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周圍起了霧,他們坐在車內,隻能隱隱的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幢幢重疊的黑影。
車子開了很久,直至天色微微亮了起來。
一路上,李小漁將剛才的所見所聞同周煥然講了一遍,然後他們便沉默不語,完全被這詭異的事件震撼了。
當然,他們也不知道,這條偏僻的公路上,前前後後隻有他們這六輛車子。
“小漁,你說他們發現咱們了嗎?”開著開著,周煥然倏地問了這麼一句,此時,天已經亮了,天空陰沉沉的,像是死人的臉。
李小漁點點頭:“我想,自我們出發的伊始,他們就發現我們了,隻是沒有製止,一直讓我們跟著罷了。”
“你說,這些車子會開到什麼地方?”
李小漁隻是搖搖頭,不再吱聲了。
中途,這五輛卡車在加油站加了兩次油,周煥然也在那些車子開走後,及時補充了油量,他們沒有走國道,而是走了偏遠的下道,甚至刻意繞開了居民區,隻是這麼不停的開著,走著沒有盡頭的路。
車子大約開了整整三天,當那五輛綠色開車緩緩駛進一個小鎮的時候,周煥然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
霧氣愈發濃鬱起來,那五輛卡車進了鎮子便不見了,李小漁在鎮子的入口處看到了一塊綠色的告示牌,上麵寫著三個字:黃老人!
有一股力量輕輕觸動了李小漁心底最敏感的一壑,這個小鎮竟然叫做黃老人!
如果她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也許隻是感到驚詫,而這一刻,她感到的更多是無窮的恐懼。
當時方柔突然神情大變,說出了三個字,便是黃老人。
那時李小漁還在思索黃老人究竟是人名,地名還是某種代號,現在看來,方柔口中的黃老人很可能是這個小鎮子。
不過,這一切也未免太巧了吧。
先是方柔無意中吐出這三個字,緊接著她便跟隨著那五輛開車來到了這裏,而當時方柔的話裏還藏著其他信息——他們都在黃老人。
她的精神失常同這個黃老人一定有著某種關聯,她口中的他們多是指的自己的父母,莫非,當時她的父母也來到了這裏,她追至此處,然後經曆或者看到了什麼?
“小漁?”周煥然的叫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轉身跳上車,說道:“我們進鎮子看看吧,見機行事。”
這絕對是李小漁見過的最古怪的鎮子了!
進入鎮子後,他們本想找一家旅店休息的,卻驚詫的發現這鎮子上的建築都是圓形或者圓拱形的,所有使用的物品也都是圓形、圓拱形或者螺旋狀的。
圓形的房子,圓形的房頂,圓形的門窗,圓形的路燈,甚至連路上都畫滿了圓圈。
李小漁決定先找一家旅店住下,他們開了轉了轉,最終選擇了一家叫做“圓滿旅店”的地方住下了。
這是一家民用旅店,說是旅店,隻不過是將二樓的房間出租罷了,這旅店裏隻有一個女主人,自稱阿環,三十幾歲。
“請問,為什麼這鎮子上東西都是圓形或者旋渦狀的呢?”李小漁追問道。
阿環笑盈盈的答道:“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這應該是我們鎮子上的傳統吧,喜歡將任何東西都做成圓形或者旋渦狀。”
李小漁點點頭,二人便上了二樓。
二樓隻有兩間客房,店主還煞有介事的掛了兩個掛牌,101室和102室。雖然心底滿是疑惑和不安,不過身體卻提醒他們快些休息。
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躺在這個陌生的房間,李小漁慢慢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好似做夢一般,她便到了這個甚至不知位於中國東南西北哪個方向哪個省市內的小鎮子,一個叫做黃老人的怪地方。
轉身的時候,她忽的看到了擺在床頭櫃上的挎包,她起身從挎包裏摸出那支用白手絹包裹的紅釵。
黑暗中,這紅釵發出隱隱卻灼目的光芒。現在,看似雜亂無章卻詭異連連的事情好像都同這紅釵有關係,當時為何柳婆就這麼堅定的將紅釵交給了她,讓她送它回家,為什麼她沒有選擇其他人,而偏偏選中了她,李小漁。
隻是隨機的,還是說是柳婆早早計劃好的?
