百萬家私分出一半去。如果我現在不把伯為治療 我的白癡而用去的幾萬盧布歸還給他的兒子,那麼,至少 我顯得過於卑鄙無恥 (貴族後裔忘記了這樣做是不合算 的)。這裏唯有良心與公理!如果伯當時不教養我,而去照 顧自己的兒子,我將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但是不對的,讀者諸君!我們的貴族後裔並不這樣判 斷。那位青年人的律師純粹為了友情,才來替他辦理這件 事情,差不多違反了他的意誌,差不多帶有強製的性質。 但是,律師無論對他怎樣講,怎樣向他指出應該顧全名 譽,愛護體麵和公理,甚至給他講明了利害關係,這位瑞 士留學生始終不為所動。結果如何呢?其實這也沒有什 麼。最不可恕,而且不能用任何有趣的疾病加以解釋的 是,這位剛剛扔掉鞋套的富翁,竟不能了解那個性格高 尚、在教書中葬送一生的年輕人對他要求的並不是恩惠與 幫助,而是自己的權利,雖然不是法律上的,卻是應得的 權利。這甚至並不是他自己的要求,而是朋友們替他提出 來的。我們這位貴族後裔自高自大,恃財欺人,竟拿出五 十盧布的錢票,傲慢無禮的,用施舍的方式送給正直的年 輕人。你們不相信嗎,讀者諸君?你們一定會憤慨,你們 一定感到受人侮辱,你們一定會氣破了肚皮。但是,他已 經這樣做了!當然,那筆錢當時就還給他了,可以說是當 麵擲還。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呢?這並不是法律的問題,現在隻好向社會公開宣布了!我們把這段故事向社會宣 布,保證完全不是虛構。聽說我國有一位著名的幽默作 家,特地做了一首絕妙的諷刺詩,這首詩不僅可以在外 省,而且可以在京城的生活隨筆中占有相當的地位:小小的列夫①在五年中 穿著什奈德爾②的大衣, 用一些愚傻的遊戲, 來消磨空虛的時間。 他穿了狹窄的鞋套回來, 得到了百萬的遺產, 像俄國人一樣祈禱上帝, 卻搶劫貧苦的學生。
科利亞讀完以後,連忙將報紙交給公爵,一句話也不說,就跑 到角落那裏,緊緊貼在牆上,用手掩住臉。他覺得十分慚愧,他那 天真的、對於人間齷齪尚未熟悉的靈敏感覺,受到了過分的摧殘。 他覺得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一切東西都忽然倒塌下來,由於 他朗讀了這篇文章,他感到自己就是造成這件事情的禍首。
但是,大家也都有類似的感覺。 小姐們覺得很慚愧,很難為情。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竭力忍住過分的憤怒,她也許在深深地悔恨自己參與了這件事情,所 以她一言不發。公爵也像那些過於靦腆的人在遇到這類事情時的情 況一樣。他為了別人的行為感到慚愧,他替自己的客人們羞愧,最① 列夫:貴族後裔的名字。
② 什奈德爾:瑞士教授的名字。
初竟不敢用正眼去看他們。普季岑、瓦裏婭、加尼亞,甚至列別傑 夫——大家都似乎露出一點慚愧的神情。最奇怪的是,連伊波利特 和“帕夫利謝夫的兒子”都有點驚訝,列別傑夫的外甥也露出不滿 意的樣子。隻有拳術家一個人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裏,撚著胡須,露 出很莊嚴的神色,眼睛稍稍下垂,但這並不是由於慚愧,恰恰相 反,是由於高尚的謙虛,是由於過於揚揚得意。看得出,他很喜歡 這篇文章。
“這真是胡說八道,”伊萬·費道洛維奇低聲說,“好像有五十名 奴仆聚在一起,寫成了這篇文章。”
“ 請問您, 親愛的先生, 您怎麼能用這樣的猜測來侮辱人家 呢?”伊波利特說,全身顫抖著。
“這,這,這是對待一個正直的……您自己會承認,將軍,如果 是正直的人,這就是侮辱的行為!”拳術家喃喃地說,不知為什麼, 他也忽然打了一個冷戰,撚著胡須,抽動肩膀和身軀。
“第一,我不是你們的‘親愛的先生’;第二,我不打算給你們 做任何的解釋。”伊萬·費道洛維奇非常生氣,很嚴厲地回答說,他 從座位上站起來,不發一言,退到涼台的出口,立在上麵的梯級那 裏,背朝著眾人——他心裏對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極為憤 懣,而她到現在還不想離開自己的座位。
