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有可能,回頭我幫你問問王可,要不然,我讓王可幫你安排下,哪天你讓嫂子帶著女兒去檢查檢查,放心,免費的,不用掛號。”王可就是楊建的未婚妻,在市第一人民醫院上班。
“再說吧,最近事多,人也煩躁,總覺得王老師還有很多事情隱瞞我們,我們都不敢放開手去幹。”
“放開手去幹?我就像隻無頭蒼蠅,根本找不到方向。”
“王局沒有跟你透露些什麼?”
“雖然他是我未來嶽父,但我們從不聊工作。”楊建話語中有些無奈。
“三十二年前那個案子你可聽說過?”車子從建澳大橋駛下,進入第一個拐彎等紅綠燈的時候,石井問楊建。
“聽說過,死了七個人,哪裏可能沒有聽說,雖然那時候還小,那個畫麵我還清楚記得,當年媒體是那樣描述的,七個人的屍體就像一具具人體標本,多恐怖啊。”
“聽說還抓了兩個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後生。”
“是啊,我始終難以想象這兩個人有那麼大的深仇雪恨,放水淹死村裏人。”
不解。大概隻有當年的刑警大隊長王老師才能給出答案吧。因為當年正是他主辦的這個案子,他好像憑借這個案子一路高升,而他的小舅子許市長因為這個事被處理了,隻是不知道後來又莫名複出,一路節節高升。一會開會,問問他,估計就明白了。石井打算那樣做。
電梯一下子就到了二樓,出了電梯,拐入最裏間的專案組會議室,石井就感覺到步子沉重。專案組近期隔三岔五開碰頭會,又開不出什麼名堂來,無外乎各自彙報王老師交代的調查任務,然後王老師部署下一個任務,這跟當年上學那會差不多,老師布置作業,學生完成,老師再布置下一個作業,學生繼續完成。
楊建的準嶽父後麵沒有參加專案組會議了,基本上是王老師在主持,準嶽父不在,楊建開會就沒有了靠山,自然沒有了底氣,連看人眼神都顯得有些低迷。
“石井,你把你們昨天調查的情況說一下。”
石井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楊建,示意他來說。楊建頓了頓嗓子,抑揚頓挫地彙報起來,像是在背誦,使聽者昏昏欲睡。楊建彙報完畢,包括昨天夜裏趙司建打來電話說沒有找到蔣子晴在龍南市出現過的痕跡也一一作了彙報。王老師聽完,並沒有發言,而是讓下一個警員繼續作彙報。四個警員彙報完畢,紛紛抬頭望著坐在圓桌一段的王老師,隻見他右手在鼻梁上上下撚了撚,一副勞累的模樣。
“就彙報完啦?”
“是的。”其中一個警員說。
“這段時間辛苦大家了。可能大家現在還是覺得蒙在鼓裏,那麼今天,我就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在這裏跟大家說說,不過為了我們許市長的安危,我想,今天在這裏聽到的話,絕對不能夠帶出這間房間。”石井留意到王老師在這個時候作了短暫停頓,他明白,他把市長搬了出來,就意味著事情的嚴重性,他的停頓是讓大家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
“三十二年前那起龍船灣大壩重大殺人案,是我主辦的,因為有人蓄謀砸開大壩水庫的水,導致下遊整個萬田村被淹,有十餘戶人家,幸存下來的有七個人,萬樹生、萬海明、萬愛國、萬夕紅、趙亞妮、田翠心、萬子強。”王老師頓了頓,看著大夥充滿疑惑的表情,接著說,“沒錯,就是我讓你們調查那六個人中的五個,為什麼隻有五個?你們先聽我說。當年我們對這七個幸存者展開調查,很快我們就發現田翠心和萬子強有重大嫌疑,後來種種證據表明,田翠心和萬子強的故意殺人證據成立,兩人均判死刑,因為萬子強當年未滿十八歲,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最後法院判為無期徒刑。田翠心後來在執行死刑前死在獄中,萬子強作了精神鑒定有精神病,所以,我就讓你們調查了五個人。至於要你們調查的蔣子晴,她是田翠心的女兒,據我了解,她被一對好心的北京人收養了,所以才讓石井去了趟北京。”王老師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此時拿起桌前的杯子猛然喝了一大口水。