寒意一層一層的從身子下麵暈染出來,李小漁從未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她認識梅阿姨和季大海實屬巧合,不過當柳婆見到她的時候,眼神中卻透出一絲驚異,好似她們曾見過一般。
想來想去,睡意便被打得煙消雲散了。
李小漁就這麼一直躺著,直至天亮,也沒有絲毫睡意。早早的起床,洗漱完畢後,她便拉著周煥然出了旅店。
他們本想開車尋找那五輛綠色卡車的,不過他們剛剛上車,便聽到了一陣尖叫聲,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披頭散發的向這個方向跑來,她邊跑邊回頭,好似在被什麼東西追趕著,不過她身後空空,並無異常。
轉眼間,她便跑到了李小漁的麵前,李小漁上前一把攙住了她,問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子隻是驚恐的看著身後,有節奏的搖著頭,李小漁再次追問道:“姑娘,你到底怎麼了,有什麼人在追趕你嗎?”
這個女孩子隻是喘著粗氣,不再答話。
李小漁抬眼看了看周煥然,他聳聳肩道:“先打打聽一下這鎮子上的派出所在在哪裏吧。”
他們帶著這個陌生的女孩回到了圓滿旅店,周煥然找到店主,問道:“請問,這鎮子上的派出所在哪裏?”
店主阿環甚是驚詫地說:“派出所,什麼是派出所,我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是一個人嗎?”
李小漁先是一驚,然後托口問道:“你開什麼玩笑,派出所,你沒有聽過嗎?”
阿環一臉茫然的點點頭。
李小漁同周煥然對看了一眼,然後他吞了吞口水,問道:“那你聽過公安局,檢察院,法院和政府嗎?”
阿環甚是無奈的搖搖,從她迷惘的表情中,李小漁能夠判定她沒有說話,她確實沒有聽過這幾個名稱,恐懼在第一時間內襲擊了她,她沒有聽過這些,說明這鎮子上很可能沒有這幾個地方。
試想想看,一個沒有政府、公安局、派出所、檢察院和法院的地方,有多麼邪門和鬼氣森森。
李小漁忽的不敢想了,她又看了看周煥然,二人便默契的上了樓。他們都進了101室,那個瘋癲的女孩倒也聽話的坐在了一邊。
李小漁確定門被鎖好後,才開口道:“剛才你聽到了嗎,那個店主竟然沒有聽過政府和派出所,這太邪門了,我們該怎麼辦?”
說真的,周煥然也沒有主意,他低聲道:“我覺得我們應該離開,不要再試圖尋找什麼真相了。”
雖然李小漁有些猶豫,不過她最終還是決定聽取周煥然的話,這個鎮子太詭異了,不僅建築裝潢古怪,甚至沒有治理鎮子的相關行政單位!
“那這個女孩怎麼辦?”李小漁追問道。
周煥然快步移到女孩麵前,輕輕拉住了她的手,柔聲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家在哪裏,你去了什麼地方?”
或許是這句話刺激到了她,她忽然再次狂躁起來,拿起李小漁放在桌上的圓珠筆便開始在牆上畫起了圓圈,一圈一圈的。
她的這個舉動讓李小漁和周煥然極為驚詫,這竟然同方柔的狀況一模一樣,剛才周煥然無意中問出的一句正是當初將方柔推入淵藪的那句——你去了什麼地方?
詭異,
太詭異了!
兩個人足足緘默了十分鍾才掙脫了這莫名的鬼氣。
李小漁拉上周煥然便欲離開,他卻一把掙脫開來:“我們不能這麼離開了,我們不能丟下這個女孩!”
