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手頓時一抖,下意識地拽著他的領口往自己這邊扯了一下。
“嘶……”
鹿呦回過神,連忙道歉:“對不起啊,弄疼你了。”
“嗯。”程梓星柔聲說,“你稍微輕一點,我還年輕,還不想永垂不朽。”
周奶奶進來的時候,正巧就看見這麼和諧的一幕:女孩踮著腳,臉頰微紅著緩慢地給男孩係扣子;男孩彎腰低頭,同樣認真地低眸盯著女孩。
周奶奶笑著敲了敲房門:“出來吃飯啦。”
霍爺爺一大早就出門了。飯桌上,周奶奶對程梓星說:“你今天帶鹿呦去後山轉轉,別總悶在家裏。”
程梓星應了。
鹿呦好奇地問:“後山很好玩嗎?”
周奶奶說:“梓星知道,各類花幾乎開遍山野,香味混雜著樹脂的氣息,有野兔有鬆鼠,還可以摘果子。不過,這個季節沒熟,不太好吃。
鹿呦來了興趣,偏頭問程梓星:“去嗎?”
程梓星將碗筷擺在她麵前:“先吃飯。”
吃完飯,周奶奶把他們送到門口。鹿呦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麵,嘴裏還哼著歌。
“你很開心?”程梓星問。
“開心啊!”
鹿呦笑著說:“雖然和周奶奶才剛剛認識,卻難得有說不完的話。而且我講什麼她都聽得很專注,讓我覺得很舒服。”
程梓星點頭:“我看你之前和那個男孩說得也挺起勁的。”
鹿呦想了半天,才知道他指的是微生煬。
“不是啦。”鹿呦無奈道,“我這人其實挺慢熱的,不太懂如何去討好別人,在家也是一樣。比如,每次吃飯時,我哥都特會活躍氣氛,但我就隻會埋頭吃飯。”
程梓星不解道:“吃飯就該安安靜靜,為什麼要說話?”
鹿呦心想你懂個毛線,你家就你一個,你想說也隻能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她後退幾步,挨著程梓星說:“你知道我最怕我爸媽說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程梓星搖頭。
“我最怕我爸媽說的一句話是,‘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鹿呦的語氣有點憂傷,“可隻有我知道,他們那樣做我不會好,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對於一個慢熱還膽小的人來說,這種話是說不出口的,隻能憋在心裏,可憋著憋著,沒準哪一天就爆發出來了。”
“小孩。”程梓星感歎。
鹿呦瞬間不樂意道:“程梓星,你比我大不了多少。”
“大五歲,也就是五年,也就是1825天,43800個小時。”
鹿呦:“……”
他們順著小山坡繼續往前走。
“老板,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你為什麼不談戀愛啊?”
學校裏的女生偶爾會談及程梓星,說他條件優越無比,顏值上乘的後援會撇開不談,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女生能從澤大大門排到她們寢室門口。
程梓星將目光投向她:“你不是最清楚嗎?”
你又不主動和我表白。
鹿呦被這個反問弄得有點蒙。
關我什麼事?
等一下,他這個眼神,是在嫌我多管閑事,還是嫌我的萬年單身體質往外擴散,阻礙了他的桃花運?
得到這個結論的鹿呦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的老板,先成家再立業,路漫漫其修遠兮,反正你現在還年輕,不要發愁,一定會有人被你超凡的氣質吸引。”
一定會有人瞎了眼看上你。
“不是。”程梓星開口反駁。
“嗯?”
“不是因為事業,也不是因為長路漫漫。”
他認真道:“我不談戀愛的原因,是因為周奶奶和我說過,不要隨便招惹一個人,但若是真的招惹上了,就一定要負責到底。”
鹿呦愣了愣,沒忍住“撲哧”一下,笑得前仰後合。
他默默盯著對方發神經,麵無表情地問:“你笑什麼?”
