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李小漁正欲尖叫,卻忽的被秀秀堵住了嘴巴:“喂,你想死啊!”
李小漁強壓住了心中的激動,這時候,那個算命的竟應景的向這個方向看了看,然後搖晃起了杖子上的鈴鐺。
叮鈴鈴。
叮鈴鈴。
叮鈴鈴。
隨著那清脆的鈴聲,那些人竟然做出了相應的反應,他們迅速融入了人群,然後站成了井然有序的隊形。
“他竟然是在用鈴聲操控這些人!”當李小漁看到那個算命的用鈴聲才控製這些人的行動時,也甚是吃驚。
她驀然想到,最初突然離家的徐氏父子,包括這些素未謀麵的陌生男女,也包括肖翰和白霜霜,他們或許都是受到了這詭異鈴聲的操控,才在某一刻失去了自我,然後隨著鈴聲的指令來至午夜街頭,繼而坐上這綠色的卡車,來到這個莫名之地的。
沒錯,是這樣的。
一定是這樣的!
可是為什麼隻有這些人對那搖鈴聲有反應呢?
李小漁驀然想到,他們能夠被那個算命的搖鈴聲操控一定是同腹部的綠色紋飾有關係了,所以也就同那支紅釵有關係了!
真相好像在一步一步逼近了,李小漁卻忽然感覺有些招架不住了。
“小漁,你還好嗎?”秀秀見她臉色慘白,低聲問道。
李小漁點點頭,沒有吱聲,依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不遠處的一切。
這時候,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登上了台子,他一襲白衣,瀟灑俊逸,然後對著台下的人們說:“大家辛苦了!”
他的聲音很是洪亮,即使在幾十米開外的房地上,李小漁和秀秀還是聽得十分清晰,每一個都飽滿鏗鏘,傳入耳中的時候還有濃濃的回音。
“是他?”看著這個男人的一瞬,秀秀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李小漁也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他了,她轉頭問道:“怎麼了,你見過這個人?”
秀秀點點頭,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張折疊的紙片,展開來看,紙上畫的人正是台子上站著的男人!
“你有他的畫像,他是誰啊?”
此刻,秀秀的臉色已經變成了蒼紫色,瞳孔裏是翻騰著絕望的黑海,良久,她才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蒲庶!”
“蒲庶,你說的是當年被嘉慶皇帝賞賜的大孝子蒲庶嗎?”聽到秀秀的這個信息,李小漁也甚是吃驚!
這怎麼可能,現在是2011年,距離蒲庶生活的年代已經幾百年了,他應該是一個死人了,那為什麼眼前還會有一個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存在,穿的衣服也是畫像上的白衣!
這一刻,有一股詭異的力量從腦海的土壤裏鑽了出來,一把扯斷了所有的腦血管:如果真如秀秀所言,眼前這個白衣男人才是蒲庶,那麼葬在狸子墓鎮蒲家大院之下的“蒲庶”又是何人?
最重要的是,他的金棺中為何空空,隻有一卷畫像,蒲庶,不,應該稱呼“那個人”的屍體去了哪裏?
謎團好似腐爛的桃子,撲哧撲哧向外分泌著誘人卻讓人作嘔的汁液。
她知道,真相就藏在那腐爛的中央,要麼觸手可及,要麼會有吞掉你整條手臂,甚至是整個人的危險!
容不得李小漁消化這些詭秘,剛剛出現的兩個紅衣女子便攙著一個中年女人上了台,那人一身深紅的袍服,頭上盤了一個發髻,其他的無法分辨了。
那個中年女子登上台子後,站在身邊的蒲庶,不,暫且先稱呼他為年輕男人吧,他揮了揮衣袖,大聲說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九,正是家母二百四十歲的壽辰之日,歡迎大家如期到來!”
這時候,站在白衣男子後麵的算命的搖了搖鈴聲,台下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們便好似接收到了某種指令,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這些人是來給這個中年女人拜壽的嗎?
太詭異了,太恐怖了!
這個妖豔的中年女人是那個年輕男子的母親吧,看上去隻有四十幾歲,為何她的兒子說今天是她二百四十歲的壽辰。
她,是妖怪嗎?
如果不要妖怪,為何能夠保持容顏不老?