這一刻,他忽的想到了方柔,眼前這個女孩同方柔的情況如此相似,試想,如果今天來到黃老人的是另外兩個陌生人,他們遇到了瘋癲的方柔,他也不希望他們丟下她。
李小漁歎了口氣,拉上這個女孩下了樓,周煥然去結了帳,三人便急忙鑽進了車子。
他們離開旅館的時候是上午九點,直至傍晚時分,他們竟然還在鎮子中,當他們第三次看到圓滿旅店的牌子時,他們終於承認,他們在這個小鎮子中迷路了。
這個鎮子好像是一個沒有缺口的圓圈,這幾個小時裏,他們一直在轉圈圈,他們試圖找到來時的路,卻終是徒勞。
他們再次回到了圓滿旅館,今天的生意似乎不好,或者沒有生意吧,店主早早關門了,李小漁敲開門後,店主阿環甚是驚詫的問道:“你們怎麼回來了?”
“我們迷路了。”
店主阿環似乎有些驚愕:“你們迷路了,如果你們想要離開鎮子,隻需要沿著門前的路一直向東走就可以了,看到一塊藍色牌子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嗎,可是我們今天就是一直沿著路向東走的的。”
店主阿環思忖了片刻,回道:“你們明天再試試看吧。”
這一次,李小漁隻租了一間客房,這天晚上,她同周煥然都沒有睡覺,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反倒是那個陌生的女孩倒在鋪子上,沉沉睡了過去。
“對不起。”李小漁突然這麼說了一句。
“怎麼了?”
“我不該把你拉上,現在我們好像被困在這個古怪的鎮子裏了。”
周煥然燃了支煙,啪嗒啪嗒抽了兩口:“你想得太多了,店主不是說了嗎,明天我們隻要沿著公路一直向東走就可以了。”
“可是,我們真的可以出去嗎?”
“放心吧,肯定可以的,我們吉人自有天相。”周煥然說這席話的時候,心底卻是空蕩蕩的。
李小漁不再說什麼了。
[6]
有時候,我們總喜歡這麼想,明天,一切就都會解決了。其實,那不過是把絕望的時間向後推遲了一天罷了。
次日一早,周煥然便帶著李小漁和這個陌生的女孩離開了旅店。
離開前,他們特意詢問了店主阿環,店主信誓旦旦地說:“你們沿著公路一直向東走,看到一個藍色的牌子向左拐就能出去了。”
周煥然看了看油表,李小漁低聲問道:“油量還充足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隻是安慰道:“放心吧,我們一定可以出去的。”
李小漁抿了抿嘴,不再吱聲了。
車子啟動,他們沿著公路一直走著,李小漁坐在車內,她盡量用筆記下了周圍的一些門麵的名字,不過記了一會兒,她便放棄了,那些寫著名字的門麵多是一些“圓滿”、“方圓”,“圓圓”之類的奇怪名字。
中午時分,車子還在這條公路上開車,周圍能夠看到一些行人,他們似乎在熱絡的聊著什麼,李小漁抬眼看了看周煥然,他的額頭上已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知道,他已經慌了。
而她,也慌了。
他們沿著這條公路一直走,卻沒有看到那塊店主所說的藍色牌子。他們似乎再次陷入了那個怪圈中,不聽的打轉。
“我們要不要去問問鎮上的人?”李小漁一時沒了主意,提議道。
周煥然輕歎了一口氣,點點頭。
李小漁倏地推開車門,下了車。
她徑直跑到一個坐在路鐵椅上的老爺爺麵前,問道:“您好,我想請問一下,怎麼走能出鎮子啊?”
