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監督局的日式小院古色古香,圍牆很高。圍牆的原色看不出了,幾個工人正往上邊刷磚紅色塗料,幫助它舊貌換新。牆頭水泥帽裏齜牙咧嘴的碎玻璃碴子,也新鑲的,它們以晶亮閃爍的陰損之光睨視著有可能出現的爬牆者,一如南汀勞教所或晉城監獄的高壓電網那麼歹毒。我哥刁北沿牆根走,遇到一圈人,想繞過去,卻聽到了我爸的聲音。
“小夥子,你不要有怨言嘛,你想想,我們為什麼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還不就是因為這樣做符合人民利益,而你是誰,你是人民之一員呀,也就是說,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符合的就是你的利益的,你怎麼能不維護自己利益呢……”
“嘿嘿,我沒利益,我不用維護……”
“你這樣想真讓人痛心,怪不得魯迅要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呢。那我問你小夥子,在萬惡的舊社會和醜惡的資本主義社會製度下……”
“好了好了大叔我鉸還不行嗎我還得幹活呢大叔你別磨嘰了……”
“他是我們局長。”
“好好局長大叔!”
我爸看到了我哥刁北。他沒走出人圈和我哥刁北打招呼,繼續盯著人圈中心。人圈中心那個小夥子是粉刷圍牆和鑲玻璃碴子的工人,蓬頭垢麵,滿身漿灰,下身穿條褲角能罩住整個腳麵的喇叭褲。他哈下腰,刷刷兩聲,把兩隻褲角都撕開了。朝上撕的,撕到腿彎處,裏邊連襯褲都沒有,涼風撲向他的光腿。我爸滿意了,熱情地轉身迎向我哥刁北,好像他忽然巧遇了上司或同僚。他問我哥刁北是不是找他,有什麼事,又介紹他身邊的辦公室主任。那主任是新提的,也熱情,和我哥刁北使勁握手,同時做自我批評。你看我這覺悟,找來幹活的工人竟敢穿奇裝異服。幸好刁局長利用午休時間過來視察,發現了問題。他的自我批評是間接說給我爸聽的。我哥刁北說找我爸有事。我爸說不能晚上回家說嗎?我哥刁北說急。他們就一起往院裏走。在院門口,值班門衛正教訓一個梳披肩發的女人,要求她用皮套把頭發紮上再進院。不管你哪局的,門衛說,來我們這辦事兒就得守我們規矩,哼,讓你紮上是便宜你了,要我們單位的,幹脆得剪掉。這時辦公室主任已去大門另一側看圍牆了,我哥刁北小聲說,過分了吧?我爸則聲音很大地說:防微杜漸!資產階級,就是通過一條褲子一根頭發侵蝕我們靈魂的。
剛坐進我爸辦公室時,我哥刁北非常客氣,都有點謙卑。嘿嘿,想求你點事兒爸。他就是這麼開口的,以至於我爸沒能立刻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我哥刁北求人,這太反常了。後來我哥刁北分析,如果他還像以往那樣,以冷漠為主調麵對我爸,甚至來點頤指氣使,也許我爸懾於他氣勢,能立刻答應他的要求,他倆也就不會鬧翻。在我爸心裏,對我哥刁北暗懷愧疚,適當滿足長子要求,以換回他對他的好臉,這種買賣是做得過的。他的苦惱在於,我哥刁北對他從無要求,連對我媽都無要求。此時是個難得的機會。可惜的是,因為要求人,我哥刁北就比較為難,一為難,就亂了陣腳,就撿起了一條雖然通用可行,但並不能為他所純熟駕馭的求助方式:他給我爸的感覺是低三下四。一個骨子裏執拗驕傲的人,突然低下高昂的頭,那顆錯位的頭顱,就怎麼看都不像一顆還長在肩膀上的正常腦袋,倒像隻氣球被畫上五官,由線繩牽拉著隨意飄動。我爸誤讀了我哥刁北,以為他真成了氣球,從此以後,充氣或放氣,踏碎或放飛,就任他擺布了。我爸嘴角,掠過絲冷笑,雖然不易察覺,卻也寒意襲人。這一瞬間,他不是父親,我哥刁北也不是兒子,他們是兩個都渴望征服對方的成年男人。我爸眼裏單純的信息迅速複雜起來,打在我哥刁北臉上時,如同透過一片濾鏡。
“是,是這樣——”我爸這樣的目光,我哥刁北並不陌生,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目光出現在此時此刻,其殺傷力竟那麼強大,與以前審訊他的專業人士那種目光中的銳利與毒辣又不一樣。對這種目光的刺激性,他缺少足夠的心理準備。但他還得硬著頭皮繼續說話。
“你手下有個叫徐新雷的,你能放過他嗎?”
我哥刁北把話說完,與我爸對視一眼。他的心理期待是,下麵該我爸的了:要麼哈哈一笑,要麼皺眉搖頭,要麼提出“你們認識”或“他求你了”之類的問題。這是起碼的交流規矩。可我爸的表現,完全不在我哥刁北的意料之中:他沒表情,沒聲音,沒動作,什麼都沒有,眼神幾乎都沒動一下。這一來,我哥刁北陣腳更亂了。我爸這樣對待與他說話的人,比打罵更有威懾力量,並能製造出一種特殊的羞辱效果。他明白了,為什麼我爸的下屬都怕他恨他。他臉紅了,然後轉白。他的意識獲得了恢複。他回到了自己。
“你這樣合適嗎爸?別說我不是你下屬,即使是,你這樣,也是不尊重人。”
“哦?哦。”我爸在心理上已獲得優勢,如果我哥刁北繼續軟下去,哪怕再軟一小會,他這遭打壓,也許就能告一段落。後來,他正是這麼對我媽說的。可我哥刁北隻略微謙卑就迅速反彈,這讓他的心理準備也不夠充分。他不是演員,角色轉換沒那麼快,很難眨眼間就由傲慢的官僚變成愧疚的父親。也是他們這次談話的地點不好。局長辦公室是剛性的碉堡,不是柔性的庭院。“謝謝你的文明禮貌教育。不過咱們坐這,是你主動來找的我,又是你來求我辦事兒。”
“你說我求你也不錯。可不是我揀好聽的說,其實我是幫你,是幫你恢複點人情人性,幫你做一個友善點的,懂點憐憫的人。”
“你——哼!好了好了今天就到這,你走吧,有話回家說。”
“別,既然說上了,不妨說開,我不希望你在市儈加黨棍的路上越滑越遠。”
“注意你的用詞刁北——這裏是辦公室我不想跟你多說!”