好一段標準的瑪麗蘇男主表忠心宣言,鹿呦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說:“沒有沒有,我就覺得你爸媽一定是特別有趣的人才能教出你這麼有誌氣的鍾情才子。”
程梓星糾正:“和我爸媽沒關係。”
鹿呦投給他一個疑惑的眼神。
“我爸媽是考古學家,很入迷的那種,生下我不久就恢複工作滿世界飛。”
鹿呦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老板,你爸媽真厲害。”
“很厲害?”
鹿呦點頭:“難道不是嗎?不是誰都能當滿世界跑的考古學家,這樣很酷。”
程梓星想了想:“是挺酷的,像超人一樣,今天在國內某個小山村勘察,第二天就拖著行李跑到國外某旮旯裏。”
“天天飛來飛去,卻偏偏擠不出時間和我打一通電話。”程梓星斂了斂眸色,繼續道,“我以前總是跟在禤子軼後麵去他家蹭飯,他媽媽做的菜很好吃。”
而且,看著禤子軼朝禤媽撒嬌的時候,他很羨慕禤子軼。
很羨慕,家裏還有別人。
“沒人管還不好嗎?”鹿呦說,“考得不好都不用給家長簽字。”
程梓星搖了搖頭:“簽試卷很可怕,但沒人陪更可怕,所以我小時候最討厭的就是開家長會。”
沒人會關心你的排名,全班隻有他一個是單獨坐在座位上的。
那麼多年裏,他每每放學回到家都隻有自己一人。
一個人吃飯,睡覺,寫作業。
聽起來是蠻慘的,鹿呦甚至可以想象到黑夜降臨時,那個叫程梓星的小男孩,捧著保姆做好的飯站在陽台邊,寂寞地望著川流不息的馬路發呆。
程梓星見對方低著頭一言不發,說:“想什麼呢?”
她脫口而出:“想你啊。”
“……”
“想你從小就堅強獨立,怪不得如今成為一個畫畫鬼才。”鹿呦集中生智,把話給圓了回來。
程梓星反問:“那你又為什麼非要選擇畫畫?”
鹿呦說:“怎麼解釋呢?我小時候很乖的,大人讓我往西我就往西,讓我直走我就絕對不會拐彎,總之就是嚴格按照爸媽精心規劃的道路穩穩地走。可有一天,我路過學校門口的書報亭,花了三塊錢買了一本裝訂很爛的盜版雜誌。”
她勾出一個淺笑:“課間無聊時,我打發時間翻了幾頁,看到了一篇連載繪漫,作者叫作‘星’,漫畫名叫《小芳你大膽地朝前走》。”
程梓星的眉梢微微上挑。
“不許笑,我知道你程大畫家看不上這種調調的連載。”鹿呦生怕對方說出什麼詆毀的話,搶先解釋,“欸,你別看名字挺二,其實真的很好看。”
“我沒準備笑。”程梓星十分誠懇道,“你別誣陷我。”
鹿呦繼續說:“老板你有沒有聽過《小芳》這首歌?”
程梓星搖頭。
“村裏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鹿呦輕聲哼唱,“謝謝你給我的愛,今生今世我不忘懷。謝謝你給我的溫柔,伴我度過那個年代。”
鹿呦越唱越心虛:“說實話,單看這非主流的故事背景,完全抓不住沉迷於霸道總裁的女孩們的眼球,可作者就是借了這首接地氣的情歌,畫了一個特悲傷的愛情故事。”
程梓星捧場道:“講的什麼?”
鹿呦說:“鄰村一個有錢男人看上了漂亮姑娘小芳,可小芳一點也不喜歡他。她真正喜歡的人早早去了大城市打工,在離她很遠很遠的地方,說要努力賺錢,給她最好的生活。
“所有人都讓她嫁了吧,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頂不住生活啊。生活就該好歌好酒,左手一枚閃閃發光的幾克拉鑽戒,右手甩出幾張寫著女人名字的房產證。”
鹿呦問:“是不是很真實?”
程梓星說:“嗯,真實。”
“但小芳偏偏不樂意啊!漂亮姑娘就該傲嬌地撕掉房屋合同,把鑽戒丟在他的臉上。”鹿呦嘿嘿地笑,“所以在經曆很多事情後,小芳在一個夜晚收拾好行李,義無反顧地逃去城市找她最心愛的人了。”
程梓星問:“後來呢?”
