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我哥刁北望著手中的酒杯說,“隻要死亡的影子還沒現身於日常生活,就應該盡量少回顧夢魘,少檢點卑微,否則,生活尚未完結,那回顧出來的夢魘和檢點出來的卑微,就有能力產卵甩籽,去繁殖新的夢魘新的卑微,把人攪得不得安寧。”
“那你,為什麼要,要寫傳呀?”
“這還用問,我已經被老天爺派來的奪命小鬼彈了腦門呀。”
我哥刁北終於找到了他的表述思路。或者,那思路早已在他心裏,隻是具體表述時,他多少有些難以啟齒。現在他的唇齒都啟動了,按照他設計過的思路穩步前行,這讓我和我妹刁星猝不及防,一下子,都目瞪口呆了。看來,他說他死了,至少精神的他已經死了,並非虛言。不光他表達的意思與我姥相近,對這場傾述,他選擇的時機與對象,也明顯在模仿我姥。我姥死前,把我們家的舊事交付給他,他是她最親近的長外孫子;我哥刁北,肯於向他人回顧與反省自己的一生時,是否也因為他已看到了自己的死期?二十年來,我和我妹刁星已由他的弟弟妹妹進入了他的朋友行列。他熟人較多,朋友極少。
我哥刁北開始正經八百地對我和我妹刁星說話時,我們冗長的生日晚餐已經結束。他麵色微紅,但全無醉意。總共我們仨也沒喝多少酒。我們清醒的狀況,更像三個審慎的生意夥伴斟酌合同。我哥刁北開宗明義地說,某種意義上,他是個騙子,是招搖撞騙者,隻不過,他的招搖撞騙不涉及具體的利益目的,是精神性的。我和我妹刁星大氣不出,注視著他的紅唇白齒。他的說法聳人聽聞。誠懇、嚴肅、字斟句酌,但也確實聳人聽聞。他繼續說道,當然,是時代安排給他一個騙子的位置,是社會讓他出任了騙子的角色,這是他無力改寫的基因圖譜。他唯一可為自己辯護的是,他這騙子,從未主動行騙,而他的毛病,也屬於人皆有之的人性弱點。他說,他知道他不值得人們尊重和崇敬,但被尊重被崇敬感覺太好了,他喜歡享受那種精神優越,他便沒勇氣戳穿自己的畫皮,默認甚至慫恿了針對他的小小的造神運動。我哥刁北的表達漸趨平實。他說,他隻不過是個偏愛思想的讀書人,與大部分普通人沒什麼兩樣,一無所長,一事無成,可僅僅因為他的經曆中有些傳奇因素,便贏得了叛逆者反抗者的榮譽獎章,又被非主流的民間曆史書寫成英雄——另類的英雄。這是我自己的喜劇,他說,又是無知庸眾的鬧劇。他說,以他對人性的了解,沒人不首先渴望得到主流的接納,香車寶馬,錦衣玉食,指點江山,一呼百諾,那才叫真正的實現自我。所謂義無反顧的叛逆與反抗,那是被動的選擇,正因為這樣,接受招安,才是所有異數的終極目標。高估異數的境界就是懷疑上帝,懷疑上帝對人的設計有過閃失,那是不可以的。曆史曆史著,這是海德格爾的話,我哥刁北說,我們必須承認,同樣的道理,邏輯邏輯著,規律規律著,生活生活著,人性人性著……他的繞口令,把他自己也說笑了。他不再繃得那麼緊,我和我妹刁星也得便喘了口氣。他說,其實社會生活特別簡單,它設定一些基本的遊戲規則,人人都守著這規則玩保證太平無事。可任何規則都派生禁忌,而禁忌必然產生反彈——畢竟,人的內心比社會生活複雜,複雜導致了人與人的不一樣,更導致了口是心非,於是,每個人都渴望用自己的規則替代別人的規則。