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春夏交替之際的氣溫很是宜人,市中心交叉路口非常神奇地連接本地最繁華的農貿市場,於是每當上班高峰期,這裏就會出現非常詭異的一幕——一條人行道上全是穿著光鮮亮麗、踩著高跟鞋、拎著名牌包包的白領精英,一條人行道上全是穿著人字拖棉麻衫趕著買菜打太極的大爺大媽。
人聲鼎沸,川流不息,兩撥人給這座城市帶來生機。
路口站著兩個提著菜籃子的老太太。
一個歎氣:“要死哦,今年豬肉的價格快飆過牛肉了,吃不起了哦。”
另一個附和:“哎喲,你可別說了。我剛買了個蘋果,那小夥子和搶錢似的,一上秤要了我六塊錢!”
總而言之,廣大老百姓的現階段矛盾是工資增長水平完全跟不上物價增長水平。
程梓星人在車裏,瞟了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龍,一邊聽老太太們抱怨,一邊聽著電話那頭自家媽媽過分活潑的聲音。
“兒子在做什麼呀?”
“堵車。”
“那你猜猜我和你爸在做什麼呀?”
“不想猜。”
“猜猜吧,猜對了有驚喜哦。”
“挖墳盜墓。”
“……”
“臭小子,我和你爸那是正規考察,相關部門領導親自批下的發掘申請書。”
“哦,知道了,還有事?”
“媽媽就是太久沒見你想你啦。我和你說我昨天碰到我一老朋友,她有一個特別好看的女兒,她……”
“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還沒等對方說完,程梓星便興致缺缺地按下掛斷鍵。
很好,世界一下子清淨了。
他頭靠在椅背上,切換屏幕,準時準點開始刷午間新聞。
高密為了“日月星辰”畫展,特意請命調來本市分公司,昨晚剛到,今天一大早就把他招來公司談論細節問題,結束時已接近中午。
閱讀完新聞,他垂眸稍微估算了一下鹿呦的作息,現在她大概剛剛起,肯定還沒吃飯。
對,吃飯。
他肅然挺直了腰背,伸手從副駕駛下的抽屜裏掏出《戀愛法則》的複印件。這玩意兒他提前複印了十幾二十份,放在所有他能碰得到的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翻了半天,程梓星發現書上沒有給出任何詳細的指導說明。
他打電話給禤子軼。
電話接通,對方剛說了一個“喂”,他開門見山就問:“女孩子平日裏喜歡吃什麼?”
禤子軼一愣,順著他的話回答:“奶茶、蛋糕之類的甜點吧。我當初上學哄我那些個前女友,就是一手蛋糕一手奶茶,我告訴你,一送一個準。”
禤子軼年少不懂事時,零花錢全部貢獻給那些逝去的愛情。
程梓星一字一句全部默默記在心裏。
禤子軼假惺惺地問:“怎麼,你終於和尚熬還俗,想起買禮物哄你家可愛的小助理了?”
程梓星沒回應。
“啞巴了你?”
禤子軼疑惑地看向手機屏幕,上麵的大字顯示已被掛斷了。
禤子軼頓時黑了半張臉,他又掛電話!
活該你單身。
這邊長龍隊伍終於結束,程梓星把車停在前麵,打開鹿呦以前給自己下的APP,成功搜索出附近一家評價不錯的甜品店。
離得不遠,大概一公裏。
而且那地方附近正好有個露天停車場。
真是完美。
驅車幾分鍾路程,程梓星拔鑰匙停好車,長腿一伸,淡定地從那條少女心十足的粉色旋轉走廊走上去。
店裏的生意明顯很不錯,好幾個女孩子正拿著手機自拍,有的瞅見程梓星,還拿起手機偷偷拍了一張。
他目標明確,目不轉睛地徑直走向收銀台。
店員難得大白天在店裏看見這樣俊朗光鮮的男人,眼睛一亮,忍不住擺出一個標準的笑容,溫聲詢問他需要什麼。
程梓星低眸,簡略掃過一排甜品櫃,努努嘴,眉頭蹙了又蹙。
不巧,他根本就不知道鹿呦喜歡哪種。
大概是看出對方眼底些許的迷茫,店員剛準備彰顯一下熱情服務,表示自己可以逐一介紹每種小蛋糕的口味之際,程梓星突然伸手,從右到左指了指麵前一堆花花綠綠的糕點,語氣透著濃濃的土豪加欠揍意味。
“每種一塊,全部包起來,謝謝。”
店員:“……”
“那個……先生,我們家的甜品種類比較多,您確定要每種都來一塊?”店員汗顏,心想天公不作美這帥哥估計腦子有病,但還是勉強維持著臉上的標準微笑。
“哦,感謝提醒,差點忘記了。”程梓星眉頭舒展開來,指尖敲了敲玻璃櫃。
“順便將你們店裏每一種奶茶也幫我打包一份。”
他愉悅地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謝謝”。
02
鹿呦兩眼一睜,映入眼簾的又是好久不見黑白色極簡風的房間。
“……”
一定是自己醒來的方式不對。
她閉上眼,深呼吸後睜開,正好瞟到床頭櫃上的相片裏那個麵無表情的人。
鹿呦腦袋生疼。
她最後的記憶是昏暗燈光下,周洛洛扭曲又通紅的大臉。
又夢遊了?
