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天生不適合的人。”(3 / 3)

別墅裏麵破天荒的十分幹淨,鹿呦看著看著,頓時兩眼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被折磨太久,好長時間都沒見著這麼賞心悅目的一幕,她簡直想要編個花環載歌載舞地送給良心未泯的黑心老板。

照例完成今日份的速寫,鹿呦轉著筆,有些無聊地打開電視機。

昨天剛把《回家的誘惑》給追完,此時,她正考慮著要不要把某狗血200集倫理韓劇找出來欣賞欣賞。

旺財慢悠悠地往電視牆那邊爬去。

鹿呦趕緊走過去阻止它,要是這小家夥一個不開心啃個數據線什麼的,程梓星能把她那點工資扣到明年。

“我的小旺財,你可別害我。”

她正念叨著,低頭突然發現底下的抽屜沒關嚴實,定睛一看,一盤稍顯熟悉的光盤擺在裏麵。

《尤裏的複仇》?

鹿呦大驚,世界玄幻了,程梓星也玩遊戲。

這款戰略遊戲恰好也是她高一最喜歡玩的,記得那時總等著爸媽上班後才偷摸打開電腦,邊警惕地聽著大門有沒有鑰匙轉動的聲音傳來,邊迫不及待地開機。

“Our base is under attack!”

進入遊戲的那一刻,熟悉的主題曲回蕩在狹小的書房,鹿呦渾身熱血沸騰地敲著鍵盤,文靜的小姑娘瞬間變成野蠻部落的小頭頭,從基地室內地圖一口氣建立雷達建立指揮部,打出所有包含迷霧的小地圖。

好像那時她在遊戲裏還順便帶飛過一個低年級小女生,叫什麼“寂寞的感歎號”這種那時超火的非主流ID,每逢周末必定甜甜地喊她一聲師父,求著她幫忙升級帶飛。

鹿呦想,程梓星世紀大直男,也就這點審美和自己稍微同步一點。

抽屜裏麵還有一個東西。

她正準備伸手去拿,手機冷不丁地響起。

鹿呦嚇了一跳,連忙把遊戲光盤塞進去關上抽屜,站起身點開通話鍵。

果然是程大閻王前來索命。

“老板,我還以為你打算失聯到明天呢。”

鹿呦憤憤道:“真是狠心啊,讓我一個感冒的病患大老遠坐公交車來你家看門。我要是死在半路上,我媽給我買的四份意外險就能發揮重要作用了。”

程梓星此刻遠在幾百公裏之外的某棟大樓二十三層。

他坐在會議室第一排,冷眼看著一群人激烈地爭論最終的開場流程。

他瞥了眼手表:二十一點二十分。

“感冒?你不是說是吃飯嗆住了嗎?”

對方嘀咕了一句,程梓星沒聽清。

“既然感冒了,為什麼還不早點睡?”

“我睡不著……”

鹿呦感覺腦袋有些昏沉,也不知是不是感冒使人壯膽,她突然狡黠道:“老板,你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唄。”

那邊的人沉默片刻,拒絕了:“我不會講。”

“嘖,有沒有童年啊。”鹿呦說,“你不是搞藝術的嗎?發揮你的想象力,現編一個也可以。”

程梓星思索片刻,還真就開始編故事。

“從前有個小孩,仗著年紀小,天天晚上熬夜不睡覺還愛吃垃圾食品,然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終於到了某一天……”

那邊沒聲了,鹿呦沒忍住,追問:“然後呢?”

“然後,她頭發大把大把地掉,變成了一個非常難看的禿子。”

“……”

“所以,你乖乖去睡覺,晚安。”

“我不睡,我腦袋疼、胃疼、腿疼,哪兒哪兒都不舒服。”鹿呦有氣無力地說,“我還發燒了,我覺得我快要死了。”

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話。

“你出門。”

他的聲音慢悠悠地從電話那頭傳來,鹿呦心底頓時一暖,難不成她老板終於開竅,懂得給他可憐的看家小助理送溫暖了?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老板你人在外地居然還能想著我。其實,我的感冒也沒有很嚴重啦,就是有些頭昏腦……漲。”

她興奮地打開房門,混著雨水的風呼啦啦刮過臉頰,她左看右看空蕩蕩的院子裏,就路燈上一隻小麻雀撲騰著翅膀。

“出門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呼吸完了就回去倒杯熱水,有助於病情的好轉。”

程梓星接著說,語氣中透著十二分情真意切和誠懇。

“順便,我這裏還有一堆別人送的健身卡,就放在客廳的茶幾下麵,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拿去用。科學驗證,健身可以促進血液循環,增強免疫力。”

“……”

鹿呦一直覺得,程梓星有生之年如若想要結婚生子,唯一的法子,隻能走不正當途徑。

雨水將世界的輪廓衝刷成淺淺的墨色,鹿呦十分應景地打了個噴嚏,在掛斷電話之前,對著手機咬牙切齒道:“我謝謝你關心!”

