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前,列車駛入滁州車站,車上諸人看到了唐生智。
唐生智滿眼血絲,身上披了件黃呢子軍大衣,頭上戴著紅綠色相間的鴨絨帽,嘴裏叼著煙猛吸。不一會兒,在長江中討得一命的教導總隊隊長桂永清也趕到了車站。
昨天晚上,桂永清帶著幾個士兵出了南京城,來到三汊河一帶,也是沒有船,最後找到一張不大的木筏,幾個人一同上去,拚命往對岸劃。好不容易靠了岸,但岸邊淤泥很深,桂永清身子胖,一腳下去竟有自沉的危險,幾個士兵慌忙把綁腿解下來,結在一起扔給他們的部隊長,經過一頓拉扯,桂永清才上了岸。但上岸後發現,這裏根本不是浦口,而是順流漂到了浦口下遊。於是大家摸到公路上,徒步來到滁州。
緘默不語的唐生智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但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軍事生涯了。他帶著司令部的人上了裝甲列車,轉赴武漢向蔣介石請罪去了。
劉庸誠呢,則被桂永清留下,協助胡啟儒收容部隊,然後去開封休整。桂永清問邱清泉的情況,劉庸誠如實相告,桂永清長歎一聲,說:“雨庵(邱清泉字)危矣!”
直到12月17日,劉庸誠完成部隊的收容後,才跟隨胡啟儒前往開封,新的戰鬥生活隨之開始。但教導總隊的番號已經不再存在,從南京脫險的士兵被編入第46師,桂永清出任師長,周振強擔任副師長。師內其他兩個旅為第46師的老部隊,另外一個旅則為教導總隊的班底,旅長由從太平門正麵突出重圍的馬威龍擔任。
此時,在華東,上海、南京陷落後,杭州在1937年12月的平安夜也被日軍牛島貞雄第18師團和伊東政喜第101師團攻占,更為激蕩的1938年就這樣到來了。
唐生智走了,韓複榘來了
1938年1月,武漢珞珈山,冷雲密布,清寒異常。
南京陷落前,蔣介石飛往廬山,再從那裏來到武漢。平時辦公,在交通銀行的大樓裏。寓所則在東湖岸邊的珞珈山下。緊挨著寓所的,是一處不大的防空洞。因為離日機密集空襲的日子已經不遠了,蔣介石必須作好隨時鑽防空洞的準備。
這一天,在寓所裏,蔣介石習慣性地踱著步。他喜歡突然轉過身審視來者的那種感覺,隻是此時站在他對麵的不是黃埔學生,而是垂頭喪氣的唐生智。
但蔣介石依舊對唐很客氣。
唐生智坐在一旁,與其說不安地喝著茶水,倒不如說沮喪地嚼著茶葉的苦。
南京大屠殺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所以唐生智見了蔣介石後說的第一句話是:“委員長,我對不起首都的市民,對不起守城的部隊,我是有罪之人。”
唐生智叫蔣介石發落自己,後者長久地緘默。
當初守南京,沒人願意站出來,最後擔子落在唐生智身上,對此蔣介石心裏有數。南京城破是遲早的事,蔣也是照樣清楚的,他隻是低估了日軍的殘暴。至於南京戰撤退時的混亂,蔣介石此時隻知一二。
蔣介石問唐生智以後有什麼打算的時候,就已經決定棄用他了。唐說想回湖南老家打發以後的日子。蔣當即批準。
一場南京戰,叫唐生智在國人麵前體無完膚。
老唐並非無識之人。當初“七七事變”驟發,蔣介石還在廬山,何應欽在南京主持對日決策會議,時任軍委會辦公廳主任的徐永昌認為戰端不可輕開,如果日本真的想局部解決,那南京就可以給宋哲元一個妥協標準。當時參謀總長程潛也持相同意見。但唐生智反對,他說了這樣一段話:“現在宋明軒(宋哲元)已在中央許可範圍以外,從事妥協之運動,如果中央再給以和平妥協之意圖,則前途將不可問。冀察已非我有,故目前中央宜表示強硬,而任宋明軒之妥協運動之進行,如結果不超出中央期望之外,則中央可追認之,否則,中央仍予以否認。至軍事準備尤不可忽。”
多少年後去看唐生智這個觀點,仍是很有見地的,至少是在徐永昌和程潛之上的。現在好啦,對於老唐來說一切都結束了。
就這樣,唐生智帶著五味雜陳的心情,告別了蔣介石,踏上了回湖南東安之路。一個人的背影,就這樣徹底消失在抗戰的烽煙中。
但中國的抗戰才剛剛開始。
又過了一些天,在給從南京突圍出來的將領頒發勳章時,蔣介石得知了更多南京撤退時的詳情。
國民政府的軍人勳章有國光、青天白日、寶鼎、雲麾等多種。
國光勳章於1937年11月設立,級別是最高的。在大陸時期,隻有蔣介石和傅作義獲得過。其次才是很多人熟悉的青天白日勳章,其頒授對象是衛國抗敵的軍人。這個勳章不是隨便就給人的。陳誠算蔣介石身邊第一人吧?但直到1943年因鄂西會戰才獲得該勳章;後來一直在湖南跟日本人打的薛嶽,也是到了1941年底因第三次長沙會戰才拿到一枚。
整個抗戰期間,隻有166人獲得青天白日勳章。“七七事變”之後,守衛上海四行倉庫的謝晉元和營長楊瑞符獲得過這一勳章。第3枚則頒發給從南京太平門突圍的林偉儔(黃埔軍校4期,廣東台山人),林時任第66軍第159師第475旅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