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白川機場。
鹿呦下飛機後沒急著走,拖著行李靠在出口走廊打“消消樂”耗時間。
從第一關打到第十二關,身邊的人都快走得差不多了,她打了一個哈欠,順手打開第十三關。
頭頂伸來一隻手,把她的手機給拿走了。
鹿呦一回頭,看見一高個男孩杵在自己麵前,笑嘻嘻的沒個正經樣。
她愣住,下一秒開口輕罵:“鹿以鳴你個渾蛋,終於舍得回來了。”
“是啊,我終於舍得回來了。”他漫不經心地將手裏的黑色鴨舌帽扣在鹿呦的頭上不鬆手,後者視線被遮蓋,大叫著要他鬆開,而他嘴角上揚,笑得有點痞。
鹿以鳴是她哥,親生的,在國外念書,難得回來一趟。
她高二那年,鹿以鳴一聲不響地帶著行李獨自前往國外上學。一晃兩年過去,他好像長高了,也稍微黑了點。
兄妹倆眉眼相似,但鹿以鳴生得更加精致,頭腦也好。在鹿呦為那些枯燥複雜的數學題抓耳撓腮時,他就已經輕輕鬆鬆拿到了某大學的保送名額。
鹿呦總說鹿以鳴搶走了自己所有的智商和美貌。
“你知道為什麼嗎?”
鹿呦一臉天真地問:“為什麼啊?”
“我的傻妹妹,你是從垃圾堆裏撿來的,當然笨啊!”
鹿呦反應過來,要撲過去打他。
他蹦到一邊,嬉皮笑臉道:“打一架?”
兩人瞪著瞪著幹脆真的上手開打,結局往往就是被父母罰去牆角站一個鍾頭。
“哥……”鹿呦伸出手,想給鹿以鳴一個擁抱。
鹿以鳴斜睨她一眼,鬆開帽子有些嫌棄地退後,歎了口氣:“你怎麼還是這麼矮。”
“……”
鹿呦收回所有的感情,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行了行了,不就跟你開個玩笑嘛,你看你還和小時候一樣。”鹿以鳴連忙攬過她的肩膀,非常不要臉道,“你哥我都兩年沒回家了,四舍五入已經認不得路,你把我甩在機場,我要是迷了路,你得負全責。”
“得了吧,你要是能迷路,我表演生吞遙控器。”鹿呦沒好氣道,“街坊鄰居隻要是個人你都能稱兄道弟的,這麼逆天的交際能力,我建議你可以順路泡個妹子。”
鹿以鳴被這麼一懟,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鹿呦,這麼久不見,嘴皮子功夫漸長啊。”
“低調,也就稍微比你強了一點而已。”
“真心沒個女孩子樣。”鹿以鳴歎氣,“開學之後還沒回過家吧。”
鹿呦“嗯”了一聲。
“現在和爸媽關係怎麼樣了?”
“還行。”
他皺眉道:“還行是多行?”
鹿呦回道:“比很好差一點,比不行好一點。”
“詭辯。”
他們的行李都多,於是幹脆直接搭了出租車。
今天交通擁堵,每個路口都堵了十幾分鍾,等到了家門口,已經是兩個多小時之後。
“帶鑰匙了嗎?”鹿以鳴問。
“帶了。”
鹿呦想起以前放學總是會忘記帶鑰匙,媽媽幹脆把門留一條縫。以前住的小矮房周圍鄰居都熟悉,也不擔心會有小偷。
早年家庭不富足,甚至稱得上拮據,鹿家夫妻倆攜手來大城市打拚多年才終於有了起色,從窄小的出租房搬到了如今光線極好的高級公寓。
大約也正是因為經曆過大起大落,對於鹿呦和鹿以鳴,他們看管得比別家更嚴厲一些。
“媽,我想死你啦。”
鹿以鳴一開門就湊上去,和以前一樣把媽媽整個抱住,一米八的個頭撒起嬌來絲毫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鹿媽“哎喲”一句:“你這孩子,都長這麼大了還膩歪得要死,以後有女朋友了豈不是讓別家看了笑話。”
“我抱我自己媽媽,談不上笑話。”鹿以鳴咧著嘴笑,“是吧,老妹?”