“諸位,諸位,請容許,諸位,我最後說一句話,”公爵心煩意 亂地呼喊道,“勞各位的大駕,讓我們來讀一讀,互相了解一下吧。 關於這篇文章我是無所謂的,去它的吧;不過,諸位,這篇文章裏 所寫的全不是事實。我之所以這樣說,就是因為你們自己也明白, 這甚至是可恥的。所以,如果這篇東西是你們中間的哪一位寫的, 我感到非常驚異。”
“我在此刻之前,不知道這篇文章,”伊波利特聲明說,“我不讚成這篇文章。” “我雖然知道寫這篇文章的事情,但是……我也不讚成發表,因為為時還早。”列別傑夫的外甥補充說。 “我知道的,但是我有權利……我……”“帕夫利謝夫的兒子”
喃喃地說。 “怎麼?這全是你們自己寫的嗎?”公爵問,好奇地看著布爾多夫斯基,“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我們不能承認您有提出這類問題的權利。”列別傑夫的外甥插嘴說。 “我隻是驚異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會參加……但是……我要問一句,您既然要把這件事情宣布出來,那麼我剛才向我的朋友們談起 來的時候,你們為什麼又那樣生氣呢?”
“對呀!”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很憤慨地喃喃說道。 “公爵,您還忘記了,”列別傑夫按捺不住,忽然從椅子中間溜了出來,好像發瘧疾似的喊叫起來,“您忘記了,您接見他們,聽他 們的說話,隻是出於您的善良的意願,和您的無可比擬的善心,他 們並沒有提出這種要求的權利,而況您已經把這件事情委托給加夫 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去辦理,您這種做法也是出於您的過分的 善心。現在呢,聖明的公爵,您正和幾位高貴的朋友談心,您不能 夠為了這幾位先生而犧牲您的交際機會,您應該立刻把這幾位先生 攆出去,我以房東的資格,是非常讚成您這樣做的……”
“這話太對了!”伊伏爾金將軍忽然從房屋的深處喊叫起來。 “夠了,列別傑夫,夠了,夠了。”公爵開始說,但是,整個的憤怒的爆發將他的話給掩住了。 “不行,對不起,公爵,對不住,現在這是不夠的!”列別傑夫的外甥比誰喊得都響,“現在我們應該很明確,很堅決地提出這個問題來,因為大家顯然沒有了解它。這裏涉及一些法律上的小細節, 而根據這些小細節,我們頗有被攆出去的危險!公爵,難道您認為 我們是大傻瓜,您以為我們自己也不明白我們這件事情並不是法律 問題,如果從法律上加以研究,我們沒有向您要求要一個盧布的權 利嗎?但是我們明白,即使沒有法律上的權利,那還有人類的、當 然的權利,常識的權利和良心的聲音,即使我們這種權利並沒有載 在任何人類的腐敗法典裏,但是一個高尚誠實的人,也就是具有常 識的人,在法典上沒有記載著的那些條目中,還應該成為一個高尚 誠實的人。因此我們走了進來。我們不怕人家為了我們提出的不是 請求,而是要求,為了我們在深更半夜做失禮的拜訪 (我們來的時 候還不晚,您讓我們在下房裏等了許多時候),而把我們攆出去 (像 您剛才威脅的那樣)。我跟您說,我們是毫不懼怕地跑了來,因為我 們料到您是一個具有常識的人,也就是有良心和名譽的人。是的, 不錯,我們走進來時沒有露出馴順的樣子,不像那些食客和請求幫 助的人們,卻是昂著頭,像自由的人們一樣,我們絕不請求,而是 提出自由的、驕傲的要求 (您聽著,不是請求,而是要求,您要牢 牢記住!)。我們體麵地,直率地在您麵前提出一個問題,在布爾多 夫斯基的這個案件裏,您認為自己是有理呢,還是無理呢?您是不 是承認您受過帕夫利謝夫的恩,甚至是他救活了您的命?如果您承 認的話 (顯然您會承認的),那麼,您打算不打算,或者從良心上 講,是不是在取得百萬遺產之後,認為應該給這個貧窮潦倒的帕夫 利謝夫的兒子 (雖然他現在姓布爾多夫斯基) 一點相當的報酬?是 或不是?如果是的,換一句話說,如果您果真具有像您所常說的名 譽和良心,而我們更正確地稱為常識的東西,您就應該滿足我們的 要求,事情也就算了結。