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到底是誰在逼誰,是你在逼我!好好的一個家,至臻是怎麼對不起你了,非要離婚不可?”

熹雯抹了抹淚,卻是閉口不答。溫至臻原想隔岸觀火,這時再也看不下去。他將熹雯從沙發上拉了起來:“我有話跟你說。”他的力氣大,熹雯被他拉進了書房。

溫至臻關上了門,熹雯就靠在門邊,像一隻防備的刺蝟。這令溫至臻覺得不悅,他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熹雯白了他一眼,拜托,她是有行為控製能力的成年人。

“很好。”溫至臻妥協,“那你坦白說,你為什麼想離婚?因為我和蘇蘇在酒店裏,我讓她給你解釋,地方你選,時間你定。”

聽上去她贏了,可熹雯的心卻冷到零下三十度。她說:“你如果真想遷就我,我們就離婚。”他已經認輸了,她這樣堅持仿佛無情無義,可是那些掉落下來的淚水落在她鐵石般的心上,卻是滾燙滾燙的。

“你要我說幾次,我不同意離婚!”他的耐心差不多快要被她磨光了。她從前看上去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性子,也不知那些堅韌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還是他眼拙看錯了人?

“你有不離婚的理由?”她看不出來。熹雯把溫至臻問得啞口無言。聰明的他,馬上回擊說:“我是上市公司的CEO,我的公眾形象很重要。”熹雯的心都碎掉了,他無疑把她推得更遠。她的沉默,在他看來是態度的軟化。

於是,溫至臻這時上前執起熹雯的手,說:“看著我。熹雯,你說過你愛我。看著我。”他抬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揚起頭,又倨傲地轉過頭,淚水卻不爭氣地奪眶而出。他真卑鄙,他利用她的愛,想讓她心軟,可那愛是她甘心情願給他的。

熹雯問:“你愛我嗎?”

他這一次終於回答,他說:“我並沒有說不愛你。”

她失聲笑著,嘲諷地說:“你這樣愛每一個人,愛蘇凝?你愛我比她多嗎?”她從他鐵青的臉色上,知道自己已經碰到他的底線了。他說:“你不相信我?”這一刻相不相信有什麼重要,隻會讓她更心碎而已。

熹雯淡定地問:“離婚協議呢,你不是說要我簽字。”

他終於自食惡果,算到了謝母的反對,偏偏沒有料到熹雯會這樣執著。執著地要跟他離婚?溫至臻不高興,他說:“你還說你愛我,你愛情的期限可真短!”他總能讓她哭,良久,她說:“自然不比你長情!”這“長情”另有一層深意。

溫至臻冷靜不下來了,她要跟他離婚,原因是在他看來莫名其妙的事情。他倚著書房那寬大的書桌站了一會兒,精明的他再次刁難她:“你真的要跟我離婚,即使和你母親斷絕母女關係?”

熹雯斬釘截鐵地說:“我會先搬出去一陣子。”時間過去了,母親會明白的。

“很好。”溫至臻的眼睛閃過一絲精明,他先對她動之以情,可惜她不接受,如今隻好威逼利誘。

溫至臻站直了身體,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她說:“熹雯,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件事情,離了婚以後你怎麼生活?”熹雯嫁給他之後,並不工作,是啊,她要如何生活?

倘若和家裏不和,母親是絕對不會幫她的。他果然是商人,知道什麼時候落井下石。溫至臻說:“如果我們協議離婚,我不會同意任何形式上的金錢補償。”

他將她逼上懸崖。

“我從嫁給你那一天起,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要跟你離婚。”熹雯說到這裏頓住了,她不得不頓住,因為喉嚨哽咽得太厲害,害她說不出話來,“我嫁給你也不是因為想著有一天離婚要跟你分財產。”

她的意思是,這個婚她是離定了?熹雯的態度讓溫至臻心亂,她的眼裏仿佛有流不盡的淚水,她望向他的眼睛有一點幽怨,顯得那樣楚楚動人。他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將她拉到懷裏,吻一吻她的眼睛,然後懇求她說:“熹雯,熹雯,我們不離婚。”

溫至臻凝眸望了她一會兒,什麼樣的手段,他都試過。她要跟他離婚,而且是離定了。溫至臻越想越生氣,冷著臉說:“隨便你!”他拉開門,呼嘯地出去了。他徑直離開客廳,離開謝家,仿佛就此要離開熹雯的人生。

熹雯嚶嚶地哭了起來。有那麼一刻,她以為他會上前來安慰她。她這樣矛盾,常常因為想到他的一點好,改變主意。他若對她示好,也許那一刻,她真會臨時變卦,可是他終究沒有。

熹雯的堅持將自己陷入一種窘境。

熹雯如今真正體會到有家不能回的尷尬,好在沈析說她在市區有一套舊房,反正空著也是空著,熹雯搬了進去。

熹雯與溫至臻簽離婚協議的那天早上,姨媽突然來找她。熹雯好幾個星期沒有見過溫至臻,仿佛有點情怯,她簽好字將離婚協議書交給姨媽,是由姨媽代去的。熹雯原本還擔心,她不到場沒有關係嗎?後來姨媽回來說,溫至臻也沒有去。