她顫顫巍巍地打開手機,映入眼簾的是二十四個未接來電,同時蹦出一堆跟機關槍似的微信語音。
——鹿呦,邪門了,鬼打牆了,我們四人居然躺在本市第二貴的莊夢酒店的套房裏。
——你說,我們是不是昨晚喝嗨了,直接刷信用卡開了間房。
——不過,我尋思著我也沒信用卡啊。
——等一下,你人呢,咱消費的時候把你丟大街上躺著了?
——死了?
——真死了?
“……”
昨晚零散的記憶緩緩湧入內存不足的大腦中,搜刮整理後,她也就記得兩段碎片:一是自己要死要活對著老板耍流氓;二是自己掏心掏肺,覥著臉給老板道歉。
腦中還一晃而過蕭影躺在地上努力豎起的中指。
我完了,她想。
鹿呦沉默片刻,把手機一丟,呈“大”字形躺下裝死。
“不行。”
她從床上滾下來,雖說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但她覺得還可以拯救一下。
浴室裏有烘幹機,鹿呦洗完澡又把衣服烘幹換上。她回到房間,跪在床邊捧著躺了一晚上的被子嗅了好久。
好像有那麼一丁點的酒味。
她立馬抱著被子扔進洗衣機裏銷毀證據,程梓星這廝要是睡覺前聞到異味,沒準真能大半夜把她從寢室裏叫來幫他洗被子。
做完這一切,鹿呦長籲一口氣,摸出響個不停的手機。
一看到來電顯示,她下意識地打了個戰,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她顫顫巍巍地接起電話。
“喂。”
“醒了?頭還疼嗎?”
程梓星清冷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一點都不疼,老板。我現在正非常賣力地幫你打掃家裏衛生。”鹿呦拔高了幾度音量,語氣帶著些許遮掩的慌張。
畢竟,莫名其妙地冷戰好幾天又莫名其妙地在幾小時前主動和好。
“我昨晚喝多了。”鹿呦搶先說,“我沒說什麼胡話吧?”
程梓星沉默了三秒:“沒有。還有,你出來一下。”
“?”
“我回來了,在家門口。”程梓星似乎心情不錯,他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有東西給你。”
“哦……”
古古怪怪的。
程梓星身子後傾,雙手抱胸靠在車邊。
他抬眼看見鹿呦打開門,邁著小短腿向他飛奔而來,微微歎氣道:“三分四十一秒,真慢。”
鹿呦自動忽略他這句話,十分好奇地湊上前:“你要給我看什麼呀?”
程梓星挑眉,按了下手裏的車鑰匙。隨著“嗶”的一聲,後備廂的門緩緩打開,露出堆滿了整個空間的奶茶和蛋糕。
鹿呦:“……”
她看呆了。
程梓星伸手,十分淡定地把其中一盒快要掉下來的蛋糕往上塞了塞:“喜歡嗎?我稍微多買了一點。”
“無糖,三分糖,半糖,全糖,加珍珠的、加芋圓的、加紅豆布丁的。”他繞口令似的一一介紹,“焦糖盒子,芒果拿破侖,提拉米蘇,抹茶雙層芝士……”
“等……等一下,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