您不要希望我們哀求和感謝,就來滿足我 們的要求吧。您也不必希望我們哀求或感謝,因為您這樣做,並不是為了我們,而是為了公理。如果您不想滿足我們的要求,也就是 回答一個‘不’字,我們立刻就走,事情也就中止進行了。我們要 當麵對您說,當著您的許多證人麵前說,您是一個愚蠢無知和缺乏 教養的人;您以後不敢,也沒有權利自命為有名譽和良心的人,您 想用太低的價錢來買下這種權利。我的話說完了。我把問題提出來 了。您現在可以把我們趕出去,如果您敢的話。您可以這樣做,您 有這個力量。但是您要記住,我們到底是要求,而不是請求。要求 而不是請求!……”
列別傑夫的外甥停止了說話,顯得十分生氣的樣子。 “我們是要求,要求,而不是請求!……”布爾多夫斯基喃喃地說,臉紅得像一隻蝦。 列別傑夫的外甥說完這幾句話以後,大家開始一陣騷動,有人還說了幾句怨言。不過,客人們都顯然要避免參與這件事情。隻有 列別傑夫一個人不這樣,他好像正發著厲害的瘧疾。(奇怪的是,列 別傑夫明明幫著公爵,但對於外甥的那套演說卻感到幾分家族驕 傲;至少是帶著一些特別滿足的神色,向眾人掃視了一番。)“據我看來,”公爵低聲說,“據我看來,多克托連科先生,在您 剛才所說的話裏,有一半是完全對的,我甚至同意有一大半是對的。 如果您的話裏沒有漏過去一點東西,我可以完全同意您的話。您放過 去的究竟是什麼,我沒有力量,我不能夠正確地對您說出來,但是為 了使您的話完全合理,當然還缺少一些什麼。我們現在且講正事吧。 我請問你們,諸位,你們為什麼發表這篇文章?這篇文章裏句句都是 誣蔑。因此,諸位,據我看來,你們做出了極卑鄙的事情。”
“對不起!……” “親愛的先生!……”
“這……這……這……”賓客中間一下子騷亂起來,發出這些聲音。
“關於這篇文章,”伊波利特用尖銳的聲音搶上去說,“關於這篇 文章,我已經對您說過,我和別人全都不讚成!這是他寫的。”他指 著坐在旁邊的拳術家說,“他寫得不漂亮,這我同意,他寫得文理不 通,而且用的是像他那類退伍軍官所常用的格調。他很愚蠢,再加上 是個商人,這我也同意。我每天當他的麵說這一點,但是,他也有一 半是對的;發表言論是每個人的合法權利,布爾多夫斯基也具有這種 權利。他的話荒唐與否,那要由他自己負責。至於我剛才代表大家反 對您的朋友在場這一點,我認為必須對你們各位解釋一下,我之所以 反對,隻是為了表明我們的權利,而在實際上,我們還願意有證人在 場。在我們還沒有進來之前,我們四個人就已經同意這一點了。我們 不管您的證人是誰,哪怕是您的知己朋友也行,因為他們不能不承認 布爾多夫斯基的權利 (這種權利顯然和數學公式一般確切),所以如 果這些證人是您的朋友,那就更好了,那會使真理愈辯愈明的。”
“這話不錯,我們同意。”列別傑夫的外甥證實說。 “你們的意圖既是這樣,那麼,在開始談話的時候,你們為什麼又要呼叫和吵嚷呢?”公爵很驚異地問。 “關於這篇文章,公爵,”拳術家插嘴說,他很想找機會說兩句,所以現在露出愉快活潑的神色,(可以猜測到,有女人在座,顯 然對他發生強烈的影響)“關於這篇文章,我承認作者就是我。我的 那位生病的朋友剛才顯然對它進行大肆攻擊,但是由於他的病體衰 弱,我已經慣於饒恕他了。我把它寫好以後,就送到一個好朋友所 辦的雜誌那裏去,用通訊的體裁發表了。隻有那首詩不是我做的, 的確屬於一位著名幽默家的手筆。我隻給布爾多夫斯基念了一下, 沒有全念,他就立刻答應發表了,但是您要明白,我沒有得到他的 同意也可以發表。公開發表是一項普通的、高尚的、有益的權利。
公爵,您是很明白的,我希望您不會否認這個……” “我一點也不否認,但是您必須知道,在您的文章裏……” “您是想說太激烈了嗎?但是,這對社會是有益的,這一點您必須同意,怎麼能夠把彰明較著的事件忽略過去呢?這對於犯錯誤的 人們當然不好,但是,它首先對社會是有益處的。至於說有一些不 盡屬實的地方,所謂誇張的詞句,那麼您必須同意,最要緊的是動 機,最要緊的是目的和用意;最要緊的是先舉出有益的例子,然後 才能研究個別的事件,還有所謂風格,還有所謂幽默的任務,再加 上大家全是這樣寫的,您自己會知道的!哈,哈,哈!”