“沒有後來,後來這本盜版雜誌停刊了,連載也停了。”鹿呦遺憾道。
“那你豈不是沒看到結局。”
鹿呦說:“連載那段時間,我一直和‘星’通信呢。說起來,我以前也給別的什麼知名作家、畫家寄過信,可‘星’多好啊,是唯一會給我回信的人。”
“或許是因為他不出名,約不到畫稿才會有閑心。”
鹿呦搖頭道:“不是,我說不上來,就覺得他和別人都不一樣。他很真實,真實得讓我能夠感受到他對於作品的熱愛和真誠。”
“即便他畫鄉村非主流?”
鹿呦反駁:“農業是支撐國民經濟建設與發展的基礎產業啊!老板你不能歧視鄉村非主流。”
“……”
我沒有這個意思。
程梓星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明白了,所以你被你的偶像感染,繼而選擇了畫畫。”
鹿呦狡黠地搖頭:“我覺得是畫畫選擇了我,它的存在告訴我,如果我當初沒有執筆,我一定會無比後悔。”
“後悔被科學技術鑽了空子,成為我國的第一生產力?”
鹿呦滿眼驚喜道:“老板你高中政治背得很溜啊!”
她說完,瞬間又灰頭土臉道:“可我從來都不是誰翹首以盼的希望,我固執、淺薄,甚至不聽話,把自己的路走得亂七八糟的。”
好比年少時成績很爛的你某一天突然奮發圖強,玩命般熬夜學習。
到了期末,自己依舊排在末尾,依舊追不上平日裏總愛打鬧睡覺的聰明人。
老師質問你為什麼不好好學,但你一句話也反駁不了。因為你真的有很努力很努力地往前奔跑,可是跑了幾步就一頭栽下去疼得再也爬不起來。
你甘心嗎?
看著老師失望的眼神,你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的。
但好像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改變,你沒有天賦,力不從心,所有的精力投入都仿佛白搭,看不見前方,亦看不見結局。
所以,那次程梓星評析畫時,她會爆發會亂發脾氣,歸根結底,與其說她是和程梓星置氣,倒不如說是和心裏那個膽怯弱小的自己置氣。
“你說得不對,鹿呦。”
程梓星反駁:“這個世界沒有完好無缺的人,正因為是人,所以會犯錯誤,會闖禍,會有衝動,會義無反顧地選擇一件事情。這是我們的本能,所以你不要總覺得自己不好。
“這隻是一項成長必修課,課程教給你的是不斷磨平鋒芒的棱角,再慢慢打磨成圓滑的樣子。”
程梓星說話習慣性放緩語速,鹿呦有一瞬間,心“撲通”了一下。
“老板,你說話的語氣,很像一個人。”
“我像誰?”
