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童話筆記(2 / 3)

遠遠的,我看到大門口衝進來一個人,我眼前發花,如墜深潭。那個人的速度很快,幾乎立刻就衝入大廳,一路向著我,大步如風般走過來!

“蘇先生!”

“蘇公子請問你是來接女友下班的嗎?傳聞你打算回到公司工作,請問是的嗎?”

那些記者起碼分出了一半精力,主動走過去,話筒移到了蘇予諳身上。蘇予諳似乎想靠近我,他的目光跟著我,但是在距離我還有一步是時候,卻沒有再向前。

離的這樣近,他眼神偏偏有些模糊的霧氣。

他轉了個身,“大家有問題都問我。”

記者都像是得了特赦令,扛著攝像機這下徹底拋棄了裝啞巴的我,轉而把蘇予諳裏三層外三層包圍起來。

蘇予諳停頓了一會,有些輕輕道:“大家一個個問。”

他本是斯文的人,麵對大群蜂擁來的人,他表現的也是淡淡禮貌。蘇予諳站在人中場,誰也抹不去他的存在感。

記者剛才的連珠炮消失了,換上一個打頭的,話筒遞過去詢問:“請問蘇公子是來接女友下班的嗎?”

蘇予諳的背影動了動,似乎想轉過來,但是硬生生頓住了,他淡然回答:“是的。”

就算蘇予諳被包圍,我的身邊,也還是圍著三五個人不肯離去,其中一人的話筒一直沒離開我嘴邊,不怕死地問:“請問看到蘇先生來接你,你心裏有什麼感覺?”

感覺,我僵硬的四肢好像有了些活力,漠然看她一眼。看到不知突然哪來那麼多記者,圍得人越來越多,蘇予諳的身影被遮的差不多,攻勢卻絲毫不減的愈演愈烈。

他們隻要新聞,因此我周圍的這些記者都開始興奮。

有股怒氣忽然從我心頭升起。

我排開那些記者,把他們的手臂統統推掉,扭頭往公司裏麵走。所有人都沒走,當我一進去,好像有種奇異的默契驟然沉默下來。

何小雙,理所當然又坐在一堆人中間閑話嘮叨。

那一刻我什麼都顧不得了,我盯著她,目不斜視朝她過去。

何小雙哧地笑出聲,慣性似的開口:“看吧,大名人果然有記者來堵了,真是沒猜錯。”

我聽不到她說什麼,周圍的什麼人看我什麼都不管了。到她跟前,眼中隻有她那張臉。

我抬起手,狠狠掄了她一巴掌。

我覺得渾身的氣都出了,手底下落到了實處,感覺真是不同。

第一次打人,何小雙的臉上迅速的紅腫起來,嗬,沒想到勁道夠了,真能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

我以為以前電視上演的,都是騙人呢。

我發現什麼話都能說出口了,沒有該死的顧忌該死的畏縮,我衝著她道:“有句話你說的不錯,這個世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和你男朋友、你們,一個無恥一個不要臉,都是一路貨色。這話不假。”

何小雙,溫柔妹妹霍地站起來,凶相畢露,尖叫道:“你瘋了?!!”

我衝她咬牙,笑出來說:“你喊什麼,你恨不能把記者全都引來是不是?”

是瘋了,這份工作我也沒辦法再幹了。

她吃驚地看著我。

周圍落針可聞,我直視著她的眼睛,忍著不斷顫抖的雙手說道:“你管好你的嘴,也請你轉告你的男友,叫他也閉嘴!各家自掃門前雪,我怎麼樣實在不需要你們兩個來多心、拜托你們二位,積點口德!”

一口氣說完這些,我血液衝腦門,顫的幾乎冷靜不下來。我氣紅了眼,眼前卻一片模糊。

艾咪咪站起來好像要說什麼。

我轉過身,再快速地離開這裏。都到了門口身後才傳來何小雙尖叫:“有沒搞錯?!又不是我們把記者叫來……”

出了門我大口呼吸了好幾下,心裏對她和宋哲宇這一對的厭惡達到頂點。

是不是她叫的,隻有鬼知道。

天上下雨地上滑,本來是各自跌倒各自爬,那個女人,受夠了那個女人的冷嘲熱諷了。

人人都庸俗,不過是碌碌凡塵的男男女女,但原來真有那種把庸俗到底當高貴樣的可憐女人。沒的讓我厭惡了這麼久。

世上無完美的人。

還有一部分人,有很多人,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毛病,她們也常常自省,可是卻改正不了。不知道是自己本身不夠,還是哪裏出了問題。

永遠生活在自己生活圈子的人,沒辦法去融入另一個相差過大的圈子,因為樹高千丈,葉落歸根。

我突然好想念家。

雖然我那位娘親才狠罵過我,用盡重重刻薄語言攻擊我,可是我此刻孤立無援,想的,還是想回家。

這世上有很多的生活圈子,有很多種生活方式,每個圈子裏都會有很多人。然而當你在其中一個圈子長大,生命中就會有再也抹不去的烙印。

也許我最錯的,就是貿然踏進別人的生活圈,結果隻能被排斥。

除了年少輕狂那會兒,我從來都沒有這麼雷厲風行過。我買了火車票,在沒人發現的時候,打包了行禮,坐火車逃了。

人有時候做事,並不都需要細想,因為冷靜下來會讓你怯懦,會讓你瞻前顧後,隻有憑借那一時衝動,才有足夠的勇氣。

看,我多了解我自己。

還沒到年關,所以我可以輕易地買到隨便什麼時候的火車票,火車行程是那樣的慢,所以我到一半就後悔了。我發現人都有個賤脾性,當你決意離開的時候,腦子裏滿滿的都會是那個人的好,同時還有你自己的不是,越想就等於越是折磨,我擠在一堆雜亂行禮中間,聽幾個民工在那裏高談闊論,煙味充滿著整個車廂,為了怕被注意我一直拚命埋著頭。我的喉嚨裏始終隱隱在疼,堵住那裏的東西幾個小時也沒有消散。