她那時在客廳裏翻一本雜誌,一頁一頁嘩嘩地翻過去,那樣大的聲響,表明她是在看書。熹雯答得漫不經心,隻是喃喃地“哦”了一聲。

後來,姨媽問她要不要到咖啡館幫忙。熹雯現在不大敢去咖啡館了,她去過一次,總想起溫至臻來。熹雯絕口不再提他,可是心裏偶爾難免想起他來。簽離婚協議的時候,她並沒有哭。隻是有一天晚上,熹雯從睡夢中哭醒過來,她躺了一會兒,連自己都很茫然,她怎麼哭醒了。

從前有人問她,戀人不成還能不能做朋友。熹雯還笑著說,當然。可是現在才曉得,其實是不能做朋友的。

有一天晚上,熹雯去陽台澆花,八樓望下去,看到樓下停了一輛淡藍色的車子,乍一看,好像溫至臻的車。熹雯聽到有人敲門,像貓咪一樣,一身毛都立直起來。

看到門外站著沈析的時候,有一點驚訝,又有一點失望。熹雯手上還拿著澆水的小水壺,沈析問有什麼花需要在晚上精心照看,熹雯說:“曇花。”沈析記得這公寓從前是沒有花的。熹雯下班時,路過花店買來的。如果她問她為什麼買曇花,而不是別的,要知道花店裏多的是玫瑰、幽蘭和海棠。熹雯便會回答她,我要等曇花一現。也許沈析會覺得她莫名其妙,可這是她的心思呢——幸福如今就像曇花一現。

沈析隻是路過,順道上來看一看。熹雯從冰箱裏拿了一盒水果沙拉,沈析跟她到廚房,對熹雯說,水電費我都存在銀行自動扣取。熹雯十分感激。

沈析隻坐了一會兒,熹雯送她到電梯口,兩人互道晚安。倘若熹雯多站一會兒,她一定會看到沈析從電梯裏出來,徑直走向樓下那輛藍色的車子,淡藍在黑色的襯托下,顯出一種暗沉的深色,如晚上的沒有月亮的天空。

駕駛座上的人搖下車窗,他開口問:“怎樣?”

沈析說:“我告訴她水電費都自銀行扣,她不必操心。”這樣,賬單不會送過來,她也不會看到戶主的名字。所有費用統統都打理好了,總之,如他所願,熹雯絕對不會知道,這房子是在他溫至臻的名下。沈析十分奇怪:“你為什麼不自己上去?”

她不會接受的。溫至臻這次可算是領教了她的脾氣。

沈析看得出溫至臻對熹雯還有諸多關心,先不要討論這是什麼樣的一種關心。沈析問:“那你為什麼還要離婚?”她等他回答,他卻說:“我送你回去。”

淩晨一點鍾,他一個人驅車回家,晚風輕輕柔柔,交通台在放音樂。悠揚嫋嫋的女聲——

計算著為你留下了多少眼淚

就代表又對我的心 撒了多少謊

但每次我都選擇,選擇相信,相信你是愛我的

鬧得翻天覆地的時候,她哭著對他說:“你以為我會死纏爛打,求你愛我。是的,我曾經這樣想過,但是,我覺得自己已經很可憐了,不想再無謂糾纏,失去尊嚴。溫至臻,我愛你。從來沒有改變過,因為愛你,所以會患得患失。如果我能少愛你一點,今天我會若無其事,站在你身邊,繼續做人人羨慕的溫太太。但愛本來就是自私的,我希望我愛的人心裏隻能愛著我,可是你做不到,因為一開始你的心裏就已經住了一個人。溫至臻,我不怪你。謝謝你,滿足我少女時代所有夢想,我那麼天真,嫁給你的時候,覺得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就是自己。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跟你終老此生,所以,我們放彼此一條生路。”

你說我傻 傻在愛上隻懂愛自己的人

我說你傻 傻在愛他就固執得奮不顧身

車窗貫穿而過的晚風,將他吹得異常冷靜。腦子裏怎麼也磨滅不去,是她當日哭泣的樣子。他說:“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難過是為什麼?”不是應當拋開一切,遠走高飛?她對他說:“你不會覺得難過,因為你從來不在乎吧。”

“嘎吱——”沒有人的路上,路燈也異常冰冷,輪胎拖出一條長長的急刹痕跡。冷空氣,窒息得讓人不能呼吸。他拿出手機,撥號,響了過一陣之後,是溫老太太接的電話。溫至臻說:“奶奶。”

“至臻?”語調是半睡半醒之前的迷迷糊糊,“怎麼了,這麼晚打來電話?”

“奶奶,是我錯了吧。”本來就不應該開始的感情,硬把她牽扯了進來,所以她才會說,放彼此一條生路。

“至臻,發生什麼事了?”他沒敢告訴她,他跟熹雯的事。溫老太太說:“工作不順利,錯了就錯了,下次再努力。奶奶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至臻,至臻,心情很糟糕?啊,至臻,你和熹雯好久不來看我,我做了一個新的泰迪玩偶……”

電台情歌,還在播放——

我們都傻 傻在寧願被犧牲也不願放棄天真

她嫁給他時,那麼天真,結婚誓詞是永不分離。但是,後來,她說,她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可以跟他終老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