“說不清楚。”她笑,“像我恩人,鼓勵我的人都像我大恩人。”
這話其實不好笑,程梓星卻破天荒地勾了勾唇。
他平時雖然總愛冷著一張臉,但隻要笑起來就很有味道,仿佛冰雪消融般,十分溫柔。
他有一雙漆黑眸子,明明該濃得似深夜,卻依舊彌漫著勃勃生機,與光同塵。
之後的無數日子,鹿呦覺得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認識程梓星的那刻,不是源於別人的羨慕話語,不是雜誌網絡上的篇篇特別報道,不是高高在上,不是清冷無情,而是今天,在這個平凡無奇的小土坡上,他們席地而坐,談及過去尚且幼稚的自己,談及自己的初心,他有理想,有自己必須堅持的路。
他眼裏有光。
“你笑起來真好看。”
鹿呦盯著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和自己熟識的絕大數男孩不同,程梓星漸漸褪去屬於少年的青澀,氣質介於男人和少年之間,像可以倚靠的高大峻山,又像陳年瓊漿,悠悠散發些許醇厚的香氣。
鹿呦自然而然就想到昨天早上睜眼時,他側身對著自己說早安,呼吸噴灑在自己麵頰,滾燙而又撩人。
後頸有點癢,她伸手去摸,隻摸到一點點薄汗。
“那我是你見過的笑起來最好看的人嗎?”半晌他才開口,像執著要糖的小孩,此刻追著鹿呦要答案。
對了,驕傲的程梓星,重視自己的臉如同重視自己的職業。
心底那點燥熱漸漸褪去。
“是啊。”鹿呦笑嘻嘻地說,“我老板宇宙無敵第一好看,不容反駁。”
程梓星喜歡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話,不論是談及繪畫技巧,或者隻是單純地表示今天家裏的阿姨做的菜實在不敢恭維。
怎麼說,不僅不高冷,還有點傻,有點可愛。
程梓星伸手,突然覆在她的頭頂,輕輕拍了一下。
“回頭看,小助理。”
鹿呦聽話地回頭,此時天色漸晚,雲絮浮動,天際從中間向兩側裂開幾道狹長縫隙,一點一點吞下太陽的灼灼餘暉,慢慢暈染出暗紅的色彩,與地麵劃分出一道鮮明燃燒的分界線。
人間煙火往往最能撫平內心的焦躁,對於創作者而言,這無疑是大自然給予的最美風景。
“好漂亮!”鹿呦忍不住感歎,“你怎麼找到這個好地方的?”
“以前我偶爾會來這畫畫。”
程梓星站在鹿呦身後,盯著對方的背影,極快地拿出手機,無聲又迅速按下了相機的快門鍵。
“老板,這小坡後麵還有其他人家嗎?”鹿呦回頭問,語氣染上些許興奮。
程梓星說:“應該是沒有。”
“那就好。”
鹿呦順了口氣,將雙手攏成喇叭狀。
“知道我不夠好!”
她對著山頭使勁吼道:“我會一直努力畫到不能畫為止,終有一天,我會被我爸爸媽媽認可,我會被所有人認可。我會成為最棒的畫家,比老板還要厲害的畫家!
“還有,我想見到我的偶像,我要親自告訴他,我做到了。我可以選擇我想走的路,我沒有辜負我的理想,沒有辜負他對我的期望!”
鹿呦一口氣喊完,邊喘氣邊笑:“我好像一個傻子。”
程梓星說:“古人言:‘傻人有傻福。’”
鹿呦頭一歪問:“哪個古人這麼眼瞎?”
程梓星努努嘴,想了半天,沒想出來該怎麼回答。
“老板,我突然知道自己水彩複賽的稿子該畫什麼了。”鹿呦打破寂靜,驚訝道,“好神奇,剛剛腦回路轉了轉,突然就靈感乍現。”
程梓星輕聲“嗯”了一句。
他低頭瞥了眼傻笑的鹿呦,隱去眸間轉瞬的欣喜,輕聲說:“祝賀你。”
06
原路返回到屋子,周奶奶正拿著餅鐺攤肉餅。
二手桑塔納被霍爺爺的小拖車慢悠悠地拉去修了,略大的院子就剩下兩隻嗷嗷叫的大白鵝撲棱翅膀。鹿呦一路小跑著衝過籬笆,盡量減少和看家好手再度接觸。
“奶奶,我們回來啦。”鹿呦嗅了嗅,“哇,好香!”
她特好奇地湊上前。
周奶奶將餅鐺放下,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快嚐嚐,碗裏有幾個剛炸好的還熱乎著,蘸著醬味道最好!”
鹿呦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撒歡過去了。
程梓星的手機響起,他用餘光看了眼鹿呦,轉身出了房門。
“喂,子軼。”
“是不是我不打電話給你,你就永遠都不會打給我了呢。”禤子軼幽怨道,“‘武大郎’你捉個奸一去不複返,大概是和良人私奔去了。好意思嗎?讓我遠在他鄉獨守空房。”
“說人話。”
“你兢兢業業的助理友情提醒,二人世界要結束咯,要開始工作賺錢泡妹子嘍。”
程梓星霎時默不作聲,那頭的人卻自顧自地調侃。
“兩天一夜啊,我的好兄弟。”禤子軼說,“如此大好機會,程大畫家終於鼓起勇氣和我們可愛的兼職小助理抒情完了?”