我的手機在我持續不斷蹂躪下終於沒電了,中途換的長途大巴,走到一半居然輪胎爆胎熄火,當司機查探半天,說可能我們今晚需要露宿在旅店的時候,我簡直有種恨不得把眼淚從身體裏掏出來往盆子裏扔的難受感。

雖然最後還是沒有在外麵過夜,但大巴在半夜中顛簸前行,我還是感到一陣陣的胃裏抽痛。想這就是難過到極致了。

我想我還是太年輕,以為什麼都很輕易,我想我還是太自傲,總以為自己什麼都能適應,什麼都能接受。可實際上我不止不能夠適應,甚至連普通人接受事物的水準都沒有。

我曾經還那麼藐視家中束縛我的規矩,我活該狼狽不堪。

難不成其實還是爹媽最了解我,他們逼著我嫁百萬男,不過也是考慮了我本人的接受程度。真給我找一個好到天上的金龜婿,我還不知變成什麼德行。

做白日夢是要有代價的。

我曆盡千辛萬苦,中間轉了二次車,才終於看到我的家門,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其實我已經在路上度過了二天。

兩天來我沒睡覺,已經頭昏腦脹隨時可能暈倒,我拖著行李箱。邁過好幾個樓梯,站在熟悉的門前,我伸手敲門。

差點連敲門力氣都沒有,所幸門很快就開了,站在裏麵的,是我老媽。

我本來想著,我一進屋,一定要先哭,把這段時間的憋屈先掃除幹淨,我想終歸血濃於水,老媽看我可憐,說不定什麼都不會再問。

至少,我本來還想著,起碼先讓我吃上一碗餛飩麵,喝一口熱乎乎的熱湯。

我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當裏麵傳出我熟悉無比的聲音喊我:“沐白?”

我瞬間感到我僅剩不多的氣力都湧到我腦門上了,老媽身後,蘇予諳焦慮的臉色和帶著一身隱約的滄桑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我和他對視良久,蘇予諳微微笑著,眼中流露好像失而複得的某些憂愁。

老媽紅著一雙眼看我,終於沙啞地開口:“人家蘇先生得知你不見了,連夜坐飛機趕過來,怕你又不在家……”

老媽那種十分沙啞的聲音穿入我耳裏,深沉的情緒,帶起恍如隔世的感覺。我本來以為到家能好好清醒的大腦,卻在進家門的這一刻徹底當機。

就是經曆千般大難以後,一切回到原點充斥了哀怨的喜感。

是這樣麼,……我腦海中迷惑地一片,吃苦受罪我顛簸了兩天兩夜,結果還沒人家坐飛機快。

我一口氣卡在喉嚨,眼前一擦黑,昏過去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映入我眼簾是最熟悉的場景。我睡在家中自己的房間裏,身下翻來覆去,是睡了多年的大床。

我覺得驟然從雲端上,安然落地了。

老媽坐在床頭,眨巴著眼看著我。溫馨的讓我都感動了。

“醒啦。”她問我。

其實老媽不罵人,不逼迫我做事的時候,她還是正常的,慈祥的母親。因為這種情況比較少,所以偶爾出現一次,我就格外感動。

她歎了一聲:“餓了吧,這兒有粥。”

我眼睛盯了她很久,鼻端早已聞到床頭的香氣,轉眼果然看見一碗小米粥,還冒著熱氣。我爬起來,老媽就幫我墊枕頭,把粥遞給我。

我餓的兩眼發暈,一言不發狼吞虎咽吃完。老媽在床邊才歎著氣說下去,“小蘇那孩子……唉,我才知道了,原是小時候我們家認識的,一開始,我們是真不知道你新男朋友竟是那家的兒子……可太巧了,不是太稀奇了麼。”

她垂頭默默說著,我喉嚨裏卡著最後一口粥,這番話我沒聽明白,但好像感覺出了一點,我千方百計沒能打動鐵石心腸的老媽,倒是蘇予諳先打動了她。

這真是親閨女不親,比不上別人麼?

老媽那神情好像又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總之一個詞,複雜。話說我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神情,好像也拿不定主意的猶豫著看我。

內心因她這種神情顫了顫,我垂下頭,低聲道:“媽,蘇予諳呢?”

老媽眼神閃爍看了看我,她欲言又止,半天才說:“小蘇讓我先勸勸你,他先去了別處住……唉留他也留不住。”

聽她好像無限惋惜,這種不是裝的。我看向她,驚怔:“媽,你……”

老媽避開我的眼神,看著一旁沉默下來。她一連幾歎,歎出了不尋常的意味。她的這個態度,對那個馬年俊和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驟然奇怪了起來。

老媽站起來:“我不坐了,一會兒午飯好了,再來叫你吃。”

我睡了一整夜,從旮旯裏掏出我的充電器,剛插上電,手機就猛烈震動了好大一會,十幾個未接電話,十幾條未讀短信。

我難以一個個去翻,有蘇予諳的,也有寧優優的。我走時誰也沒告訴,直到看到這些消息,我才覺得眼睫濕潤。才覺得因為我的懦弱,讓別人嚐受苦楚,實在不應該。

不知過了幾許時候老媽來叫我,我放下手裏一切穿上鞋走出門,連印象中我以為一定會對我拉下臉子,嚴肅嚴厲的父親都沒什麼太大表情,飯桌上看見好幾道我過去愛吃的要死的飯菜,吃飯的時候旁邊母親拚命給我塞菜。

故事都說菩提樹下能頓悟,真的好像是突然想通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