當然了,絕大部分人無力製訂規則,無那能力也無那權力,他們隻能在表麵順從禁忌的同時,在心裏反感,並且為增加反感的合理性與解恨度,轉而去塑造自己的代言人,以此作為心理的寄托,至於那代言人與心理的寄托對象是否真有資格,倒不重要了。我哥刁北說,他已經厭倦了作為一個符號而不是一個人的生活。他說,如果他光讀書而不是與幾個愛好相同者密切往來,如果他去了人潮湧動的天安門廣場但沒被迫登高發言,如果他有正常的家庭生活而妻子沒偷偷地私奔日本,如果他曆史上的不良記錄沒成為他讀大學的阻力,如果按他的能力水平,他能得到一份以校對員標準為起點的固定的、文化性質的工作,如果他的閱讀興趣在理工農醫上,隻與人們的衣食住行有關並且隻服務於衣食住行,如果他也關注哲學曆史思想政治,但並不賣弄名言警句也不追求出語驚人,如果別人虛構他的形象時他能從最初就還原自己恢複本相……那麼,他還會成為人們心目中反抗叛逆的一個標簽嗎?很可能,他說,他隻是一個不特別平庸的小公務員,一個不十分腐敗的小幹部,一個不過分誤人子弟的小知識分子。是曆史的陰差陽錯造就了“這一個”他,他成了他人抗議禁忌其實是屈從禁忌時的借口,一個自欺欺人的借口。他說,少年時代,他更渴望的是和倪可強他們去打架拍婆子,去呼朋引類宣泄感官,可他膽小,羞怯,前怕狼後怕虎,不願意讓我姥操心,就隻能讓乏味的哲學幫他打發時間,而他漸漸愛上哲學,則是哲學滿足了他的另一種虛榮,幫他提早進入了成人世界,使他的小聰明找到了合適的展覽空間;他說,青年時代,他最羨慕的不是遇羅克,不是費文華或者梁棟,而是藍翎李希凡或聶元梓蒯大富這種能博得最高權威青眼的人,他希望他有資格隻批判別人隻抓別人,可不幸的是,他成了個兩度被別人戴上手銬的人,而被人戴手銬時,他想到的,也不是理想正義真理尊嚴那些東西,如何有效地推卸責任栽贓汙告以保全自己,成了他思考的唯一問題;他說,他太想寫出自己的書了,除了《桃花源——共產主義實驗縣》,他至少還構思了十份思想著作哲學著作社會學著作的題目和寫作提綱,可他頭腦空洞,文字澀滯,寫不出來,他隻能擺出不屑一顧的姿態,轉而以在嘴巴上刻意標新立異,在行為上假裝虛無散淡來欺人懵市;他說,不論從個人的角度還是社會的角度,他都隻喜歡破壞而無能力建設,隻能靠離經叛道的形象來維持自信塗抹虛榮,他把遊手好閑作為精神貴族的標簽,把放棄追求當成蔑視群倫的資本,他不願負責任,不想盡義務,不肯踏踏實實地為任何事情多盡心力,對社會對親人對朋友,他都是一個冷漠的人,自私的人,無用的人;他說……
“別說了大哥,你不是這樣的人,在所有人心目中,你都是……”
“哥,你這麼,血淋淋地解剖自己,我不懷疑你的真誠,也不懷疑一定程度的真實,可你把內在動機和客觀事實這麼生硬地對立起來……”
