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她起床時已是九點,溫至臻還在家裏。聽到她起來的聲音,他從書房走出來,他原想很灑脫地說“早餐在廚房,自己熱一下”,也許是她的麵色十分憔悴,他臨時改了說辭,說:“我給你熱早餐。”
她喝豆漿的時候,他就坐在餐桌的對麵。熹雯細膩的心思,有一點暖流流過。她有一點猶豫,她對自己說,熹雯,眷戀很OK,但不要再猶豫了!
她拖著時間,直到把豆漿喝完。
熹雯說:“我跟你談談可以嗎?”
溫至臻洗耳恭聽,為了顯出誠意,他在她麵前關掉了手機。他做好為她解釋的準備,而她卻說:“我想好了,至臻,我們離婚吧。”
她說話的時候,撥弄著手機鏈,根本沒敢看他。隻覺得他沒有說話,她以為他默認了。她現在跟他說要離婚,他一定鬆了一口氣。熹雯委屈難過,她不介意再多說一些,以後即使吵架,也輪不到她的份了。她說:“反正這婚姻開始就不被人看好。”熹雯覺得自己沒有什麼優點,唯有一點值得肯定,那就是有那麼一點傻氣,透著一種近乎難得的天真。
天真地以為,她愛著他,他總會愛上她的。
她那麼義無反顧地與他在一起。如今,有一點諷刺,這樣離婚仿佛也有義無反顧的意思在裏頭。
熹雯沉默了。
“你不問我為什麼?”溫至臻忍不住問她,“昨天晚上蘇凝來找我……”他想跟她解釋,可是熹雯現在聽到蘇凝這個名字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把刀在心上一筆一筆地劃著,劃出她的名字。她已經不感興趣了,她在說離婚。
“還有我媽那裏,我希望暫時不告訴他們。”母親不會允許她離婚的,絕對不會!
她還想得真全麵呢,可見不是臨時起意。“既然都決定了離婚,你哭是怎樣?”他揶揄她。
又不是她希望眼淚掉下來,他覺得她不是心甘情願?可她現在多委屈啊!熹雯脫口而出:“兩個人結婚,如果不是熱戀,必定是因為有一個人比較執著。我是執著的那個人,而你不是,所以我會比你痛苦是活該嗎?!”
一夜之間,她倒變得伶牙俐齒起來,說得他啞口無言。溫至臻心裏狠狠一抽,咬了咬牙,他再待在這裏,非跟她吵起來不可。他起身進書房,順手把門帶上。不過輕輕一帶,不知為何“砰”地響了一聲。這樣突然的一聲,在兩個人的心裏都是一震。
冷戰就這樣開始了。
溫至臻這天也沒有去公司。熹雯聽到他書房的電話響了半天,吵得人心裏直冒冷汗。不多久,客廳裏的電話又響了,亂哄哄的,有一種兵荒馬亂的感覺。
客廳裏的電話是熹雯的母親褚新娟打來的,讓兩人晚上回家吃飯。熹雯東問西問,隻是拖著一點時間,心裏猶豫著,要不要去敲書房的門,問溫至臻去不去?可是她才跟他正經地說著要離婚,又邀請他去謝家,仿佛有點好笑。熹雯想了想,便說:“他今天有點忙,可能不過去了。”她擅自替他拿了主意。
熹雯放了電話,就看到溫至臻站在書房的門邊,拿著一個文件袋。他說:“這麼急於要撇清關係?”熹雯沒說話,隻是紅著臉,她從不是能言善辯的樣兒,在他麵前尤其不是。
他仿佛等了她一會兒,等什麼?等她邀請他,還是等她回答他的問題?
過了一會兒,溫至臻拿了桌上的車鑰匙,這才出了門。
他到林沛明的新家大約是在午後,林家正在裝修新房。林沛明是他麻省理工時的學長,這房子望出去,對麵過一條小區綠蔭是家幼稚園,旁邊又是一個公園,再望遠一點,是片湛藍湛藍的海。
溫至臻問:“怎麼突然搬到這裏住?”林沛明說:“兒子要上幼兒園,我不想他太辛苦跑來跑去。”林沛明的兒子才三歲呢,從此立誌要將“上學”列為奮鬥目標。
溫至臻環看了一下房間,把透明文件袋遞了過去,說:“這是你上次要的設計圖。”
“讓你改來改去,還麻煩你跑一趟。”林沛明說,“對了,沈析上周從立新離職,到大中報到了,你也知道這幾年,廣告公司不好做啊,像沈析這樣對市場部分有經驗的人也難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的,還是挖立新的牆腳,不介意吧。”他哈哈一笑。
溫至臻說:“那也是你給報酬不低吧。”
這新房空空,裝修師傅在粉牆。逛了一圈的林家小朋友一跳一跳地回到客廳裏來,四下一望,問溫至臻:“小阿姨怎麼沒來?”