“你還不如你妹妹!”鹿母雖是責備,臉上卻洋溢著散不去的喜悅,“呦呦,路上累不累啊?”
鹿呦搖了搖頭。
“快坐一會兒,馬上就開飯了,我們一家人難得坐在一起吃一頓飯。”
鹿媽今天還化了一個淡妝,麵色紅潤,穿戴不俗,而鹿爸向來古板嚴肅,坐在沙發上悶頭看報紙。
鹿以鳴和爸爸打了個招呼就拖著行李進房收拾,鹿呦則抱著靠枕,坐在爸爸邊上玩手機。
父女倆一言不發,隻聽見廚房裏的炒菜聲。
“學習怎麼樣,吃力嗎?”
鹿爸冷不丁地開口,視線依舊放在手裏的報紙上。
“還好。”
“澤大氣氛好,你要多向其他好學生學習,不要以為上了大學就可以隨心所欲了。”鹿爸自顧自地說,“你那個專業,不好好學沒有出路。”
“知道了。”鹿呦有些不耐煩。
唉,每次都是這幾個問題來回地問,四級過了嗎?六級過了嗎?期末考得怎麼樣?對工作有什麼打算?
鹿呦用餘光打量爸爸,在看到他鼻梁上的眼鏡時,才驚訝道:“爸,你不是不近視嗎?”
她記得寒假回來時還沒見他戴過。
鹿爸的臉上總算有了些表情,無奈道:“你這孩子,我這把年紀哪裏來的近視,這是老花鏡。”
“哦……”鹿呦心裏嘀咕,“已經到了要戴老花鏡的年紀了嗎?”
在她的印象裏,她爸還是那個可以在冬天脫了衣服下河遊上三圈不歇息的人,亦是叉著腰,中氣十足梗著脖子罵她任性妄為的人。
這樣的人,原來也會老。
“吃飯了,吃飯了。”鹿媽端著最後一盤菜上桌。
鹿以鳴立馬循著香味出來,伸手就想夾一筷子往嘴裏送。
“這麼不講衛生,快去洗手。”鹿媽打掉他的手,笑罵道。
“欸,不幹不淨吃了沒病,我在國外和其他同學都是這樣的。”鹿以鳴洗完手還在嘀咕。
“怎麼就沒把你吃出胃病!”
“我身體好啊,再說就算出個什麼事,爬也要自己爬去醫院。有次我們班有個人低血糖暈倒在教室,老師剛準備打電話叫救護車,那同學瞬間就被嚇醒了。”
鹿媽好奇道:“為什麼啊?”
“貴啊。”鹿以鳴一邊扒飯一邊說,“一朝被蛇咬,處處聞啼鳥,去一趟醫院幾個月生活費沒了,一命抵一命啊。”
鹿媽笑得都快喘不過來氣。
鹿呦坐在鹿以鳴身旁,很安靜地吃著碗裏的菜。
她和鹿以鳴在飯桌上也是相反的性子,鹿以鳴是話癆,吃一口飯得說半天的廢話;而她像她爸,往往隻是充當旁聽者,偶爾附和一句。
鹿爸問他:“以鳴,學業結束後打算回國發展嗎?”
“當然,家在這兒。”
“回來好,爸媽好歹還有點關係人脈。”鹿媽感歎,“像你妹妹學畫畫,我們以後都不知道怎麼幫她。”
鹿呦頓了一下。
“鹿呦以後可以和咱家樓下那個懷才不遇的畫家合作。”鹿以鳴故意硌硬道,“你畫他賣,一本萬利,非常劃算,成本費都省了。”
“你別打趣你妹妹。”鹿爸皺了下眉。
鹿以鳴懶洋洋道:“我道聽途說,曆史上有名的畫家都是死後才能出名的。”
鹿爸對鹿呦說:“你現在要是還想和你哥一樣學金融,我去打個招呼,暑假去你李伯伯的公司實習,你覺得呢?”