這樣的談話,前所未有,我哥刁北對自己動真格的了。我理解了他為什麼要過這個五十歲生日,他想與自己的過去訣別。訣別,允許有個世俗儀式。我驚訝之後,受到了感染。我想我應該參加進他的這場自我審判,參與解構關於他的神話。神話出之於生活,但生活不是神話。已經好些年了,我對我哥刁北那種盲目追星的熱情,那種無條件的崇拜景仰,早已減弱甚至消逝,他在我心中,已不再隻是離奇的故事,詭異的傳說,特立獨行的生活樣板。他是一個平麵化世界裏個性元素比較突出的普通人。但現在,他如此激烈地貶損自己,我又不能同意。我尊重他,一如既往。我欣賞和迷戀他的才智、學識、個性、人品以及敢始終如一地輕慢常人眼裏那些幸福指標的勇氣和力量。在一個異化無所不在的世界上,他能盡量不失自我地活著,即使有表演成分,也屬難得。這世界上,又有哪個人不是演員不在表演呢?我欣賞和迷戀他作為一個普通的生命個體,在與時代生活的勾連糾纏中,能劃出自己獨特的軌跡。那軌跡可能自覺度不夠,有些被動無奈,因而別別扭扭不陰不陽。但有獨特這條,也足夠他引為驕傲。我把我的意思表達了出來。我妹刁星懵懂地看我,我哥刁北審視地看我。我沒去揣摩他們看的意思,繼續表達我的想法。我認為,雖然就在幾小時前,我哥刁北否定了他那個說法,“人是大自然放出的屁”,但我敢斷定,它的理論基礎,仍然是我哥刁北心中的底色。我這樣說,我哥刁北沒反駁我。我說,他以屁喻人,並非借此對社會上的勢利眼與等級製發怨泄憤,想通過屁的意象強調眾生平等,萬物同一。他奉名言雋語為圭臬,以引經據典為所長,這的確有些皮相和做作,天真和幼稚,但這並不說明他就是個易受蠱惑的浪漫主義者,唯書唯上的教條主義者,如果非要給他戴頂帽子,可以說,他是個以敗為勝的個人主義者,缺少徹底性的虛無主義者,心服口不服的理想主義者。我堅持認為,他在寂寞中的隱忍,在等待中的積蓄,是對一個難以預期甚至遙遙無期的輝煌時刻的忠誠企盼。他以屁喻人的核心意思並不深奧,他隻想說,我們這等區區生命,根本不配自以為是,沒有理由感覺良好,我們人類,不過是老天爺疏通腸胃時,放出的屁,有的是悶屁,有的是蔫屁,有的是似有若無的小呲溜屁。這些屁,放出來就放出來了,無聲無息才對,有等於無才對,一點都不該渴望還能炸出個響來,溢出些味來。隻有為數很少的人,才配被稱作響屁臭屁,他們是領袖、偉人、名流,是能聳動視聽惹人關注的角兒和腕兒。我哥刁北的苦惱在於,他很清楚人人皆屁,所有的人物們都是一絲氣流,可他又同樣清楚,人物們和非人物們作為氣流又流法有異。他認同自己悶屁蔫屁小呲溜屁的地位,又不能不對響屁臭屁心向往之。這造成了他的內心撕裂。他知道,作為響屁臭屁,同為皇帝的劉邦與溥儀成色不同,同為妓女的小鳳仙和李師師質量有異,他還知道,基督佛陀也好,孔子孟子也好,但丁達·芬奇莎士比亞也好,即使都是重量級的響屁臭屁,在不同人眼裏,那響與臭的高下優劣也迥然有別。可也正因為知道這些,他的撕裂便無法彌合,如果真有可能,他成了低等級的響屁與一般化的臭屁,他內心仍然不會好受。他隻能以消極的辦法解決問題:提前抹去自己響與臭的可能性。這既取決於他對自己缺乏真正響和臭的素質的基本判斷,也源於一種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式的清醒。他的痛苦是種必然。大部分人與他不同。首先,他們不認為人類隻是大自然裏無足輕重的一絲絲氣體;其次,對自己默默無聞的悶屁蔫屁小呲溜屁的命運能安之若素,甚至誤以為悶屁蔫屁小呲溜屁就是響屁臭屁;最後,真成響屁臭屁了,也不計較響的是否隆重,臭的是否悠久,隻要響了臭了就心滿意足,至於如何做到更響更臭,是否還能更響更臭,則取騎驢看唱本摸著石頭過河的態度。所以,我斷定,我哥刁北現在廢棄前言,自我否定“人是大自然放出的屁”這一論斷,不是宇宙觀問題,隻是方法論問題……我一口氣把要說的話說出來,有些衝動。我想冷卻一下自己情緒。我起身去廚房又拎出三聽啤酒,給我哥刁北我妹刁星和我自己分別起開。我哥刁北麵無表情,把我推過去的啤酒又推回來;我妹刁星托起啤酒左右端詳,若有所思。