“這是一條完全虛偽的道路!我告訴你們,諸位,”公爵喊道, “你們發表這篇文章,以為我無論如何不會答應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的 要求,所以想用這個嚇唬我一下,報複一下。但是你們哪裏知道, 我也許決定滿足布爾多夫斯基的要求。我現在當著大家,直接對你 們聲明,我可以滿足……”
“這才是一個聰明而且最正直的人所說的一句聰明而且正直的話 呢!”拳術家喊了起來。
“天哪!”伊麗莎白·普羅科菲耶夫娜脫口說了一句。 “這真令人難於忍受!”將軍喃喃地說。 “等一等,諸位等一等,容我來把事實講一講。”公爵懇求說,“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在五個星期以前,您的全權代理人和律師到茲 城來見我。他姓切巴羅夫。您在那篇文章裏把他描寫得太好了,凱 勒先生,”公爵忽然笑著對拳術家說,“但是,我完全不喜歡這個 人。我一下子就明白整個的關鍵全在這個切巴羅夫身上,也許就是 他利用您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的純樸性格,如果露骨地來說,就是他 教唆您做這件事情。”
“您說有權利……我……我不是一個純樸的人……這個……”布爾多夫斯基心慌意亂地、喃喃地說著。 “您沒有任何權利做這樣的推測。”列別傑夫的外甥用教訓的口氣插嘴說。 “這太無禮啦!”伊波利特尖叫著,“這個推測是無禮的,虛偽的,與正事無關的。” “對不起,諸位,對不起,”公爵連忙賠罪說,“請你們恕罪。我所以這樣說,就是因為我覺得我們最好是開誠布公地說話;不過,這 是你們的自由,隨你們的便。當時我對切巴羅夫說,因為我不在彼得 堡,我要立刻委托一位朋友辦理這件案子,而且,布爾多夫斯基先 生,我把這種情況也通知過您。諸位,我對你們直說,我覺得這件事 情是一個大騙局,也正是因為有切巴羅夫參加的緣故……啊,你們不 要生氣,諸位!看在上帝的麵上,不要生氣!”公爵又看見布爾多夫 斯基麵帶怒色,他的朋友們也露出激昂和抗議的神色,就很驚慌地喊 叫說,“我說我認為這件事帶有欺騙性質,這和你們是無關的。當時 我不認識你們中間的任何人,不知道你們的尊姓大名,我是根據切巴 羅夫一個人下的判斷;我隻是一般地說說,因為……你們要知道,自 從我繼承遺產之後,人們是多麼可怕地來欺騙我呀!”