鹿呦緩緩將頭抬起來。
小的時候過年,親戚們會故意問她好多令人討厭的問題,什麼爸爸媽媽離婚了你跟誰?什麼你爸你媽你哥掉進水裏你救誰?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好像什麼都沒回答,隻是臉一垮鼻子一酸使勁地哭,哭傷心了就沒人逼著她做出選擇。
她莫名就覺得很傷感,小孩子想逃避的時候就會號啕大哭,可她已經長大啦,長大就意味著不能再繼續行使小孩子的特權了。
麵前的三張臉像三張不同的麵具,帶著期待的目光,齊刷刷等著她開口。
這一刻,她陡然生出一絲說不出的迷茫。
“我會堅持下去的。”鹿呦低眸,“我不會放棄畫畫。”
她突然就沒了胃口,將碗和筷子放下,說:“我吃飽了,你們慢吃。”
吃完飯,爸媽就攜手散步去了,鹿呦坐在陽台上,打開手裏的速寫本。
鹿以鳴從客廳躥出來:“老妹,畫畫呢。”
鹿呦點頭:“有事?”
鹿以鳴拍了下她的腦袋:“沒事,就是給你道個歉,哥今天說的玩笑話,你別當真。”
“我知道,我是這麼小氣的人嗎?”鹿呦哼了聲。
“這才是我親妹。”鹿以鳴笑道,“你喜歡畫就畫唄,大不了哥養你一輩子。”
鹿呦嗤笑:“你先養活自己再說吧。”
“小沒良心的。”鹿以鳴哀歎。
“對了,借我一塊肥皂,浴室沒了。”他又說。
“我房間裏的第二個櫃子裏有,自己拿。”鹿呦聚精會神地速寫,打發了他一句。
鹿以鳴哼著歌進了她的房間,在櫃子裏翻到肥皂剛準備走人時,桌上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鹿以鳴沒看來電顯示,順手接了。
“誰啊?”
那邊的人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緩緩反問一句:“你是誰?”
鹿以鳴狐疑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兩個字:閻王。
什麼鬼?
那邊的人又問:“鹿呦呢?”
鹿以鳴心裏霎時“咯噔”一聲,各種想法如麻繩般纏繞在一起緩緩彙聚成一句:妹妹可以啊,小小年紀剛步入大學沒幾天就敢在外勾搭來路不明的陌生男人。
“你問鹿呦啊,她剛睡著。”鹿以鳴關上房門,懶洋洋道,“真是不湊巧。”
“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來借肥皂的。”鹿以鳴實誠地說,“我要洗澡,浴室裏沒肥皂了。”
那邊的人語氣頓時不好了,帶著一絲刻意壓下的森森冷意:“那你和鹿呦什麼關係?”
“從小睡一張床還一起洗過澡的關係。”鹿以鳴笑了,故意問道,“還需要我幫忙轉告什麼嗎?”
“不用。”電話那頭的人說,“等她醒了,讓她直接回電話給我。”
“哦,看我心情吧。”鹿以鳴哼笑。
對方“啪嗒”把電話掛了。
鹿以鳴嘴角一勾,冷哼一句“小樣兒”,順手把通話記錄給刪了。
此刻身在臨安市的程梓星將手機毫不心疼地砸在桌子上,目光微冷。
他看了眼時鍾,七點三十七分。
你見過哪個畫畫的七點三十七分就睡覺的。
“你說說,這個把你送來的小孩是不是太不聽話了。”
程梓星一隻手捧著旺財,指尖輕輕摩挲過它並不鋒利的尖刺。它翻了個身,露出圓滾滾的肚皮。
“背著我,幹壞事。”
02
禤子軼接了高密過來,路上隨意地問了一句:“你看到梓星這次帶來的作品了嗎?”
高密搖頭道:“他用私人郵箱給我傳了一份打印版,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
禤子軼說:“那你可得好好看看,《七月四的風》這幅畫,他畫了三年。”
“三年?能讓程梓星畫三年的畫真心少見。”高密露些許期待,“關於什麼內容?”
“希望。”
“希望?”高密重複一遍,疑惑道,“我記得程梓星以前擅長的風格,向來是淩厲冷然的,就像是……”
“就像程梓星這個人,我就知道你要說這話。看過這幅畫的人不多,但是看過的都會這麼說。”禤子軼補充完聳了聳肩,“可能是難得情竇初開,愛情的力量向來偉大。”
高密被逗笑了:“他在辦公室嗎?”