即便王老師說了那麼多,專案組成員仍舊搞不清楚這跟他們收到的匿名快遞有什麼牽連。王老師挪了下椅子,繼續說。
“當年龍川灣大壩工程改造,打算在下遊的萬田村的位置建個人工島,也就是下個月即將營業的企屋世界所在的位置,許市長當年是該鎮的領導,到村中做了很多工作,仍舊有幾戶人家不願意搬走,改造工程幾度癱瘓,當時龍翔提出的搬遷條件非常誘惑,田翠心特別心動,為此她想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辦法,讓大壩缺口,水淹沒整個村莊,當然她一個女人是需要個幫手,正好找了個當年還是小夥子的萬子強。在一堆堆證據麵前,田翠心一口否決,說是許市長和龍翔集團官商勾結害死了萬田村村民,還誣陷一個良家婦女和年輕小夥,這個事當時鬧得很凶,一向寡言的萬子強這個時候發飆,跟瘋狗似的亂咬人,說什麼他聽到了市長他們的密謀,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王老師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接下來的,我想你們也能夠猜到,當前我市在大搞經濟建設,市裏擔心出亂子,就向省廳借調了我,畢竟當年這個案子是我主辦的,我比較清楚當年的情況。”
“王老師,當年的兩個凶手一個死了,一個在精神病院裏,難道還會有人出來報複?”一個警員舉手問道。
“理論上是不可能,所以才叫你們對幸存者作調查,目前來看,隻有蔣子晴可能性比較大。”
“可是她就像人間蒸發般根本找不到。”
“放心,隻要她想出來複仇,就會露出蛛絲馬跡。”王老師很有自信道。
“王老師,當年萬子強是誰提出的精神鑒定啊?”石井冒出那麼個疑問。
王老師瞅了一眼他,回答道。“是我。”大夥詫異,“那孩子話少,是個自閉症患者,法院判決一段時間後我去看他,整個人傻乎乎的,我覺得這個孩子可憐,定然是被那田翠心唆使,就提出做精神鑒定。”沒想到眼神充滿戾氣的王老師還有心慈的一麵。
“好啦,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我還是那句話,在專案組所聽到的,就得在辦公室裏消化,絕對不可以帶出這間辦公室,大家可聽清楚了?”
大夥點頭。王老師吩咐道。“接下來我們的工作重心,一是繼續調查蔣子晴這個人,把她的照片打出來,傳真給兄弟單位協作,不排除她改名字的可能,但不管她改什麼名字,模樣是父母給的,她變不了。再一個,石井啊,你和楊建去一趟第三人民醫院,掌握下萬子強的近況。在企屋世界營業之前,一定不能夠出亂子,這也是許市長的原話。”
“好的。”石井回答道。
3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趙司建搞不好還是會主動上前搭訕,畢竟沉魚落雁的尤物,是個男人都想跟她說上幾句話。
羅曉莉就坐在2米遠的地方,趙司建推開訊問室的房門,正好跟她那深邃的眼神撞到一塊,他第一感覺就是,這眼睛會勾人。她坐在一張“老虎凳”上,雙手雙腳都被銬著,穿著一條花色的裙子,即便那樣規矩地坐著,身體的完美線條仍舊很好地展現出來,麵容皎潔,簡單化了妝,即便在這光線死沉的地方高強度地耗了一個上午,憔悴卻不失美麗。訊問室裏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趙司建見過宋紅生前的照片,那顯然跟眼前的羅曉莉不是一個檔次,很難理解失蹤的於陽守著一位大美人還在外麵拈花惹草。
坐在凳子上的兩位警員見大隊長到來,連忙停下手頭上的訊問,站了起來,招呼領導坐。趙司建示意他們繼續,將一旁參與審訊的另外一位警員叫了出去,詢問了一番訊問的情況。
看來情況並不樂觀,12小時拿不下,單憑一枚指紋,連拘留都談不上。著實令人納悶,房間裏居然一枚指紋都未能提取到,獨獨在門的把手上提取到羅曉莉的指紋。是不是破案思路出了問題?
