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地獄美人”,莫北心裏便起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他呆呆地看著馮苗苗消失在門口,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他有些後悔,自己真不該那樣衝動打了她。
員工們見到這種老板家族的家醜,都不說話了,低頭去做自己的工作。莫北看了看呆在一旁的楊夢,尷尬地笑道:“沒事的,她就是這樣,過一會兒就好了。”
莫北走後,楊夢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發呆。她心裏清楚莫北對她好,但是,馮苗苗的憤怒又讓她感到有些害怕。她慢慢整理前任秘書小琳留下的東西,當她打開電腦,竟意外發現小琳留下的一個便簽文檔,這相當於電腦上的備忘錄之類,小琳似乎因為匆忙而忘了刪掉。
“這幾天,莫總變得好可怕,似乎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了。”
“我在他的桌上看見人的斷指,害怕極了,我該怎麼辦?”
“我應該盡早離開這個公司。”
……
馮長正
馮長正坐在二樓陽台的搖椅上,雙目出神地望向前方,然後長歎了一口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在他的身後,馮苗苗正在哭訴著今天在龍騰公司的遭遇。
“爸爸,莫北他太欺負人了!”馮苗苗流著淚說。
“苗苗,離開莫北吧!”馮長正緩緩說道。
“什麼?”馮苗苗以為自己聽錯了。
“和莫北分手吧!”
馮苗苗吃了一驚,這不像從爸爸口中說出的話,她和莫北的戀愛一直得到父親的大力支持,可是現在,就因為這小小的一架,就勸他們分手,這太不合常理了。雖然今天莫北打了她,可是她也感到後悔,他和那個小狐狸精的關係並未明確,自己真不該到龍騰公司去鬧,畢竟男人都是要麵子的。自己真是太衝動了,走了大大的一步錯棋。其實她心裏並不想和莫北分手,在和莫北的交往期間,她曾和他吵鬧過無數次,但每次都會霧開雲散,父親也會勸他們和好,甚至親自當和事佬。可這次為什麼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直接勸他們分手呢?
馮苗苗一頭霧水,不解馮長正的意思。
“你不可能再跟莫北在一起了。”馮長正又說道,“趁這個機會,跟他分手最好。”
“為什麼?爸爸,為什麼?”馮苗苗走到父親跟前,看到父親的眼裏透著複雜憂慮的目光,這種目光她以前隻有在父親遇到非常棘手的大案時才看見過。難道,莫家遇到了什麼“麻煩”?但憑莫家的勢力,有什麼不能擺平的?莫北的爸爸——莫天遠,雖然從市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可在江靈市的餘威尚在,加上莫南在黑白兩道都是響當當的人物,誰見了都讓他三分。莫馮兩家是世交,在很早之前,莫天遠還是江靈縣法製局局長的時候,馮長正就是他的下屬,後來,莫天遠當上了副縣長、縣長,江靈縣撤縣設市時,又成了江靈市的第一任市長。馮長正也跟著升任市檢察院檢察長。兩家的關係向來不一般,她和莫北的關係一經確定,就得到了雙方家長的大力支持。馮苗苗怎麼也想不通,父親的真正意圖是什麼。
“你不要問為什麼了,總之,今後不許再去找莫北,不許跟莫家人發生任何關係。”馮長正嚴肅地說道。
馮苗苗傷心地問道:“你們都怎麼了?為什麼都那樣反常?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說完,跑回自己的房間裏,撲到床上痛哭起來。
馮長正聽到女兒的哭聲,心中痛了一下,捏緊了搖椅的扶手。
也許,這本是一個錯誤!自己這一生犯的最大的也是最不可饒恕的錯誤。從那時起他就在想,報應的一天總會來到的。十多年來,他都在痛苦和自責中度過,有時還做噩夢,夢到自己在地獄裏被閻王審判,四周是陰森森的霧氣,站滿了凶神惡煞般的鬼,它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刑具,準備隨時對他進行拷問。不知從何處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喊冤聲,令人膽戰心驚。
這一審就審了一夜,醒來的時候,滿身都是虛汗,似乎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一般,以至於馮長正經常產生這樣一種錯覺——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地獄裏被審問過?