“嗯,我讓他在那兒等著。”
“不會又跑了吧?”
禤子軼信誓旦旦地保證:“這你放心,我走的時候把門給鎖死了。除非他會飛簷走壁,從十幾樓跳下去。”
他臉上的笑意未曾退去,摸出鑰匙欲開門的一刹那,他低頭看著被撬掉的鎖,心裏猛地“咯噔”一下,緊接著門被推開。
他的目光落在隻剩下一隻寵物刺蝟的扶手椅上,臉上的笑容消失。
兩人與一刺蝟相對而望。
“……”
“你剛剛說他除非什麼來著?”
傍晚的街道特別熱鬧,程梓星很少在這個點出門,就算出門,也隻會出現在某個適合繪畫的地方,靜靜看著逐漸發白的山頭,又或是皓月當空的寧靜夜色。
所以,他難得看到這麼多談笑風生的路人,許多年輕的情侶卿卿我我,手牽手十分膩歪地從他車前慢慢走過。
他麵無表情地觀察完一對對情侶後心想,鹿呦這個年紀,應該也會喜歡這樣的調調。
和心愛的男孩子一起軋馬路。
其實他也不大,剛大學畢業沒多久,在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麵前他甚至還算是孩子。別人尚且算個剛出茅廬的愣頭青,他卻早已獨攬幾乎所有榮耀。
但程梓星向來活得像個老人家,除了必要的運動保持身體健康之外,對其他浪費時間的事情從不感興趣。
他踩下油門,柏油路兩邊高大的樟樹隨著加快的車速而變得模糊不清。
手機響了三下。
程梓星騰出手,點了一下接聽鍵。
禤子軼咆哮的怒吼立刻從耳邊的藍牙耳機裏傳來,帶著一股歇斯底裏的絕望:“程梓星,我去你大爺!你不要告訴我愛斯穆特星人又把你抓回母星喝茶去了!”
“這次不是。”程梓星的語氣無比堅決,態度非常誠懇,“這次是去抓奸。”
“抓你大爺的奸,你以為你是武大郎?”
“武大郎談不上。”程梓星將通話音量調小,“你別急著發火,反正我的原定行程裏,也是要去白川一趟。”
03
鹿呦做了個好長的夢,夢見自己穿越到抗戰時期。那個時候民不聊生天天死人,她為了活命,跟著其他村民一起連夜挖地道。
她拿著鏟子挖了一晚上,累得腰酸背痛,就在大功告成馬上就可以鑽進去避難的時候,一顆手榴彈骨碌碌滾到了她的腳邊。
爆炸的一瞬間,她醒了。
但下一秒她覺得,自己可能還沒醒。
小熊維尼和它的朋友們手牽手地在鹿呦的大腦裏載歌載舞,須臾間思緒萬千,最終慢慢彙聚成一句破碎的話語。
“程,程,程……”鹿呦的每一個音調都在發顫。
程梓星悠悠醒來,此刻他側著臉,纖長的睫毛垂在眼前,語調帶著一絲剛睡醒時的沙啞低沉。
“早上好啊,小助理。”
鹿呦瞬間把被子全部卷過去。
“好你妹啊,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床上?”她忍不住低聲吼道,下意識地默念——
我不想看見他。
我怎麼才能看不見他?
於是,她腦袋一抽,被子一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伸出一隻腳,將絲毫沒有防備的程梓星一口氣踹下了床。
眼不見心為淨。
下一秒,她清醒了。
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距離“把我打一頓丟垃圾桶裏悶三天三夜然後賣到東南亞做苦力”的日子又近了不少。
等鹿呦從外麵抱著一堆水果和麵包進房門鎖好門時,程梓星已經穿戴洗漱完畢,此刻坐在椅子上非常愉快道:“準備一下,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兒?”
“郊區附近,車程三小時又二十五分鍾。”
“……”
“我們去幹嗎?”鹿呦硬著頭皮問,難不成他一時興起打算下鄉視察一下我國的大好河山?