趙司建再次進去,讓剛剛訊問的兩位警員休息,跟剛剛在門外交流的警員一同坐在凳子上參與訊問。他沒有急著問,先是在電腦顯示屏上看了看上午的問話,然後抬頭問她。
“姓名?”
“羅曉莉。”出奇的配合,換是從前,大多數人在第二次問及姓名的時候,基本上很反感地那樣回答,“你們剛剛不是問過,還問!”
他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說,“餓了嗎?他們給你吃飯了沒有?”
“給了,吃不下,沒有胃口。”
“喝點水吧,水總是要喝的。”趙司建沒有讓身旁的警員將水遞過去,而是拎起桌麵上一瓶沒有開蓋的礦泉水走了過去,那女人身上香水味道更重了些。並不是那種令人反感刺鼻的香水味,而是讓人感覺舒適,清香怡人。他擰開瓶蓋,將礦泉水遞至眼前,她微微抬頭,那迷人的鎖骨像一簾幽夢令人銘記於心。“咕嚕咕嚕”,她微微閉著眼睛喝了兩口,趙司建居然不敢瞧見她,眼睛看著那一個一個格子性狀的牆壁。
“謝謝。”他轉身回到位置上的時候聽到她呢喃細語,這同樣讓他不知所措。好在自己沒有在警員麵前說一聲“不客氣”,要不然那可丟盡了臉麵。
收拾好忐忑的心情,回到案子上麵。
“知道我們為什麼把你叫過來嗎?”
“知道,你們懷疑我殺了那賤女人。”
他有些失望,他固執認為,如此端莊的女子實在不該說粗話。她嘴巴裏的“賤”字就像是一把箭,“嗖”地一聲措不及防地射了過來。
“可事實不是如此嗎?”
“我是到過酒店,並且試圖抓奸在床,可擰動房門那一刻,我猶豫了,我覺得那樣做有失我的身份,所以我就離開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於陽在外麵養了情人的?”
“是三月份吧,有一階段他經常夜不歸宿,他解釋說最近手術比較多,我當然沒有相信,然後慢慢發現了一些他在外偷吃的痕跡,她不就是嫌棄我胸小,抓在手中沒有感覺,那個死賤人奶也不大,還不是他幫她整大的。”
趙司建這個時候很自然地把目光投射到她的胸前,她肯定知道他在看她,並沒有忌諱,而是挺直了腰,任他看。趙司建一時間尷尬起來。胸前確實是兩朵小花蕾。他想起一句話,上天是公平的,給了你漂亮臉蛋,定然不會給你魔鬼身材,給了你魔鬼身材,定然不會給你漂亮臉蛋。趙司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猥瑣。內心怒罵了自己一番。
“那你覺得宋紅是於陽殺的嗎?”
“給他十個膽,他也不敢殺一個人。”
“為什麼?”
“他膽小如鼠,晚上都不敢一個人睡覺。”
“那宋紅死了後,有沒有發現於陽有什麼異常表現嗎?”
“應該蠻難過的,他還為此偷偷哭過。隻不過我沒有跟他撕破臉,既然那賤人死了,我又何必去計較那麼多了,是吧?”
“於陽失蹤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指不定躲到哪裏在哪個女人身上發泄了吧!”羅曉莉的淡定回答讓趙司建覺得有些恐怖。
“就不擔心他出事了?”
“能出什麼事嘛。不出二十天,我保證他就會給我乖乖地回來,我已經申請凍結了他的銀行卡了。”羅曉莉還是個厲害的角色。
“你是水利設計專業畢業的?”
話題突然跳躍,羅曉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恍惚了大半天才回答說,“是的。”
“那對排水係統自然遊刃有餘哦?”