她的兒子,也就是蒲庶,應該也有二百餘歲了,為何也能同他的母親一樣,經曆百年,卻依舊年輕!
還是說,他們雙雙成了仙,
或者雙雙遁入了妖道!
[4]
有時候,我們總是天真的認為,眼前看到的駭人的一幕就是真相了,其實不然,真相永遠沒有窮盡!
當李小漁從年輕男子口中得知他身邊的女人,即他的母親已有二百四十歲,而他也有二百餘歲,唯一的感覺便是戰栗。
無法停止的戰栗!
她沒有想到這個藏在中國某處的圓形黃老人小鎮中,還藏著一個黃老人小村。
那些由綠色卡車運載而來的男人們,女人們,老人們,孩子們,連同生活在鎮子上的人們,全部聚集於此,為這個號稱有二百四十歲的老妖怪拜壽。
而她的兒子,正是當年嘉慶皇帝和孝和睿皇後親自嘉許的孝子蒲庶!
這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他的彌天謊言?
李小漁突然起身跳了下去,匆匆向人群中跑去,秀秀也跟了下來,她不敢大聲呼喊,生怕被人發現,隻能循著李小漁的腳步,鑽進了人群中。
李小漁不相信這一切是真實的,她要親自去驗證,蒲庶,還有蒲庶母親的真實性!
瘋了,
她徹底瘋了!
那些站在台下的男男女女們隻是虔誠的看著台上,沒人發現李小漁同秀秀已經混入了人群中。
這時候,蒲庶向前跨了一步,他清了清嗓子:“孩子們,歡迎你們回家,你知道嗎,這些年,你們一直漂泊在外,老祖宗非常想你們的。今天你們能夠都回來為老祖宗慶賀二百四十歲的壽辰,我真的非常非常高興,以為每年我的生辰五月十五、中秋節以及新年,你們都回來與我團聚,但是今天日子特殊,是老祖宗的壽辰,說起上次壽辰還是退回十年前啊!”
有一股莫名的力,從腳底生發出來,然後死死將李小漁纏住了,她無力掙脫,隻能被困其中,等待著屬於自己的死局!
他說什麼?
他說,孩子們,歡迎你們回家嗎?
這些人,都是他的孩子?
這不可能!
這怎麼可能!
這些人來自各個地方,他們的姓氏背景還有年齡跨度如此巨大,跟無毫無關聯,麼會都是蒲庶的孩子。
莫非,他真的是妖怪!
困惑好似失控的雪球,愈滾愈大,環繞著李小漁的身體急速旋轉著,最終再也無法滾動,死寂的橫亙在了胸口。
他所說的生辰五月十五,中秋節以及新年,正好全部鑲嵌在那三個時間段內,而這個計劃外的“聚會”是為蒲庶的母親慶賀壽辰!
李小漁感覺氣力正在被懼意一點一點擠出體內,她清楚的知道,現在死死支撐著的不過是一副空殼子罷了。
視線微微移動了一下,她看到了同樣一臉驚恐的秀秀。
這時候,那個一直神秘出現的算命的慢吞吞的爬上了戲台子,他摘掉了眼鏡,眉毛下麵仍舊空蕩蕩的,隻有兩個黑色的點。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然後晃動了手中的木杖子,被紫線串起來的鈴鐺左右碰撞著,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同一瞬間,那些人齊刷刷的跪倒了地上,李小漁反應比較快,她立刻拉著秀秀一起跪下了,然後低著頭,隨著那些人喊道:“拜見父親大人,拜見祖母大人,恭祝祖母大人二百四十歲壽辰!”
父親大人?
祖母大人?
這簡直是癡人說夢吧!
他怎麼可能是這些人的父親,他們毫無交集,每天生活在自己的軌道裏,誰知道這一刻竟然有了同一個父親!
荒謬,
太荒謬了!
秀秀輕輕觸碰了李小漁,低聲道:“我怎麼覺得越來越詭異了,他們怎麼可能都是他的孩子啊,這會不會是哪個電影劇組在拍戲啊,還是傳銷組織搞集會呢?”
雖然強烈壓抑著循著毛孔不斷外溢的寒意,不過李小漁還是能夠感覺到一張無形的陰寒之網已經緩緩成形。
她是唯一的獵物!
