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我想擁有你全部的歲月,無論美好的,或是糟糕的。這樣,我才算擁有最完整的你。

[1]

車子上了環城高速,速度很快,車廂內兩人沉默無言。

陳初看著越來越熟悉的風景,看到熟悉的公寓,一時間有些恐懼。

她想起那個夜晚,她孤零零在花園站了半宿,隻有路燈昏黃的光亮陪伴她,卻沒有一盞是為她而亮。

進了屋,陳初的目光始終沒敢落在陸淼淼的房間上,陸尋似也察覺到,忽然道:“陳初,你給我做飯好嗎?”

她看了一眼時間:“現在都幾點了,你還沒吃飯?”

他“嗯”了一聲,癱在沙發上。

冰箱裏什麼都沒有,隻有不知何時留下的雞蛋,陳初想下樓去買,剛走到玄關卻突然感覺背後的人洶洶而來,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緊緊抱住:“不要走。”

“我沒有走,我去買東西,你不是沒吃飯嗎,冰箱裏什麼都沒有。”

“算了,不吃了。”他這樣說,將臉埋在了她的後背。

他的呼吸灼熱,透過衣衫一點點地撫摸她的皮膚。

他仍是固執地問著這一句:“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想要一個人。”

他的影子孤獨地與她的重疊在一起,她聽見自己低低地應了一聲。

陸尋仍舊沒有放開抱著她的手,過了許久之後,她才聽到他輕輕的一句“對不起”。

“那天罵走你之後,我一直在後悔,好幾次我都想找你,可是沒有勇氣。在酒店對你發脾氣,是因為我看到你沒有我,依舊過得很好,可我一點都不好,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後來又看到你和Aaron在一起,言笑晏晏,我更是難受得要命。”他的臉貼著她的後背,溫熱的呼吸讓她有些不舒服,陳初掙紮了一下,卻被按住:“你不要回頭,不要看我,我怕我沒勇氣把這番話說完。”

“陳初,對不起。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陳初一時間不知做何反應,她傻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直到心情平複,才故作輕鬆地掙開了陸尋打量起整個屋子,才發現少了什麼:“陸甜甜呢?”

“送回老宅了。”

“為什麼?”

“以前有人看著它,現在我連自己都顧不好,哪有時間顧上它,飽一餐饑一餐也可憐。加上它現在不怎麼愛理我,視我如仇人。”他慢吞吞道,“幹脆送走,眼不見為淨。”

“不可能,它不是很黏你嗎?”

“先前有一天喝醉,踢了它一腳,加上老忘記喂食,記仇了。”

陳初說:“你把它帶回來吧,我也挺想它的。”

就像,我想念你一樣。

她將頭埋在他寬廣的胸膛裏,並不溫暖,帶著夜的涼氣。

“你走之後,我一直睡不好,每天都是睜著眼睛到天亮,雖然這已是常態,但從未像現在這麼難熬。我總覺得你應該在這裏,可是並沒有,陸甜甜也不在,孤零零的,好像全世界隻剩下我一個。後來,我想你了,就把車開到你家的那個路口,我想打電話給你,卻不知怎麼總是沒有撥出去。好幾次,我看見你了,我知道你也看見我了,我對自己說,如果你過來,我一定抱住你。可是你沒有走過來,一直沒有。”

那是因為我怕,我怕你會再次趕我走。陳初這樣想,卻沒有說出口。

“還好,你還是回來了。”他靠著陳初,低聲呢喃。

陳初靠著他,他靠著牆,兩人就這樣安靜地抱在一起。過了一會兒,陳初覺得不對勁,仰頭一看才發現他睡著了。

也不知道多久沒有休息好,站著竟然也睡著了,她細細一聽,竟然還有輕微的鼾聲。陳初輕輕地將他鬆了的手環住自己,末了,忽然踮起腳在他唇邊吻了一下。

警惕性那麼高的人,竟然這樣也沒醒。

這個姿勢她並不舒服,卻是不舍得將他叫醒。

陸尋的改變,陳初是能感覺到的。

看著性格冷清的人,沒想到黏起人來也是讓人招架不住。

陸甜甜被帶回了公寓,陳初依舊每日去喂食,順便帶它遛彎。陸尋現在也不做加班狂人了,下班便回家。陳初偶爾會做飯,偶爾傍晚遛完狗,便回家。他有時下班看不到人,便會打電話,說陳初你來給我做飯。