程梓星非常坦誠道:“沒有。”
“……”
“你別騙我。”
“我騙你有什麼好處。”
禤子軼瞬間奓毛:“喜歡就說啊,失敗了就死皮賴臉繼續追啊,拖拖拉拉的,你不會是打算拍個800集狗血劇,經曆一遍車禍、失憶、惡毒女配作妖後才獻上大結局吧?”
程梓星皺眉道:“這都什麼跟什麼。”
禤子軼樂了:“霸道總裁小說的標準套路,所以我們從頭理理,為什麼不直接抒個情呢?”
他小心翼翼地追問:“情趣?”
程梓星發出輕蔑的感歎,在一陣大笑聲中熟練而果斷地掐斷通話。
“老板,周奶奶喊我們回屋裏吃炸肉餅。”
鹿呦趴在門邊探出半個頭,嘴裏嚼著食物,含混不清道:“你一個人在外麵做什麼?”
“接電話,禤子軼的。”
“噢……”鹿呦點頭表示理解,“那我在屋裏等你。”
她欲轉身時,程梓星在背後叫住她。
就叫了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又含蓄,和平日有些不同。
她回頭,程梓星卻抿唇什麼都不說了,隻是無聲地盯著她,盯得她心裏發毛。
“有事?”
程梓星垂眸:“就提醒你一下,不要再往我的那一份裏擠沙拉醬,我不喜歡那種黏糊糊的東西。
鹿呦嘀咕一句“矯情”。
“吃完我們就該回去了。”程梓星又說,“我早點送你回家。”
鹿呦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這麼快啊,我還沒有和周奶奶聊完呢。”
“那就吃飯的時候抓緊時間聊。”程梓星非常不解地問,“你怎麼總和別人有那麼多的話要說?”
“你別誣陷我,我在家話可少了。”
她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
他卻依舊喃喃:“要是每天和我有這麼多話說就好了。”
暮色漸濃,程梓星站在原地看了眼快要完全落入山頭的霞光,白色外衫被風肆意吹起衣袂。
從白天到黑夜,日子一天天地重複,又一天天地變少,記錄下他們所有的喜怒哀樂。他們如同太陽,從愣頭愣腦到盛勢而綻,刻下不可磨滅的一枚金色勳章,而後又漸漸歸於沉寂,獻上此生最美妙的交響尾音。
之前一個人時總覺得一生漫長無趣,可現在看來,生活好像變得有那麼一點鮮活短暫起來。
鹿呦問過他:“我一花季少女躺在你邊上,你難道就沒有一絲絲的衝動?”
他說沒有。
其實他說謊了。
第一晚一夜未眠。
第二晚在後半夜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一個叫鹿呦的小孩走過來牽住他的手,抓得特別牢,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可他一睜眼,小孩就消失不見了,抓也抓不住。
程梓星有些煩躁,隨手在樹梢摘了一朵花,放在手心把玩。
他想到很久以前,自己好像也是站在這樣的花樹下,隻不過那時正值冬日夜晚,花都敗了,獨留一大截幹枯的樹幹。
漫天大雪傾瀉而下,一窗之隔,他獨自聽著電話那頭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像是一把利劍,一寸一寸狠狠地插入他的心髒。
無數未接來電像是瘋了般衝入他的手機,所有人都在問,屬於他的慶祝宴為何單單少了主角一人。
他拂去雪漬,挑出禤子軼的號碼撥了過去,接通的那刻,就說了一句:“子軼,你知道嗎,她哭的時候,我有點心疼。”
究竟在等待著、期待著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教授說他傻,禤子軼勸他早點表白,霍爺爺笑他不懂如何追女孩子,周奶奶安慰他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他將揉碎的花瓣拋向空中,隨風吹拂到腳邊,沾上些許濕潤泥土。
你看,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歡你,可獨獨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