李小漁知道,這既不是電影劇組在拍攝什麼宏大場麵,更不是什麼傳銷組織,這是真實的,這一切是無比真實的!
若一切如蒲庶所言,他們是他的孩子,那孩子的母親又在哪裏,當時白霜霜在向他們說起蒲庶的故事時,提到了嘉慶皇帝,孝和睿皇後,蒲庶,還有蒲庶的父母,獨獨沒有提到蒲庶的妻子,但既然他說他擁有這麼多孩子,他的妻子便是一個重要角色!
他的妻子究竟是誰,現在又身在何處?
這時候,她們再次聽到了那詭秘的搖鈴聲,這些年齡不一的“孩子們”又齊刷刷站起身,李小漁同秀秀仍舊混在其中,靜靜看著這失控的劇情向何處發展。
這裏,好像一個不古不今的小國家。
台上,蒲庶母子身著清朝的袍子,深情的閑聊著,台下,這些孩子們一身現代人的打扮,乖乖看著他們的父親和祖母,甚是虔誠。
若你毫無預兆的闖入了這裏,肯定以為這是某個劇組在拍攝著時下爛俗的穿越劇吧。
這時候,幾個身著戲服的戲子上了台子,台子一邊又齊刷刷坐上了幾個吹拉彈唱的老者,眨眼間,台子上便熱鬧了起來。
蒲庶坐在那個中年女人的身邊,輕輕為她遞上好吃的糕點,紅紅綠綠的,鮮豔的刺眼。那個女人一邊咀嚼著糕點,一邊開心的點著頭。
若看得時間久了,李小漁甚至會被這母慈子孝的一幕感動,不過她不斷提醒著自己,這一切是事實,她們,隨時可能墜入真相的深淵,再難生還!
蒲庶同母親聊了一會兒,那個算命的便湊了過來,他在蒲庶母親的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然後蒲庶便攙著母親站了起身,吹拉彈唱的瞬間熄了火,那個算命的走在前麵,大聲說道:“老夫人和少主人要去看看今年的收成了,恭送老夫人和少主人!”
他說什麼,收成嗎?
什麼收成?
莊稼嗎,還是別的什麼?
蒲庶的“孩子們”齊聲道:“恭送祖母,恭送父親。”然後便繼續死寂的站在原地。
在那個算命的引領下,蒲庶便攙著母親下了高高的台子,李小漁準備跟過去,秀秀卻一把拉住了她:“你做什麼,還打算跟去嗎,趁著這個空當,我們快些離開吧,權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現,什麼也沒有看到!”
李小漁甩開了她的手臂:“我都已經找到這裏了,怎麼能夠再回去,回去我們也無法走出鎮子,還不是呆在那裏等死!”
“等死總比死在這裏好!”秀秀大喝一聲,之前她選擇同李小漁一同前往,心中確實抱著幾分看看真相的僥幸,而今當她看到眼前的這震撼的一切,還是本能地退縮了。
真相有時候是會吃人的,而通往真相的路上往往也是詭像叢生!
“要走你走吧,我一定要找到真相!”說著,她甩開了秀秀的手臂。
“真相,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李小漁堅定的回道:“沒錯,真相就是這麼重要,我不能放任著這些謎團不管,我必須繼續下去,直至找到最終的答案!”話落,她便迅速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了,秀秀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還是跟了過去。
那個算命的走在最前麵,蒲庶同母親緊隨其後,在這紅色的台子後麵不遠處有一處宅院。
這是一棟清朝風格的老宅子,他們三人進了宅院,李小漁同秀秀仿著懸疑電影中女主角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跟了進去。
沒想到在這宅子後麵還有一處花園,取名“同心苑”。
李小漁隨秀秀進入這宅院的時候,秀秀忽然抬手指了指,李小漁循著望去,發現粗壯的藤蔓已經沿著圍牆爬了出來,上麵還開滿了誘人的紅色花朵,嬌豔欲滴,如真如幻。
“真美!”李小漁不禁讚歎道,來不及多做讚歎,她們便也進了這苑子。
這苑子裏透出一片陰冷之氣,四處都是粗壯的藤蔓,在李小漁的印象裏,這種植物應該隻存在熱帶的雨林中吧。
而眼前,卻充滿這強悍的植物!