現在,真正的現實中的報應就要來了!剛收到那張照片時,他還以為那是個惡作劇,於是當馮苗苗發現這張奇怪的照片時,他就隨口編了個謊話,可是,後來事情的發展,讓他越來越覺得心慌。十幾年來一直為之焦慮的這一刻終於到了。但他沒想到,會以這種殘酷的形式出現。他知道,“地獄美人”是為什麼而來,但他猜不出她是誰?難道她真的是從幽冥而來嗎?她的下一個目標是誰?
想到這兒,馮長正不禁打了個深深的冷戰。
莫北
莫北看向霧靄沉沉的江靈湖,湖水幽深碧綠,一直延伸入朦朦朧朧的白色霧氣中,微風迎麵吹來,帶著些森寒之冷。這一段時間,他一直被“地獄美人”和那幾樁恐怖的殺人案困擾,很少能靜下心思來好好欣賞這些野外的湖光山色。今天是周末,他特地約了楊夢,來江靈湖為她拍寫真。
“夢夢,工作還順心嗎?”莫北問她。
楊夢點了點頭,經過幾天的熟悉,做慣了接待秘書工作的楊夢很快進入了角色。因為是莫北介紹的,公司裏的人都對她很客氣,為了不讓人說閑話,她隻有努力工作,把一切都做到最好,莫南也對她的工作相當滿意。
“這我就放心了。”莫北笑著說,指著前方的一棵在湖邊低垂的柳樹說,“你看,這兒的景色棒極了,煙波浩渺的野湖,霧氣中透出的朦朧的金色陽光與青綠的湖水交相輝映,水邊的垂柳就像一個梳妝少女,如果再配上你,幾乎就成了一幅完美的印象派畫作。”
“我可不懂什麼藝術。”楊夢笑道,“不過這兒的景色確實很特別。”
“對我來說,你就是藝術。”莫北說。
楊夢看到他的眼神中那熾熱的光芒,心不禁一動,像隻慌亂的小鹿一樣在胸膛裏跳躍起來。
莫北支起三角架,架上奧林巴斯專業照相機,取起景來。楊夢在邊上看著熱情高漲的莫北,有些癡癡的出神。調校完畢,莫北拉起楊夢的手,讓她站到柳樹邊,指導她擺各式的POSE和攝像模特的種種技巧,乖巧聰明的楊夢很快就學會了如何適應鏡頭,讓莫北高興得連叫OK、Very Good,對這次的攝影非常滿意。
湖畔邊,楊夢就像一個來自古典童話裏的公主,使莫北回到了小時候的遐想中。有那麼幾次,他盯著鏡頭裏的楊夢,竟忘了按快門。自己從來沒有為一個女子如此神魂顛倒過,也許是上天安排了他們在梁錚葬禮上的相遇。他用鏡頭捕捉著女孩微妙的表情,他要拍出楊夢最美麗動人的瞬間。
不知不覺間,湖上的薄霧漸漸散去,江靈湖露出澄靜秀美的真麵目,陽光照在湖麵上,金光粼粼,湖邊綠蔭如煙。
莫北完成了攝影創作,和楊夢一起坐在岸邊一棵大榕樹下休息,他從車上拿來塑料布鋪在草地上,擺上精心準備的野餐食品。榕樹的樹冠像大傘一樣遮住了陽光,樹陰下清涼無比。
“說說你的爸爸媽媽吧!”莫北說,他很想了解楊夢的一切。
楊夢的眼簾垂了下去,若有所思,然後抬頭說:“我的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我了,我是由養父母帶大的。”
“哦,對不起。”莫北道歉說,他想不到,這美麗的女孩還是個孤兒,她太可憐了。
楊夢微笑著搖搖頭:“不要緊,就說說我的養父母吧,他們是普通的國營企業雙職工,他們都是善良的好人,一直把我當親生女兒對待。所以,我並沒有吃什麼苦,反而過著快快樂樂的幸福生活。”
“原來那幢小樓是他們的。”莫北點頭說。
“嗯,隻是,他們去年被哥哥——就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接去澳洲住了,國內的房子就給了我。”
“你現在就一個人住?”