“公爵,您太天真了。”列別傑夫的外甥嘲笑地說。 “再加上,您是公爵和百萬富翁!您也許真的具有善良潔白的心,但是,即使您是這樣,您也躲避不了普通的法律。”伊波利特喊道。 “可能這樣,很可能這樣,諸位,”公爵忙著說,“雖然我並不明白您講的是什麼樣的普通法律。我還要繼續說下去,隻是請你們不 要無端生氣;我敢發誓,我沒有一點侮辱你們的意思。諸位,這究 竟是什麼道理:連一句誠懇的話都不能說,你們立刻就會生氣!但 是第一點,使我非常驚異的是,世上竟有‘帕夫利謝夫的兒子’存 在,而且存在於像切巴羅夫對我所說的那樣可怕的境遇裏。帕夫利謝夫是我的恩人和先父的知心好友。(唉,凱勒先生,您在那篇文章 裏,為什麼對先父寫了許多不真實的話呢?他並沒有挪用軍團的公 款,也沒有任何侮辱下屬的事情,我肯定相信這一點。您的尊手怎 麼會舉得起來,寫這種造謠的話呢?) 您所寫的關於帕夫利謝夫的一 切,都是令人忍無可忍的:您把這位極為正直的人稱為貪好女色的 浪子,您說得那樣大膽,那樣肯定,活靈活現,就好像都是真的一 樣;而實際上呢,他是一個世間稀有的最有節操的人!他甚至是一 位著名的學者;他會經常和許多可尊敬的科學家通信,用許多錢幫 助科學的發展。至於說到他的善心,他的善事,您寫得當然很對, 我當時幾乎成為白癡,什麼也不知道 (雖然我還能說和聽懂俄國 話),但是我總能對於我現在記憶的一切進行確切的估計……”
“對不起,”伊波利特聲明叫道,“這是不是太動感情了?我們不是 小孩。您本來是打算言歸正傳的;請您不要忘了,現在已經九點多鍾。” “好吧好吧,諸位,”公爵立刻表示同意說,“在我最初發生懷疑 以後,我認為可能弄錯了,也許帕夫利謝夫真的留下一個兒子。但 是,使我感到非常驚異的是,這個兒子竟這樣隨隨便便地,換言 之,我是想說他竟然這樣明目張膽地宣布自己出身的秘密,主要的 是毀損自己母親的名譽。因為切巴羅夫在找我時,就拿公開宣布為手段來威脅我……” “多麼愚蠢的話!”列別傑夫的外甥喊道。 “您沒有權利……沒有權利。”布爾多夫斯基喊道。
“兒子不能替父親的浪蕩行為負責,母親並沒有錯。”伊波利特 狂熱地尖叫起來。
“我覺得,更應該愛惜她……”公爵畏葸地說。 “公爵,您不僅是天真,也許比天真還糟糕。”列別傑夫的外甥惡狠狠地冷笑了一聲。
“您有什麼權利!……”伊波利特用極不自然的聲音尖叫說。 “沒有任何權利,沒有任何權利!”公爵連忙說,“我承認您的話說得很對,但是,這是不由自主的,我當時就對自己說,我的個人 情感不應該影響到這樁公案,因為如果我為了自己對帕夫利謝夫的 情誼,那麼,無論在什麼情況下,也就是說不管我尊敬不尊敬布爾 多夫斯基先生,我也要使他得到滿足。諸位,我起先這樣說,是因 為我總覺得兒子公開泄露母親的秘密是不正常的事情……總而言 之,我主要是因此深信切巴羅夫一定是個壞蛋,是他教唆布爾多夫 斯基先生進行這樣敲詐勒索的活動。”
“這真令人忍無可忍!”他的客人們喊出這句話來,有幾個人甚 至站了起來。
“諸位!因為這樣,我心裏就認為這個可憐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一 定是個普通的、孤苦無助的人,很容易上那些壞人的當,我覺得我更 應該幫助他,像幫助‘帕夫利謝夫的兒子’一樣——第一步,先反對 切巴羅夫先生;第二步,以我的忠實和友誼來指導他;第三步,送給 他一萬盧布,照我的計算,帕夫利謝夫在我身上就花了這些錢……”