“你們還想聽我說嗎?”我哥刁北掐滅煙頭,低聲問。
“想,”我和我妹刁星同時醒過腔來,“想聽想聽你說你說……”
人類某些奮鬥的特點,在於其目標的不可能實現,其實,一切精神性的終點,都會隨著人們向它們邁進而往後退去。我哥刁北稍不留神,格言句式又溜了出來。他咧嘴,微笑,繼續說。他說以前的他,自以為是個有勇氣踐行屈原詩句的人,雖然知道所有的目標都虛幻不實難於抵達,可也樂於上下求索。不問收獲隻問耕耘嘛。可事實不是這樣,無休止的追求太累人了,這世界上,隻有少數人能體會到那種勞而無功的幸福,他現在承認,他不是少數人而是多數中的一個,所以,他要給自己虛妄的過去來一個了斷,如果他言過其實或矯枉過正了,請我們理解。我和我妹刁星都表示理解。我為他不接我的話茬略感遺憾。我哥刁北說,熟悉他的人,總認為他破罐子破摔,認為他的述而不作是消極度日,浪擲才華。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更有替他責備社會有眼無珠的意思。我哥刁北說,他從未把自己看成破罐子,因而也沒破摔過。他的所謂消極度日浪擲才華,隻是混淆視聽的假象,事實是,他並不知道如何積極,他也根本沒有才華。他的“不作”,是無力“作”。他說,人人都有自己的“本相”,一個人能活出“本相”,即散發的是自己的汗味肉味,不論當皇帝還是當乞丐,都算製造出了生命的意義。那也就行了。生命本無意義,就像魯迅說的路。路是人走出來的,生命的意義是人活出來的。我一直覺得,他說,像我姥那麼一輩子,除了惦記我和我媽加上刺繡,就再什麼都不懂,是沒意義。可現在想想,與她相比,我飽讀詩書悲憫天下,卻連自己活命都得倪可心接濟,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養育女兒,對朋友——比如你倆,是我親人也是我朋友,不能給予任何幫助,我這又算什麼狗屁意義呢?我哥刁北說,人呀,永遠是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渺小的東西。我這輩子,總拿懷才不遇當擋箭牌,其實我就是個累贅廢物,立刻死掉才算造化。當然了,如果我這身皮囊還在,上帝不立刻將我帶走,我也不會拿不合適的了結方式讓親人跟著丟人現眼——畢竟我還不是貓嘛。我哥刁北抓起我的啤酒罐,喝一大口。哈,真痛快。
我哥刁北解脫似地伸個懶腰,不深沉了。我和我妹刁星都聽出了些滋味,希望他能再說下去。他提到了“意義”呀,這是我倆最想從他那裏打探個究竟的東西。可是,他結束了對“意義”的“務虛”,重新開始務“傳記”這個實了。
“刁鬥,我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能答應我了嗎?”