“就一個人。有時候,也挺孤獨害怕的。前幾天,他們來信說,讓我也去澳洲,可我還不想離開家鄉,這兒挺讓我眷戀的。”楊夢悠悠歎息說。
“如果以後覺得孤獨害怕,就打個電話給我,我不能幫你什麼,陪你聊聊天還是可以的。”莫北說。
“謝謝,我都習慣了。”楊夢抱著膝笑道。
“對了,你覺得莫總最近是不是特別有些心神不寧的?”過了一會兒,楊夢問。
“我哥?他肯定為那幾個案子弄得神思恍惚了,你不必擔心。”莫北說。可是說到這兒,他心裏也有些害怕。“地獄美人”早已向哥哥發出危險的信號,可“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幽靈,忽隱忽現,令人捉摸不透。特別是羅迷娜的慘案發生後,莫北心裏更著急了,不知道這個“地獄美人”會在什麼時候向哥哥下手。但他必須安慰楊夢,這個水一樣純淨的女孩不應該卷入到這些複雜可怕的事情中來。
“你跟我說說,莫總是怎樣的一個人?”楊夢說。
“他啊,表麵雖然看起來嚴肅認真,不苟一笑,可是內心裏還是生著團年輕時才有的那種激情。雖然也有一些小缺點,但也算不上什麼大錯誤。更要緊的,他對家人非常好,又事業有成。我對他很崇拜,這才是成功的男人。”
“看來他也是個不錯的領導。”楊夢笑道。
“當然,你在他手下工作,不用擔心會吃虧。”莫北說。
楊夢還想問什麼,突然,遠處傳來一串尖叫:“救人哪!快來救人哪!”
他們連忙站起來往出事處看去,卻見湖麵上有個小孩在拚命掙紮,頭在水麵浮上浮下,看樣子已經堅持不住了。岸邊還有幾個小孩,站在那兒喊救命。
“那小孩溺水了!”楊夢驚叫道。
話音未落,就見莫北飛步跑向小孩落水的湖邊,一邊脫掉上衣,一頭紮住了湖水中,朝小孩奮力遊去。
楊夢提心吊膽地站在岸邊看著莫北在湖裏救溺水的小孩,直到他們安全上了岸,她才鬆了一口氣。
小孩嗆了不少水,還好救得及時,咳嗽了一會兒,沒什麼大礙。
莫北全身濕漉漉的,楊夢連忙跑到車上取了條毛毯蓋在他身上。
“你真勇敢!”楊夢敬佩地看著莫北。雖然莫北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但到關鍵時刻卻一點也不含糊。
“這沒什麼,小事一樁!”莫北恢複了精力,用毯子擦幹身上的水,交代那些頑皮的孩子們以後不要到湖邊玩耍,便和楊夢回到車上,開車回市區。
楊夢默默看著專注駕駛的莫北,心潮起伏不定,她不知道今後自己還會與這個年輕人發生什麼樣的故事,心裏打不定主意,是否應該把這個故事繼續下去。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將近市區,天上忽然烏雲密布,有如大軍壓境,一場大暴雨就要來臨了。
郭造
郭造垂頭喪氣的撐著傘走在大雨中。今天這暴雨大得有些嚇人,從中午一直下到晚上,仿佛把整個城市都泡在水裏了。
從公安局出來時,天已經黑了,郭造回到家,吃了晚飯,卻不敢待在屋裏,撐了把傘在街上亂逛。這幾天,他一直蹲在公安局裏,一來警方要對他進行調查訊問,二來他自己也不想離開公安局,因為那兒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幾天下來,警方並未發現他敲詐莫南的犯罪事實——那裝有兩百萬元的箱子肯定被“地獄美人”順手帶走了。他不知是慶幸還是懊惱,因為這樣一來,雖然他的罪行得以暫時掩蓋,但不能再在局子裏待下去了。下午,樂少強通知他可以走了,他還央求樂隊長能讓他多住幾日,樂少強說你這不是把刑警隊當旅館了吧?他說“地獄美人”要殺他,可是他也知道,沒有確切的證據,警察不可能浪費警力去保護一個平常人,最後,他還是被趕出了刑警隊的大門。失去了警察的保護,郭造惶惶不可終日,總感覺“地獄美人”會隨時出現。