“怎麼!隻有一萬盧布!”伊波利特喊道。 “喂,公爵,你對數字太不高明了,也許是太高明了,而裝出傻裏傻氣的樣子!”列別傑夫的外甥喊道。 “一萬盧布我不同意。”布爾多夫斯基說。 “安季普!你就答應吧!”拳術家從伊波利特的椅背後麵彎過身來,迅速而明確地微語說,“你先答應下來,以後再說!” “您聽著,梅什金先生。”伊波利特尖聲喊叫著說。 “您要明白,我們並不是傻瓜,並不是庸俗的傻瓜,像您那些客人和這幾位女人所想的那樣,這幾位女人非常憤慨地朝我們冷笑, 特別是這位體麵的紳士 (他指著葉夫根尼·帕夫洛維奇說),我當然還不認識他,不過,好像聽人家說……” “對不起,對不起,諸位,你們又誤解我啦!”公爵慌亂地對他們說,“第一,凱勒先生,您在那篇文章裏把我的財產估計得太不準 確:我並沒有取到幾百萬的遺產,我大概隻有您所猜測的數目的百 分之八或百分之十;第二,在瑞士的時候,我並沒有花去幾萬盧 布;什奈德爾每年隻收到六百盧布,而且是在最初三年,以後就沒 有了。帕夫利謝夫從來沒有到巴黎去聘請美貌的保姆,這又是一個 謠言。據我看,他花在我身上的錢,加在一起,也遠遠不到一萬盧 布。但是,我願意拿出一萬盧布來。你們要知道,我無論如何不能 拿出更多的數目向布爾多夫斯基先生還債,即使我很愛他,我也不 會這樣做,我之所以不能多給,還由於自己心裏有一種微妙的情 感,我覺得這是還債,而不是施舍。諸位,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竟 不明白這一點!不過,我今後願意用我的友誼補償這一切,我一定 積極關心不幸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的命運,他顯然是受了騙。他不 可能沒有受騙,就主動地幹這種卑鄙的事情,像今天在凱勒先生的 文章裏公開宣布他的母親的一切……諸位,你們為什麼又生氣了! 這樣一來,咱們是無法完全互相了解的!結果還是我的話說對了! 我現在親眼證實我的猜測是對的。”公爵熱烈地說,他本想平息他們 那激動的情緒,卻反而使他們更加激動了。
“怎麼?相信什麼?”大家幾乎帶著惱怒圍攻他。 “對不起得很,第一,我已經把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看穿了,我現在親眼看出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一個天真爛漫的人,大家 都欺騙他!他是一個孤立無援的人……所以我應該憐惜他。第二, 我把這件事情委托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辦理,但我有許多 時候沒有接到他的消息,因為我正在路上,後來又在彼得堡病了三 天。剛才,在一個小時以前,當他第一次和我見麵的時候,他忽然告訴我說,他已經弄清楚了切巴羅夫的用意,有相當的證據,切巴 羅夫就是我當初所推測的那種人。諸位,我自己知道,有許多人認 為我是白癡,因為我素有隨便把金錢給人的名聲,所以切巴羅夫認 為很容易騙我,他所依靠的就是我對於帕夫利謝夫的情誼。但是, 主要的是——諸位,請聽下去,注意聽下去!——主要的是,現在 忽然發現布爾多夫斯基根本不是帕夫利謝夫的兒子!剛才加夫裏 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告訴我這一點,還說他獲得了確鑿的證據。 唉,你們會怎樣想呢!在發生了這一切情形之後,誰也難於置信! 但是有確鑿的證據!我還不相信,我告訴你們,連我自己都不相 信;我仍然懷疑著,因為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還沒有來得 及把所有的詳細情況告訴我,至於說到切巴羅夫是壞蛋一點,現在 已經是毫無疑問了!他把不幸的布爾多夫斯基先生,以及你們這些 基於正義跑來幫朋友忙 (因為他顯然需要幫助,我也明白這個!) 的 先生,全都給欺騙了;他把你們大家都拖到敲詐的行為裏麵,因為 這實際上就是欺騙和敲詐!”