“你想說什麼?”
“是不是有那麼一套係統,水到了指定水分,就可以停止注水?”
“沒有人做不到的,隻有人想不到的。”
“那就是有咯?”
羅曉莉避而不答,連番打了幾個哈欠。
“你不可能徒手就能夠在五分鍾內殺死一個人,於是你就運用了那套係統,設計好水位,將宋紅溺斃!”
“口說無憑,證據了?我再說一遍,人不是我殺的。我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殺了她還髒了我的手。”
最後那句話徹底將心中那麵光澤的鏡子砸了個粉碎。他予以還擊。“放心,證據我能夠拿出來,隻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就怕你到時候腿會發軟。”女人隨之冷笑幾聲,就將下巴發至在老虎凳的訊問台的板子上。看樣子,她是不打算再說話了。
趙司建起身走了出去,那個女人卻突然喊住了他,平靜地說,“有個人找過我,讓我教他一套精確無誤的排水係統方法。”趙司建停住腳步,回頭,詫異道,“哦?那個人你認識?你教了?”
那女人淡淡地說,“不認識。我教了。”
“為什麼?你平白無故會去教一個陌生人?”
“因為他說他可以讓我老公回心轉意,他可以幫我收拾那個女人!”她有些絕望地說。“不過那人很笨,怎麼也學不會。”
“那人長什麼樣?”趙司建追問著。
“很普通的一張臉。”
“具體描述下?”
那女人就搖頭,閉口不答了。趙司建以為那是女人擺脫關係的把戲,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他轉而離開,並沒有再看那個女人一眼。他走到訊問室外麵,交代警員說,“一會你們再跟她做第四份筆錄,對前麵的問題做個補充,然後讓她捺印走人。”
“就把她放了?”
“要不然了?讓人家告我們非法拘留?”
離開了訊問室,趙司建在猶豫著要不要給田米電話,距離上次見麵已經有一周了,成為男女朋友後,那是他們第一次那麼久沒有見麵的。她在電話裏總是說忙,要麼在采訪,要麼就神神叨叨地說累了,要回家休息。更為奇怪的是,她居然也對三十二年前的那起龍船灣大壩凶殺案感興趣,讓他幫忙找到當年的資料。她那樣回答他的,就是興趣,想寫一篇關於那起當年轟動一時慘案的通訊。他覺得有些不可理喻。他甚至冒出那樣的想法,她不是在跟他談戀愛,是在利用她,獲取一些對於她有用的信息,要不然,她怎麼遲遲不答應跟他回家見父母了?
他還是決定不約她了,讓雙方都安靜一會吧。
4
龍歸市第三人民醫院的牌子有氣無力地站在主樓上方,盡管打著醫院的牌子,從外麵看起來,更像是監獄。四周高牆圍著,從醫院大門口進去,要通過三道門,才能夠走到醫院的主樓,可謂戒備森嚴。盡管裏麵設施一應俱全,寬闊的操場、精致的籃球場、健身架、適合散步的跑道,可映入眼簾的荒蕪雜草,仍舊給人一種蕭瑟感。主樓邊上有三棟副樓,其中一棟的二樓外牆漆黑,像是剛剛遭遇一場火災。
石井和楊建憑著單位出具的介紹信和警官證才得以進入到醫院的大廳,聽明兩人表明身份後,院方的人顯得有些緊張,一個胖子醫生不小心從嘴裏冒出一句,“我們昨天才報告相關部門,沒想到你們那麼快就來了。”石井他們兩個一頭霧水,楊建想開口追問,被石井攔住了,石井從進門開始就發現,這裏的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相似地凝重,他分析,一定是醫院發生了什麼事。
被安排到一樓的會議室等了大半個小時,院方才出現在會議室,一行來了五個人,頭銜都是副院長、主任之類的。戴眼鏡的副院長首先上前跟石井他們握手,“真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院長趕到市裏跟相關部門彙報了,沒想到你們調查組就後腳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