這粗壯的藤蔓好似一條條蟒蛇,約有十幾米高,沿著各自的方向互相纏繞著,然後愈纏愈多,不知知覺間織成了一張黑綠色的網子。
當李小漁的目光沿著其中一株藤蔓緩緩向上,某一瞬間,有一股力,強力的扼住了她的喉嚨,在那株藤蔓上,她竟然看到了半顆人頭!
沒錯,是半顆人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5]
顯然,秀秀也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不過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還是死死捂住了秀秀的嘴巴!
她知道,一旦她們發出任何響動,一場盛大的死亡很可能會當頭襲來,接著被碾成一攤肉泥。
在她們的視線之內,那株藤蔓上結了一個偌大的果實,紫黑色的,呈橢圓狀,長約一米半,寬約一米,看上去沉甸甸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掉落。
這偌大的果實左端裂了一條縫,那半顆人頭正是從那條裂縫中彈出來的!
從外露的半顆人頭上並無法分辨出那是男是女,甚至連年齡和外貌都無法做出判斷,唯一能夠確定的那是一顆人頭,還有很多粘稠的汁液從那顆果實中溢了出來,不僅纏滿了那半顆頭,還有一些掉落到了地上。
不過,這隻是一個簡單的開始罷了。
當她們站在藤子下麵,目光循著它們緩緩向上的時候,更大、更沉重、更深邃的寒意生生砸了下來。
濃鬱的寒意結成了鋒利的冰棱,倏地紮進了瞳孔,整個視界瞬間被紅與黑淹沒了。
在其他的藤子上麵,也結滿了這種果實,它們形態相似,不同的是,顏色有深有淺,大小也不盡相同,有些紫黑色的果實已經裂開了縫隙,有纖細的,好似女人的胳膊,有粗壯的,如同男人的大腿。
在這些紫黑色的果實中,都藏著一個人嗎?
他們,她們為何會藏在這些紫黑色的果實中,又是如何進入的?
頭隨著視線不斷的上移,直至形成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平角,她們完整的才看到了掛在頭頂上密密匝匝的紫黑色果實。
一個連一個,
一個挨一個,
一個連接著一個,
一個親吻擁抱著一個,
場麵極為壯觀。
與此同時,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也在李小漁和秀秀的皮膚上結開了。
那些人的身體都在果實中伸展了出來,有一顆果實的外皮近乎全部脫落了,隻留下了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懸在半空中,他好像睡著了,肚臍處有一根堅韌的臍帶連接著粗壯的藤蔓。
他明明是一個成年人,此刻卻猶如剛剛誕生的嬰兒一般,全身蜷縮著,保持著在母親子宮中的姿態,那綿密的粘液緩緩的彙集到了他的背脊處,然後滴落到地上。
其中有幾滴甚至落到了李小漁的身上,她顫抖著雙手沾了沾那黏液,然後放到鼻子前麵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瞬間沿著鼻孔竄進了體腔。
“這是什麼?”秀秀低聲問道。
“我也不清楚,這裏太可怕了,太詭異了!”
“我剛才就提醒你不要找尋什麼真相了,現在好了,你自己也怕了,我總是感覺,我們好像活不長了。”
“秀秀?”
秀秀本能地應了一聲:“怎麼了?”
“你剛才聽到那個算命的,就是走在前麵拿杖子的男人說什麼了嗎,他說要帶他們來這裏看收成,我想,這或許就是他所說的收成了!”
“什麼,這就是所謂的收成?”秀秀吞了吞口水,“這到底算什麼啊,能夠長出人類的巨大果實嗎?”
李小漁微微頜首,她忽然好似想起了什麼似的,拉起秀秀立刻追了過去。
此時此刻,蒲庶母子正隨著那個算命的四處看著,在他們眼中,眼前的一幕幕好似極為平常,並無詭異。
這時候,蒲庶的母親滿心欣慰地開口道:“真好啊,真好。這次收成不錯啊。”
她抬眼看了看站在身邊的蒲庶,說道:“不知不覺已經快要有二百年了,看來,還是要繼續下去啊!”
蒲庶笑了笑:“母親說的是,我想阿彭如果還活著的話,她看到這一切的話,也會開心呢。”
阿彭?
她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