這次敲詐到那兩百萬,真是樂極生悲,賠了夫人又折兵!郭造不禁對天哀歎。
雨越下越大,已經快到深夜,城市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了行人,隻有馬路上的車子在大雨中呼嘯而過,濺起很高的積水。每當車子經過,刺目的大燈燈光便穿破雨簾,刺得郭造睜不開眼睛。他的身體在打烊的商店卷簾門上投下不斷變形的影子,常常嚇了自己一跳。
還是回去吧!郭造有些害怕。可是,他又不敢回家,羅迷娜的下場讓他心有餘悸,心裏盤算,準備在附近找家旅館住下再說。
走了沒多遠,就見一條小街口設有旅館的燈箱,郭造心中暗喜,加快了腳步。
小街寂靜無聲,仿佛成了一座死城,沒看見半個人影,一排破舊的路燈在雨中透出昏黃朦朧的燈光,像一個個憑吊者肅立在路邊。這讓郭造感到很不安。
似乎有一雙眼睛在黑暗處盯著他!
郭造的心髒開始撲撲狂跳起來,可那個旅館似乎還很遠,那些該死的招牌都把距離縮短了。就在這時,他看到前麵的地上有幾張白色紙片,那些濕紙片在路燈下顯得非常突兀。它們就像在誘著郭造,吸引他撿起它們看個究竟。當郭造撿起其中的一張翻轉過來時,頓時嚇得連傘都拿捏不住,跌坐在雨地上。
——那是“地獄美人”的照片!照片上那妖豔女子在這種雨夜環境下更顯得詭異陰森。
為什麼?為什麼它會出現在這裏?她終究還是來了!郭造毛骨悚然,連傘都忘了撿,爬起來就往回跑,可是,狂跑了不一會兒,他突然感到雙腿發軟,四肢無力。怎麼會這樣?郭造痛苦地扶住牆壁,胃裏有如火燒。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襲上心頭,那是對死亡的恐懼,就像毒蛇一樣從腳邊爬上來,冰冷地纏住了他的全身。
他跪倒在雨水裏,背後有一道冰冷的視線讓他心裏發毛,他赫然回頭,發現在背後十幾米處的那個街口慢慢走來一個人,那人全身披著紅色的雨衣,在大雨中有如一個幽靈。
——“地獄美人”!!
“救……救命!”郭造想喊救命,可喉嚨像針刺似的,發出的隻是沙啞得連他自己也聽不清的模糊聲音。他隻得拚命向前方爬去。
但他實在爬不動了,雙手雙腿就像發了泡的麵條似的,撐不起沉重的身體,像一隻被截掉四肢的狗一樣趴在了大雨傾盆的路麵上。
前方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在雨聲裏聽不大分明,但他確實感覺到了——有另一個人向他走來。那人走到他前麵,停了下來,雨水從紅色雨披上不斷滴落在他眼前。
郭造努力抬起頭,看到了一張讓他魂飛魄散的臉——是那張鬼一般的藝伎麵具!她就是殺了羅迷娜的“地獄美人”!
可是,背後街口的那個人又是誰?!
郭造向“地獄美人”伸出手去,他想摘掉她的麵具,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
在模糊的視野裏,他看到那人輕輕摘掉了麵具,他努力分辨這張仿佛隔著一層磨砂玻璃似的臉,終於看清了它的真麵目。
“是……是你!”他擠出兩個字,似乎看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股難以忍受的疼痛從肚裏滾上來,噴出一口血,向上伸的手臂突然重重的落了下去。
一張“地獄美人”的照片像落葉似的飄落在郭造的臉上,又被雨水衝落到他嘴邊,郭造口中不斷噴湧出的鮮血染紅了它。郭造圓睜著眼睛,身體還在微微抽搐,但他已經看不見它了!
一切又都恢複平靜,暴雨仍然傾盆而下,衝掉了所有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