“不客氣。”

對方的語氣明顯愉悅起來。

鹿呦衝到主臥,衝著床頭櫃上她唯一能找到的程梓星的照片破口大罵。

十分鍾之後,她心情舒坦地走出來。

手機放在沙發上充電,閃爍著綠光。

鹿呦解鎖屏幕,來了一條QQ消息。

友人S:“你已經好幾天都沒有給我發早安晚安了。”

緊接著一條——

友人S:“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鹿呦靠在沙發上捧著手機。

小鹿有點甜:“也沒什麼,就是學校的那個美術比賽啦。你知道的,我準備了好久好久,結果第一輪就敗北,這幾天有點小難過。”

想到那天沈瀾依看她時,眼底晃過若有似無的不屑,恍惚間,她竟然覺得出奇的熟悉。

從小到大,鹿呦從來都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講給別人聽,怕別人發現了也隻是嗤笑她異想天開,輕描淡寫道:“你不行,你做不到,你不適合。”

你坐在那裏,表麵上維持著笑附和,一動不動,內心卻早已是滿地灰燼。

感覺真糟糕。

但S是個例外,他像是她的影子,有著和她相同的天馬行空的思想,在她最迷茫頹廢、手足無措的時候出現。

那時她自己都不愛自己,隔三岔五心態崩一下,可崩的時候周圍隻有嗡嗡的蚊子和廢棄的草稿,崩完還得認,拿起筆繼續練習。

拿著一包泡麵和一包餅幹,把自己塞在畫室發黴,滿腦袋都是各式各樣的構圖調色。

多年沒個動靜的QQ在那刻閃了一下,一條“請求添加好友”的消息帶著希望突兀地蹦了出來。

附加消息:Hi,小鹿,我是S。

這家夥存在於虛擬的網絡,不知姓名,不知身份,卻是非常稱職的垃圾桶,有什麼想不開的,鹿呦都會找他倒一倒。

他是真的很了解她。

“S,有時候,我明明在做正確的事,為什麼感覺像是在做賊?”

當你不顧萬般阻撓邁開這一步,才發現了現實和理想的差距。

“S,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畫畫?”

友人S:“別犯渾,你有多喜歡畫畫,自己還不明白?”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我是覺得我不適合,我太普通了。你是知道的,學藝術這條路上,九分努力卻獨獨缺少一分的天賦,偏偏就是大忌。”

用她爸的話來說,喜歡有什麼用,喜歡又不能當飯吃,連一把五毛錢的小蔥都換不了。她家樓下就有一個號稱前著名畫家的人擺了個地攤,用記號筆在立牌上寫著——職業生涯危機,作品揮淚低價出售賺個回家車票。

友人S:“你想當天才?”

“誰不想當天才,我要是天才,就該和師兄一樣驕傲地捧著金燦燦的獎狀,坦蕩蕩地接受所有人的讚美,而不是準備那麼長時間,最後連初賽都進不了。”

鹿呦想到了《格林童話》裏的阿拉丁神燈,擦一擦就會冒出專門實現願望的燈神,誘惑你許下三個願望。

她不貪心,她就隻想要一個。

小鹿有點甜:“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想光芒萬丈、牛哄哄地活著啊?”

過了好久,QQ頭像才閃爍了一下。

友人S:“其實,所謂的那些看似與生俱來的天賦,大多是靠汗水與艱辛換來的。”

“你騙人。”

鹿呦歎了口氣,慢慢地打字。

小鹿有點甜:“你不知道,在我們學校裏,我的朋友、室友都很厲害。我那個老板尤其特別厲害,一屋子的獎杯隨便擺的那種。”

小鹿有點甜:“可我真的很努力了,我熬夜趕畫稿,上課永遠坐在第一排,但抬頭往前看,他們依舊站在一個離我很遠很高的地方,遠到無論如何,我都追不上。”

友人S:“但你可以騎上你的小電驢,叫囂著衝過去橫掃一片。”

這話說得一本正經,鹿呦氣笑了:“我騎的是二手小電驢,人家開的是軍用坦克飛機,兩眼一閉撞上去死的還是隻有我一個。”

友人S: “……”

友人S:“哦,也有道理。”

他們的對話總是異常神奇,每一個沉重話題的畫風都會被S帶偏到戈壁灘上一騎絕塵。

例如某天。

小鹿有點甜:“我今天心情莫名不好,睡不著,想著自己以後老了怎麼辦,無依無靠的。”

友人S:“是啊,你老了該怎麼辦啊?那些熱鬧的廣場舞你一個都不會跳。”

“你要明白一點,總有人做得比你好,但也總有人做得比你差。”

“在這個世界上啊……”

友人S總自稱是看破紅塵的怪人,此時的口吻倒像是一位年過六旬的智者。

“可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天生不適合的人。”

無須改變自己,也無須改變發自肺腑的夢想。

鹿呦盯著屏幕愣了好半天,才露出一個釋然的笑。

“你說得對。”

奇妙,每次和S聊天,不論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她的心情都會變得莫名好起來。

友人S:“好點了嗎?”