溫至臻和熹雯結婚之後,偶爾帶她一起見朋友。一來二往,小朋友對熹雯十分親近。溫至臻摸摸他的頭,讓他去一邊玩。林沛明看出端倪,問:“怎麼回事,你們吵架了?”溫至臻抿了抿嘴角說:“吵架,她說要跟我離婚。”溫至臻這時說出來,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沒有當真,隻當是熹雯一時氣話,可是這樣的氣話說出來,他也生氣。
林沛明也不以為意,勸他說:“夫妻過日子,總要拌幾句嘴。我打電話給熹雯,一起吃個飯。”他打算當和事老。溫至臻說:“算了,她回娘家了。”林沛明便說:“你晚上去接她回來,哄她幾句,不就沒事了。”
可情況十分不容樂觀,還沒有等到溫至臻打電話去丈母娘家,熹雯倒是先致電給他,說什麼先搬出去住幾天。他還沒有發表高見,她又利索地掛斷了!溫至臻當晚回到家裏,黑黢黢的,可見熹雯是來真的!
一開始,他覺得她隻是在鬧脾氣,說不定很快就回來。
溫至臻坐在沙發上等了熹雯一夜,而她一夜未歸。
第二天早上十一點半,助理小柯敲了溫至臻的辦公室門,將一份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這是修改之後的合同。”小柯這邊正說著,溫至臻放在電腦旁邊的手機突然響了。溫至臻分神掃了一眼,是沈析的號碼。溫至臻接了起來,就聽到沈析的聲音說:“早上她來找過我了。”指的自然是熹雯。
熹雯想來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昨天晚上溫至臻給謝家打了個電話,出乎意料,謝媽媽說她吃過晚飯很早就走了。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溫至臻這時聽到沈析說起熹雯找過她,心裏有一點不高興,糾結於她第一個打電話的並非是他。他不動聲色,沉聲說:“等我一分鍾。”
他拿開電話,又對小柯說:“我有點私事要處理。”溫至臻例來習慣工作時掛掉電話,再抽空回複回去。他的習慣用語是,我抽空回給你。所以他突然這樣說,小柯這一次怔了一怔,有點不知所措。溫至臻對他偏了偏頭,小柯這才恍然領悟,他的意思是要他先離開。
直到小柯關上門,溫至臻從椅子上站起來,問沈析:“她在哪裏?”
“她說她今天晚一點會回謝家。”若不是他昨天晚上致電向她詢問熹雯的下落,沈析不會知道熹雯已經搬離公寓。沈析不得不提醒他說,“不是我誇張,她心情很低落,她在認真地考慮跟你離婚。”她強調“認真”兩個字。
溫至臻咬了咬牙,他不回應熹雯,她倒上綱上線了。溫至臻說:“不可能。”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都沒有弄清楚,就這樣果斷地跟他鬧離婚?就因為他和蘇凝在酒店的房間?犯人尚有辯解的機會,她卻給他下了死刑,且永不翻身。
溫至臻說:“我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沈析說:“其實她雖然沒有說,但我看得出來,她很介意你跟蘇小姐的事情。老實說,你愛誰比較多一點?”這個時候,她還不忘諷刺一下他。
溫至臻冷靜片刻,他極力掩飾的事情,終於還是被她發現了。他問:“熹雯怎麼會知道?” 沈析說:“現在追問這些事情,為時已晚,現在重點在,熹雯要跟你離婚。”
可他是溫至臻,尚有許多辦法。
他給謝家打了一個電話。是謝媽媽褚新娟接聽的,全然不知道這邊已鬧得天翻地覆,還笑嗬嗬地說:“至臻啊,熹雯才剛到家呢。”她剛想轉給熹雯。溫至臻說:“媽,不用了。我隻是想說,她讓我寫的離婚協議書,我已經寫好,等她簽字。”
嘖嘖,什麼是以退為進?她想跟他離婚,褚新娟第一個不會答應。果然,喜悅的語氣收起,不可置信,怒氣……不管是什麼,有一場好戲等著他呢。溫至臻這天按時下班,去得太早,顯得他急切,太晚,他可沒有耐心了。
好戲正要開始。
熹雯的姨媽也被母親褚新娟電招回來,全員批鬥大會。溫至臻進去的時候,謝家的人坐在長條沙發上,隻熹雯獨自坐在旁邊的雙人沙發上,好像有一點孤立的意思,看上去倒是哭過了,因為眼睛在燈光下看上去腫腫的。他進來時,她看了他一眼,用一種責備的眼神。溫至臻心裏一緊,升起一點罪惡感,可是很快就壓了下去。
溫至臻就坐在熹雯對麵的單人沙發上,也沒有說話。整個房間裏安靜得掉下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到,也不知在他進來之前,一家人在說什麼,這時也不說了,隻是沉默。褚新娟見溫至臻不吵不鬧,也不生氣,她和謝父吵了大半輩子,察言觀色到細致入微,知道他是有心求和的。
褚新娟站起來說:“就這麼著了,好了,好了,都該餓了,吃飯。”她自以為雨過天晴,正想招呼著把菜熱一熱,熹雯突然說:“媽,我能自己處理這件事嗎?”聲音雖小,威力不亞於八級海嘯。
褚新娟怒氣上來,轉身回來:“你這孩子怎麼這樣,你簡直想氣死我!你處理?你怎麼處理?和至臻離婚?跟你講了這麼多道理,你怎麼都聽不明白。除非你和我斷絕母女關係,否則我絕不答應!”母親放出狠話。姨媽忙站了起來,一方麵安撫褚新娟的情緒,另一手按在熹雯的肩上,暗裏一壓,是讓她少說幾句逞強的話。
熹雯垂眸,掉下了淚。熹雯說:“您這不是在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