那個老爺爺熱情地指著東麵說道:“出鎮子的路很多的,你們沿著這條路向前走,看到十字路口向左拐便出去了。”
李小漁如獲至寶般連連道謝,她坐回車裏,堅定地說:“繼續向前,看到十字路口向左拐就出鎮子了。”
周煥然急忙啟動車子,十五分鍾後,他們確實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然後向左拐,但他們並沒有出鎮子,擺在眼前的是另一條平坦的小公路。
“這是怎麼回事?”周煥然問道。
李小漁搖搖頭:“我也不知道,當時那個老頭確實是這麼說的。”
恰巧此時一個中年婦女領著孩子路過,李小漁搖下車窗,問道:“大姐,打擾你一下。”
那個中年女人很是熱情,三兩步靠了過來,一臉笑意的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嗎,小姑娘?”
她將臉貼得很近,似乎熱情的過度了,這讓李小漁有些不舒服,不過她還是問道:“我想請問一下,要出鎮子怎麼走啊?”
中年女人指著她身後的路:“沿著這條路一直走,你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向左拐就能出去了。”
李小漁有些懷疑:“可是我剛才問了一個老大爺,他說沿著我們來的這條路遇到十字路口向左拐就能鎮子了。”
中年女人似乎很自信:“他說的是錯的,你按我說得走,一會兒就可以離開了。”
李小漁道了謝。
眼下,她隻能相信她一次了。
“她怎麼說?”
“她說沿著這條路向前走,遇到十字路口向左拐就能出鎮子了。”
周煥然沒有多說什麼,車子倏地一下竄了出去。
十五分鍾後,他們看到了一個十字路口,不過讓他們再次失望的是,當他們將車子向左拐的時候,看到的又是一條嶄新的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還沒有出去!”李小漁驚叫道。
周煥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了,我覺得包括店主阿環在內,他們三個說的都是假話,或者他們根本不想讓我們出去,或者他們也不知道出去的路。”
“這怎麼可能,剛才那個女人說的很堅定的!”
“那你說說看,為什麼我們走不出這個小鎮子,我們想要求救,卻找不到派出所和政府,想要找朋友來接我們,我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裏,隻是這個小鎮子叫做黃老人,該死,真該死!”周煥然第一次失態了,或許是反反複複的折磨終於讓他有些支撐不住了。
李小漁滿腹委屈,眼球將淚水壓迫出來,過了幾分鍾,周煥然心中的怨氣漸漸消散了,他驀然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失態:“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大聲吼你,其實,我也隻是著急,我也想走出這個鎮子。”
李小漁微微頜首:“我沒事的,我隻是自責,當初不該拉上你,讓你再趟這淌渾水。”
周煥然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帶著男人特有的溫度:“不要自責,既然我們能夠進入這裏,就一定能夠安然出去的。”話落,他手握方向盤,再次啟動了車子。
他們每遇到一個行人,便停車詢問,每個被詢問的行人都是熱情的幫他們指路,告訴他們繼續走,見到十字路口向左拐,當他們第十次遇到十字路口向左拐的時候,車子終於徹底停了下來。
“怎麼了?”
“車子沒油了。”周煥然用力拍了拍方向盤。
這一刻,他們離開鎮子的希望徹底渺茫了起來,他們開車都沒有走出這裏,更何況現在隻是依靠步行了。
誰知這時候,一直坐在後座上的陌生女孩忽然開門下了車,周煥然追了上去,邊追邊回頭囑咐道:“站在車子旁邊不要離開,我一會兒就回來。”
李小漁本想再說點什麼的,不過周煥然同那個女孩便跑遠了,漸漸的,他們縮成了兩個點,咻的一下,消失在了視野之中了。
等了好久,李小漁都沒有等到周煥然回來,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周圍的門市都相繼關門了,她有些慌張,急忙摸出手機,撥通了他的號碼,不過緊接著她便發現由於他下車很是匆忙,手機還放在車上。
李小漁看著周煥然離開的方向,驀然發現,或許,他也已經迷路在這古怪的鎮子中了,他找不到回來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