“怎麼是敲詐!……怎麼不是‘帕夫利謝夫的兒子’?……那怎 麼可能!……”一片喊聲。布爾多夫斯基這一夥人全都陷入了極端 的混亂之中。
“當然是敲詐!……如果布爾多夫斯基並不是‘帕夫利謝夫的兒 子’,那麼,在這種情況之下,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的要求簡直就是敲 詐 (當然,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話!),但是,在事實上,是人家騙了 他,所以我主張替他辯白,所以我說他這種老實的性格是值得憐惜 的,不能不幫他一下;否則,他在這件事情裏也成為一個騙子了。 我自己深信,他一點也不明白內情!我自己到瑞士去之前也有過這 樣情形,也喃喃地說出一些毫無聯係的話語——想表達的意思卻表 示不出來……我明白這個;我很同情,因為我自己也差不多是這樣的人,我可以說這個話!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帕夫利謝夫的兒子’, 所有這一切都是虛假的,我仍然不改自己的決定,準備給他一萬盧 布,作為紀念帕夫利謝夫。我在布爾多夫斯基提出要求以前,就想 提出用一萬盧布作為小學校的經費,以紀念帕夫利謝夫,但是現在 呢,用作學校的經費,或是交給布爾多夫斯基先生,都是一樣的, 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即使不是‘帕夫利謝夫的兒子’,也差不多和‘帕 夫利謝夫的兒子’一樣。因為他自己受了很大的蒙騙;他自己確實 認為自己就是帕夫利謝夫的兒子!諸位,請你們聽加夫裏拉·阿爾 達利翁諾維奇說話,讓我們把這件事結束吧,你們不要生氣,不要 著急,請坐下!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立刻對我們解釋其中 的詳情,說實在的,我自己很願意知道一切細節。他說他還到過普 斯科夫,見過布爾多夫斯基先生的令堂,她並沒有像那篇文章上所 說的那樣,奄奄一息……你們坐下來,諸位,請坐下來!”
公爵坐下了,並且讓從座位跳起來的布爾多夫斯基一夥人也都坐 下來。在最後的十分鍾或二十分鍾內,他用急切的語調大聲說,越說 越激烈,越來越起勁,努力把大家說話聲和喊叫聲都壓下去,當然他 後來對於一些脫口而出的話語和推測,也感到深深地後悔。如果不是 那些人把他惹怒,不是那些人使他發火——他絕不會這樣直率地,著 急地表示他的一些猜測和過分坦白的話。然而他剛坐下來,心裏立刻 感到非常後悔。他公然猜測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有和他一樣的病,就是 他到瑞士求治的那個病,這未免“侮辱”了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再加 上又提出一萬盧布的數目,不捐給學校而送給布爾多夫斯基,據他看 這又是一個粗暴的、不謹慎的舉動,等於施舍一樣,尤其在大家麵前 說出來,這更加使他感到不安。“應該等一等,到明天再暗中向他提 出來,”公爵當時想,“現在也許無可挽救了!是的,我是一個白癡, 真正的白癡。”他心裏這樣想,既感到羞愧,又感到惱怒。
在這之前,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躲在一邊,一言不 發,現在經公爵邀請,才走到前麵來,站在公爵身旁,開始平靜而 且明晰地報告公爵委托他辦理的那個案件。所有的談話頓時沉寂 了。大家用異常好奇的心情傾聽著,特別是布爾多夫斯基那夥人。
第 九 章
“您當然不會否認,”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麵對著布爾 多夫斯基開始說,布爾多夫斯基瞪著驚訝的眼睛,帶著忐忑不安的 心情,仔細地傾聽著,“您不會否認,當然也不打算鄭重地否認,您 是在令堂和令尊十品文官布爾多夫斯基先生正式結婚後過了兩年生 下來的。您的出生時間是很容易用事實來證明的,所以凱勒先生的 文章裏,那種歪曲事實、過分侮辱您和令堂的地方,隻好說是凱勒 先生自己幻想的遊戲。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更顯明地表明您的權利, 從而對您有益。凱勒先生說,他預先把這篇文章對您讀過,雖然並 未全部讀過……無疑地,他並沒有向您讀到這個地方……”
“的確沒有讀到,”拳術家打斷他,“但是,所有的事實是一位有 關係的人物通知我的,所以我……”