程梓星說:“處理工作。”
鹿呦看那口型,怎麼看怎麼像是在說“毀屍滅跡”。
“可我在放暑假。”鹿呦不滿地控訴,“哪有放假時間陪老板處理工作的員工。”
程梓星附和地點頭表示理解,轉而伸出三根手指。
“三倍工資。”
鹿呦雙眼放光,有那麼一丁點的心動:“可,可,可是……”
“四倍。”
“……”
“可我想留在家裏。”鹿呦坐在床上,把被子抱得更緊一點,誠懇地建議道,“老板,樓下有個擺了好幾年攤立誌要攢夠車費回家的畫家,有機會我介紹給你認識。”
她一直壓著聲兒,生怕把其他人給吵醒。家人要是看到她和一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她大概可以卷鋪蓋走人,徹底消失在鹿家祖傳的家譜上。
“真不去?”
鹿呦無比堅定地拒絕:“不去。”
廢話,用腳趾想也知道不會有什麼好事等著自己。錢財雖好,但小命都耍沒了要錢何用。
程梓星也不急,看向窗外,輕描淡寫道:“唉,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我書櫃上從拍賣會淘來的那個青花瓷瓶了,碎了挺可惜的,你覺得呢?”
鹿呦緩緩將視線移到天花板上。
鹿呦懷疑他在威脅自己。
“老板,吃早餐嗎?”
鹿呦呼出一口氣,露出標準的狗腿訕笑:“郊區那麼遠,我們不吃點早餐怎麼行。”
兩人鬼鬼祟祟地出了房門,樓下正中央停著一輛無比紮眼的大紅色桑塔納,造型古板,門把手下還有好幾道長長的劃痕。
鹿呦左看右看,不解地問他:“你的車呢?”
程梓星目不斜視,指著桑塔納說:“前麵十米處,看不見嗎?”
鹿呦:“……”
他一張高冷臉,一身高級名牌貨,和這麼娘裏娘氣的車搭在一起,居然有那麼一絲詭異的合拍。
鹿呦上車係好安全帶,看著對方發動車輛的瞬間,桑塔納發出叫囂的轟鳴,塵土四起。與此同時車載音響非常貼心地開啟,高唱草原的洪亮美聲頓時充斥整個車內,唱得鹿呦以為自己一路飆到了黃土高坡。
“老板,原來你的口味這麼清奇。”鹿呦顛得腦袋生疼,“話說你那輛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路虎咋不開了?”
“我之前在臨安出差,走得急沒帶錢包,口袋裏的錢就夠租一輛桑塔納。”
臨安距離白川也就幾個小時車程,鹿呦說:“老板你別開玩笑,不是可以手機支付嗎?”
程梓星看也不看她:“我平日使用現金。”
“為什麼?”
“我容易丟手機。”
“……”
禤子軼的原話:程梓星這種一個月掉三次手機的人,不配使用支付寶。
真符合你毀天滅地的人設,鹿呦重重一聲歎息,將臉挪到窗邊,任憑涼風將她吹成一個淩亂的瘋子。
“你怎麼進我家的?”鹿呦百思不得其解,“我家是密碼門。”
程梓星淡淡地答:“你家在二樓,我爬的窗戶。”
“我睡覺前關了窗戶!”
程梓星聳聳肩:“那又如何,我會開鎖。”
鹿呦震驚了:“你還會這個,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你多慮了,隻是學過一點皮毛而已。”
鹿呦也不太想問他是怎麼找到她家的,怕心髒受不了。
她咬牙,心想,老天無眼,你爬窗戶的時候怎麼沒巡邏的保安路過,到時候漫天的報道都是某著名畫家深夜造訪小助理住處,爬牆欲行不軌之事。
一路無話,直到車遠離市區,往荒無人煙的小道上前進,她才開始有氣無力地繼續扯閑話:“你這車加過油了嗎?你說我們會不會開著開著就沒油啊。”
程梓星還沒來得及回答,“嘭”的一聲,二手桑塔納十分給力地一震,車尾排氣孔開始“哢哢”冒黑氣,隨後又是“轟”的一聲。
車子直接原地熄火不動了。
“咋的了,咋的了?”
鹿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出頭。道路兩邊全是茂盛的野草,往下看是幾隻蹦躂的野兔子,往上看是好幾座連綿不絕的大山和涓涓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