“什麼?”我怔怔地看我哥刁北,又看我妹刁星。
“給大哥寫傳呀。”我妹刁星提醒我。
“哦,哦哦。”我尷尬地搓手,把我喝空的兩個啤酒罐推向一邊,仰脖灌第三聽。照理說我不該拒絕我哥刁北的任何要求,為他寫份流水豆腐賬也沒什麼難的。可此時,我不能不想到,也許這本所謂的傳,就是我哥刁北的臨終遺言,是他向命運簽署投降書前,最後的反抗表演與叛逆展覽。就像他忽然看重五十歲生日這個世俗儀式一樣,他完全可能,也忽然看重起一份荒唐的臨終遺言來。隻是,他這個十來年裏替別人寫了兩三千條臨終遺言的人,也想體驗一下被人“代擬”的感覺。如果我答應他,但又遲遲不能把他的臨終遺言交他驗收核準,也許,他就會永遠臨而不終。“我寫,哥,我答應你。”
吃過晚飯,見我姥還抹眼淚,我哥刁北心軟了,說好吧姥,我答應你,今晚保證把信寫好,明早你郵。此前,整頓飯的工夫,麵對我爸發來的電報,“清空雜念溫習功課全力以赴備戰高考”,他一直不吐口,不答應給我爸我媽寫信。他隻說,他們這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跟我斷絕關係,我出不出獄的與他們無關,考不考大學也與他們無關。我姥倒可以再給我爸我媽發封電報,說我哥刁北順利到家了,在這之前,收到我哥刁北將獲釋的信後,她已往沈陽拍過電報。她很希望,我爸能去接我哥刁北。文化革命已不搞了,恢複與我哥刁北的關係應該可以了吧?我媽也是這麼想的,她對我爸說,你接去不?你不去我去。我爸堅決阻止了我媽。先別輕舉妄動,還是再看看形勢,我爸說,關心惦記不在一時一事,他又說,兒女情長上不必窮講究,關鍵是多考慮一下他的未來。我爸說的未來,是指高考。現在我哥刁北真到家了,我爸我媽錯過了主動向我哥刁北示好的機會,讓我姥失望,她轉而希望,我哥刁北能親自寫信,掉過來向爸媽示好。畢竟我爸的電報也是示好的意思,算個低一等級的示好方式吧,對它也要有個交待。現在我哥刁北答應她了,她很滿意,她感激地看一眼我哥刁北,小心翼翼地回自己房了。我哥刁北起身送我姥,在我姥那屋門口站一會,重回自己屋,對著牆角的小書架久久發呆。架上的書,一塵不染,好像一直苫在書庫裏沒上過架。我哥刁北的小書架不是書庫,他的書,攀上他的小書架前,大部分都在一些大書架上擺放過多年,兩三分舊都算新的。而且,書招灰,總沒人動,苫上灰也大。我哥刁北知道,他的書能一塵不染,是我姥經常摩挲的結果。他不在家,在我姥眼裏,它們是他替身。平常我姥報紙都不看。我哥刁北眼睛模糊了。他想到了他答應過我姥,今晚會給爸媽寫信。他翻出鑰匙,打開他那張小書桌的抽屜。抽屜裏有空白筆記本和空白稿紙,寫了字的,都搜走了。他下意識地翻動抽屜裏的紙本。在一個空白筆記裏,他看到一樣帶字的東西,是封電報,夾本子裏。他好奇地把它抓了起來,剛一搭眼,就險些沒大聲叫喊出來:“北京市東城區明星胡同43-1號刁北可於三號前來電話二四九三貂蟬的媽媽於二一二客房”,一遍,兩遍,三遍……他沒忍住,叫喊聲終於衝出了喉嚨:“姥——”剛才他的眼睛隻是模糊,這時已經淚流不止。他邊喊邊奔向我姥那屋。在我姥那屋門口,幾乎和應聲而出的我姥撞到了一起。我姥還沒睡。
“對不起刁北,”我姥好像知道我哥刁北何以如此,她的臉上滿是羞愧,“我正想呢,該怎麼告訴你。這電報,是你剛走那會兒,收到的;我看你時沒帶上它,也沒提它,是怕,影響你心情——”我哥刁北相信,這是我姥的真實想法,可她接下來說的,也真實嗎?“這電報寫的,不明不白,我怕它給你,惹新麻煩。像那句,貂蟬的媽媽,就像暗語,就像江姐甫誌高他們,楊子榮座山雕他們,說的那種話,我不敢應呀,不敢回那個電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