“對不起,凱勒先生,”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阻止他 說,“請允許我說下去。我可以向您保證,一會兒一定會輪到您的那 篇文章,您到那時候再做解釋,現在我們最好挨著次序說下去。經 舍妹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從中幫忙,我完全偶然地從她的 知己女友薇拉·阿萊克謝夫娜·祖布科娃 (一個孀居的地主婆) 那 裏,得到尼古拉·安德烈維奇·帕夫利謝夫的一封信,是二十四年 以前,他從國外寄給她的。我和薇拉·阿萊克謝夫娜接近之後,根 據她的指點,前去見退伍中尉季莫費·費道洛維奇·維亞佐夫金,這個人是帕夫利謝夫先生的遠親,也是他當年最要好的朋友。我從 維亞佐夫金那裏得到尼古拉·安德烈維奇①的兩封信,也是從國外寄 來的。在這三封信中,從信上的日期和信裏所講的事實看來,可以 像數學公式般證明,毫無推翻或疑惑的餘地,那就是在布爾多夫斯 基先生出生的一年半以前,尼古拉·安德烈維奇到國外去了,一連 在國外住了三年。您也知道,令堂從來沒有離開過俄國。……現在 我也不必讀出這幾封信來。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我隻是把事實宣 布出來。不過,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如果您願意的話,明天早晨就 可以到我那裏見麵,您盡管帶您的證人 (有多少都可以) 和專家一 同來核對筆跡,那時您就不會不相信我所講的事實十分確鑿,這是 我深信無疑的。果真如此,那麼這件案子就算自然而然地解決了。” 接著又是一陣普遍的騷動和深深的驚慌。布爾多夫斯基忽然站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我是被騙了,被騙了,不是受切巴羅夫的騙,而 是老早老早就受騙了,我不需要專家,也不想到您那裏見麵,我相 信您的話,我拒絕……我不要一萬盧布……再見吧……”
他取了帽子,把椅子一推,就想走出去。 “如果可以的話,布爾多夫斯基先生,”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平靜而溫和地阻止他,“最好再待上五分鍾。從這件案子上還 發現幾件極為重要的事實,特別是對於您,這些事實都是極有趣 的。據我看,您不應該不知道這幾件事實,如果能把這件事情完全 解釋清楚,您自己也許會更加愉快的……”
布爾多夫斯基默默地坐下來,把頭微微低垂著,似乎陷入深深① 尼古拉·安德烈維奇:帕夫利謝夫的父名,剛開始叫阿萊克謝維奇,這 裏又改為安德烈維奇,似屬兩歧,但因俄文原本如此,所以備仍其舊。——譯 者注沉思的狀態。列別傑夫的外甥本來已經站起來,要隨布爾多夫斯基 出去,這時也隨著他坐了下來。這個人雖然還沒有喪失機靈和勇 氣,但已經露出十分惶惑的樣子。伊波利特皺緊眉頭,麵帶愁容, 似乎十分驚訝。但在這時候,他咳嗽得非常劇烈,手帕上沾滿了 血。拳術家幾乎驚慌起來了。
“唉,安季普!”他很悲苦地喊叫著,“我那時候……前天就對你 說,你也許真的不是帕夫利謝夫的兒子!”
突然傳出一陣沉悶的笑聲,而且有兩三個人的笑聲比別人大。 “凱勒先生,您剛才告訴我們的事實是十分珍貴的。”加夫裏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搶上去說,“我根據極為準確的材料,充分有 權利來判斷,布爾多夫斯基先生雖然一定非常熟悉自己的出生時 代,但是他完全不知道帕夫利謝夫旅居國外的情況,帕夫利謝夫先 生在國外度過大半生,回俄國的時期一向很短。再說,他當時出國 又不是二十多年後還會使人記得的重大事件,連帕夫利謝夫的親友 都不記得,更何況當時還未出生的布爾多夫斯基呢?當然了,現在 進行調查不是不可能;不過,我應該說實話,我所調查的一切情況 完全是偶然得到的,也可能完全得不到它們。因此,對於布爾多夫 斯基先生,甚至對於切巴羅夫來說,這種調查確是不可能的,即使 他們想去調查一下,也無從下手。再加上他們也完全想不到……”
“容我說一句,伊伏爾金先生,”伊波利特忽然很惱怒地打斷他 的話,“您嘮叨這一大套話有什麼用呢?(請您恕我直說出來。) 現在 事情已經解釋清楚了。我們同意其中主要的事實,您何必囉囉唆唆 講一套煩瑣的、氣人的話呢?您也許想誇耀一番您的巧妙的偵查手 段,對我們,對公爵顯示一下您是一位多麼優秀的檢察官或偵探人 員,是不是?或者您是想出來替布爾多夫斯基辯白,為他開脫,說 他是由於無知才參與這件事情的,是不是?但是,先生,這太魯莽了!我告訴您說,布爾多夫斯基並不需要您的辯白和饒恕!他本來 就很痛苦,這樣一來就更加難受了,他的處境很尷尬,您應該看 到,應該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