“你可以叫外賣。”

“不要。”

“不是有鍾點工嗎,你把上次那個阿姨辭了,現在可以重新請一個。”陳初說,“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工作多著呢。”

他嘀咕了幾句,掛了電話。

隔日陳初去遛陸甜甜,發現陸尋沒去上班,廚房堆了很多東西,都是郊區農場送來的有機蔬菜,還有走地雞。陳初見他一副“你不給我做飯我絕不罷休”的樣子:“你這是把我當保姆呢?”話是這樣說,卻也老老實實進廚房搗鼓。

說實話,陳初手藝不行,連自己吃都沒什麼胃口。

陸尋卻是低頭扒飯,一口蔬菜一口雞肉,眉頭緊皺,仍吃得幹幹淨淨。

他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陸淼淼,這似乎成了一個禁忌的話題,隻要不去觸碰,他們還是可以維持這和平美好的假象。隻是有些事再怎麼刻意掩飾,存在還是存在,無法磨滅。

隻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那天是周六,陸尋沒上班,陳初剛好趕稿趕到一段落,兩人便在公寓看家庭影院。農場又送來了菜,陳初便給陸尋做了飯,她原計劃吃完飯回去的,誰知突然下起了雨。

她還在廚房洗碗,陸甜甜因為下雨不能出去而不停在家裏亂竄,還咬壞了沙發皮。過了一會,陸尋忽然走進來問她:“今晚不走了吧?下雨了,我累了,不想開車,下雨也得給老王放假吧。”

陳初一愣,說沒事,我有打車軟件,任何時候都能打到車,最多加點錢。

陸尋似乎有些失望,走了。

過了一會又來了,說:“陳初你要不就在這裏住下來,每天跑來跑去挺累的。”

“這是要同居嗎?我媽要打死我的。”她笑道,“我住哪裏?住你房間啊,還是住陸淼淼房間?”

話音剛落,兩人都怔住了。

這大概是兩人和好之後第一次提起陸淼淼,來得這樣猝不及防。陳初說完就後悔了,她甚至做好了陸尋發脾氣的準備,但他沒有,隻是轉身出了廚房,靜靜地點了根煙。

陳初洗完碗,覺得這樣的氣氛不適宜逗留,便說要走。

這一次,他沒有留她,也沒有送她。

門關上的那一刻,陳初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卑微和可笑。陸尋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陪伴,不一定非她陳初不可,換成是什麼張初趙初李初,隻要在適當的時機出現,也是可以的。

陳初越想越覺得悲涼,走到樓下才發現自己忘記帶傘了,也沒有帶手機,她也不想再上去拿,便冒著雨走了。

[2]

已經不是第一次一個人走這段路。

這些日子她也習慣了,獨自一個踟躕前行。

隻是這一次,她剛衝進雨中,沒走幾步路,便被人扯住了胳膊,回過頭,陸尋站在雨裏,有些無奈:“下這麼大雨,你要去哪?”

“回家。”她說。

“怎麼說走就走,我也沒說什麼,脾氣怎麼這麼大?”

他這會兒倒想粉飾太平了,陳初原本還不生氣,這話一出,她的氣也上來了:“我都這麼委曲求全了,你還說我脾氣大,那得了,你也別留我,真是沒意思極了。”說完她便掙開他。

“你怎麼委屈了?和我在一起委屈?”

陳初不再說話,全心全意去掰他握著自己的手,陸尋也知道她這會在生氣,怎麼也不肯放開。兩人在雨中僵持了好一會兒,誰也沒妥協。

陸尋覺著大晚上的兩人在雨裏這樣爭執有點傻,言情劇都沒這麼狗血,又怕她淋出個毛病來,隻得提高了音量:“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在怪你,覺得我和你在一起不過是因為孤獨,你和我在一起很委屈,我還動不動給你氣受?”