小鹿有點甜:“謝謝,好多啦。”

友人S:“那你別不開心了,早點睡。”

小鹿有點甜:“你也是。”

下線後,鹿呦把藥丸吞了下去,又去廚房煮了一大包泡麵,靠著沙發盤腿坐在地上,就著下飯神劇酣暢淋漓地解決了晚飯。

旺財趴在她身邊拱來拱去。

大概是吃藥的緣故,鹿呦看了一集電視劇,沒一會兒工夫就開始打哈欠,困得眼皮都抬不起來,隻想躺在沙發上。

她剛閉眼,程梓星這廝就在腦海一晃而過,仿佛已然瞅見他瞪著一雙眼睛,嫌棄地數落自己天天就吃這些個垃圾食品,早晚滿肚子防腐劑含冤而死。

半夢半醒間,鹿呦小聲嘟囔:“去死吧,無良老板……”

QQ消息閃了一下。

友人S:“如果你實在難過,我來陪你好不好?”

兩秒鍾的工夫,消息又被對方飛快地撤回。

鹿呦徹底睡著了。

夜色朦朧,透著一股雨後經久不散的潮濕味。

不知過了多久,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打開。

竟然是程梓星。

他穿著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得體西服,肩上留了一片褐色的落葉,眼神略帶疲憊。

客廳的燈沒關,一眼就能看到沙發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鹿呦。

旺財十分舒坦地躺在她的肚子上。

程梓星將文件包丟在門口,步子放緩,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它一言不發。它也抬頭與他對視,小眼睛滴溜溜轉著。

下一秒,程梓星嗤笑一聲,無比嫌棄地用手背將它拂到地板上。

空調沒開,被子早已被鹿呦踹到一邊,此刻雙手抱胸,冷得直打哆嗦。

程梓星皺眉,彎下腰把被子給她蓋嚴實了,唯獨露出那張帶著嬰兒肥的臉。

明亮的燈光下,這張臉不算漂亮卻耐看,安靜、乖巧,打眼看來就是個柔柔弱弱的單純小孩。

可其實,倔得要死。

他不自覺地伸手,玩笑般地輕戳了一下鹿呦的臉頰。

“唔……旺財,別鬧。”鹿呦撓了撓自己的臉頰,沒醒,就軟軟地念一句。

程梓星眸色一斂,幹脆整個人半跪下去,難得這樣仔細地端詳她,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沐浴露味道。

他家的沐浴露香味。

“是不是傻,讓你睡沙發你還真睡?

“要不要去床上睡?”

“……”

回答他的是均勻的呼吸聲。

程梓星思考片刻,伸手想把她抱去臥室。他的手剛碰到她,後者立馬身子一滾,往那熱乎乎的地方使勁鑽過去。

一瞬間,他那手就懸在空中,微微發著顫。

思緒紛亂。

他低下頭,下巴掃過毛茸茸的發頂,睡蒙了的鹿呦將他當作了取暖器,側著半張紅撲撲的臉,整個人埋在他的懷裏,又緩緩地將重心移到他肩膀。

程梓星保持著這個姿勢整整一分鍾。

他僵硬地偏頭,眼巴巴地看了眼被丟在大門口的黑色文件包。《戀愛法則》被放在了第二層的夾層,可惜他現在大概是不能走過去,臨時抱佛腳學習這種情況下該如何行動。

手機瘋狂地振動。

程梓星穩了穩快要崩了的心神,伸出一隻手把電話接通。

那邊的人十分惶恐地問他人在哪裏,為什麼轉眼工夫不但人不見了,手機還關了機?

他過去的跑路事跡實在太過輝煌。

“在飛機上調了飛行模式,現在剛到家。”程梓星搶在對方發瘋前輕聲解釋,“我保證會在明天的見麵會開始前準時出席,不耽誤你們的原定計劃。”

程梓星輕輕捂住鹿呦露在外麵的一隻耳朵,壓著聲兒說:“抱歉,我家小孩子生病了,我不放心,回來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