陳初不說話,但神情已是默認。

陸尋半是無奈半是生氣:“你以為全世界就你一個女的嗎?我是有毛病還是怎麼的非得找你?”

“那你就去找別人呀!”陳初也對著他吼。

“我找你還不是因為我喜歡你!”陸尋手上的力道沒放鬆,或是氣急,有些喘,“陳初,這話我隻和你說一次,以後你也別拿這個來和我鬧脾氣。我找你,是因為我隻想要你,別的誰都不想找。我已經快三十歲了,我不是你們這些二十三四歲的姑娘,有大把時間和精力可以折騰,我隻想和你平平靜靜地在一起。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他停頓了半晌,才說,“之前是我不對,陸淼淼死後,我一直沉溺在自責裏,你當時那些話給了我一個宣泄的出口,我把一切都怪在你身上。其實我知道,不該怪你,要怪的還是我。但我想,若是她活著也不想看我這麼痛苦,所以這些事以後不要再提了。我不是怪你,我隻是還有點難過,暫時接受不了。”

陳初聽前半段還想說你沒精力談情說愛我可以找別人去,可聽著後半段,又看他疲倦的神色,話倒說不出口了,得寸進尺向來不是她的風格,當下也不掙紮了,任他半拖半抱將自己弄到可以躲雨的地方。

兩人都淋得像落湯雞,衣服濕淋淋地貼在皮膚上,頭發也都在滴水,麵麵相覷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陸尋說,回去吧,這樣會生病。

這下陳初沒和他鬧,跟他上了樓。進了門,他也不換衣服,翻箱倒櫃地找,過了一會翻出一套新的家居服,說你去洗個澡換衣服吧。

“我要回家。”

“這麼大雨,你別走了。”見她驀地瞪大眼,陸尋又接著道,“你睡房間,我睡客廳。”

何婧出差不在家,陳洪恩向來好說話,陳初見雨這麼大,要他開車送自己也危險,便打電話同陳洪恩撒了個謊說在朋友家,陳洪恩也不疑有他。

她讓陳初睡房間,陳初便老老實實睡在房間,順便把房門鎖了。

這一夜風雨大作,陳初倒睡得踏實,如果不是半夜陸尋突然跑來擂門的話,她睡眼惺忪地起床開門,怒氣衝衝:“你想幹嗎?”

陸尋倒是無辜:“我見房間一直沒動靜,以為你走了。”

她不理他,門“砰”地關上,倒頭呼呼大睡。

第二天,陳初起得很早,但原本六七點就該去公司的人還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上。

“怎麼不上班?”

“周末。”

“昨天不是周末嗎?今天還周末?”

“昨天周六,今天周日。”

他伸手在陳初腦袋彈了彈,覺得她是睡傻了。

下了一夜的雨,天終於放晴,陽光尚好,陳初突發奇想問陸尋:“我們出去逛逛?”

“去哪裏,有什麼好逛?”話是這樣說,他卻起身進了房間,沒一會就換好衣服出來,見陳初還杵在沙發上逗狗,有些不解:“不是說出門嗎?怎麼還不去換衣服。”

兩人要走,陸甜甜卻死活不放人,又一次故伎重演咬住陳初的褲腿,還是陸尋一個冷眼,它才“嗷嗚”一聲放開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們。

“要不,帶上它吧。”

“外麵多危險,要被人抓走了可怎麼辦?”陸尋說著,關上了門。

雖然是周末,但臨海公寓這一片仍舊冷冷清清,陳初便說去海邊吧,陸尋沒有異議,正要去開車,卻被製止:“反正也不遠,走走吧,權當散步。”

往常兩人極少這麼並肩走路,最初還是各走各的,走著走著陸尋忽然抓過陳初的手,放在掌心裏捏著玩,陳初被捏得煩了,抽了回來,被他瞪了一眼,手又被握住,這一次倒沒將她當成玩具球捏了。

時間尚早,這一片又遠離市區,寬敞的馬路上除了偶爾的車輛就隻有他們兩個,陳初難得放鬆,陸尋也少見地有了笑容,兩人走走停停到了海邊,他的手機忽然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