“你是我爸,我必須說。”
“太客氣了,我看你要當我爸了!”
我哥刁北笑了一下,我爸沒笑。我哥刁北就也不笑了,但也沒有離去的表示。他開始演說。他把局長辦公室這個不利於雙向交流的環境,變成有利於他單方麵發難的進攻掩體。如果他和我爸身處的是其他地方,我爸注定猖狂反撲,或一走了之,那樣,前一種情況是,他也得接受我爸的火力擊打,而後一種情況,會讓他的槍彈枉射虛發。可在我爸辦公室近身肉搏,門外是我爸同事,是無數雙也許居心叵測的眼睛和耳朵,我爸便躲不能躲喊不能喊,隻能任我哥刁北蹂躪宰割,被動地坐在審判席上,當窩囊的被告。這是我哥刁北一吐為快的天賜良機。他就不管不顧,大吐特吐,暢快淋漓。連續一個多小時,我哥刁北把正理歪理,該說的不該說的,有根據的想當然的,條分縷析的胡攪蠻纏的,都倒出來。而這些話裏,再沒有一個字是關於徐新雷的。倒好像,徐新雷隻是他宣泄的借口,徐新雷本身無足輕重,他的借口使命已經完成。我哥刁北並不逼我爸太甚,雖然刀刀見血,彈彈入肉,但聲音不高,語氣平和,隻是表情比較嚴肅。如果這時有人進屋,隻要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就一定不會認為他是控訴我爸,隻能以為,這爺倆是在談論什麼重大的家庭問題。比如,家裏有個窮親戚生了重病,是應該無償捐助五百元呢,還是傾囊借出兩千元?如果以借的名義拿出全部家底,很可能也是肉包子打狗;還不如獻出五百不求收回,權當家裏從沒有過這一筆錢,隻是,這樣容易得罪親戚。他們不是討論出借兩千還是捐贈五百的問題,是兒子在一層層剝父親的畫皮。我爸氣得呼呼牛喘,掰折了手裏的兩根鉛筆。他不是特意要掰鉛筆。我哥刁北一開始審判,他就習慣性地從筆筒裏抽出根鉛筆,以緩慢但卻均勻的節律,一下下輕戳桌上的稿紙。他本意是以此保持鎮定。如果換個敵手,他靠這種從容不迫的防守,沒準就能打敗對方。可我哥刁北沒吃他那套,把台獨角戲唱得風生水起,這麼一來,我爸的防守體係被打破了,他鼓搗鉛筆的手法就有些變形。他開始下意識地攥它捏它,結果,勁使大了,也使巧了,三攥兩捏,哢吧一聲,那鉛筆就折成了兩截。我哥刁北嚇了一跳,有些歉意地停頓片刻。但由於沒徹底停頓,我爸就繼續鼓搗手裏的半截鉛筆。半截鉛筆力臂較短,我爸有意攥它捏它,它也不再容易折斷。鉛筆不再發出哢吧之聲,讓被動防守的我爸非常惱火,他就從筆筒裏抽出一支整根的鉛筆,繼續攥它繼續捏它,並用勁更大,更不講手法。第二支鉛筆又哢吧了。這回的哢吧,沒產生效果,我哥刁北沒再停頓,也沒了歉意。我爸終於忍無可忍,開始反擊,他一手抓起兩支半截鉛筆,繞過寫字台向沙發撲去,以四根帶著斜茬的斷筆作武器,齊齊紮向我哥刁北。我哥刁北沒想到我爸能不宣而戰,又趕上他坐在底矮的沙發上,躲閃起來就有點狼狽,有點連滾帶爬。但他年輕,反應快,躲我爸時他手一搪再一帶,就把我爸按進了沙發,他則乘勢站了起來。這對同樣好麵子又分裏外的父子,都牙關緊咬不弄出聲音,能不驚動外人就絕不驚動。這時,已將我爸牢牢按住的我哥刁北,有機會騰出一隻手攥成拳頭,打我爸身體正麵的任何部位。他也就真的騰出了右手。我爸知道,他不是兒子對手,望著兒子緩緩回收的右手,他閉上了眼睛。在心裏,他希望兒子的拳頭別落他臉上,如果打臉,容易留下痕跡,那會招來同事的猜疑。我哥刁北收回右手後,沒變成拳頭再揮出去,而是抹一下自己右邊的麵頰。他的眼鏡下端,右顴骨上方,被我爸左手的兩截鉛筆刮了一下,留下兩小條短短的檁子。對不起。我哥刁北咕噥一聲,左手也抬起來,鬆開了我爸,退著身子往門口移動。他怕我爸起身追趕。我爸沒追,都沒看他,獨自伏在沙發扶手上哭泣起來。哭泣的人是喪失鬥誌的人。我哥刁北安全撤離了我爸的局長辦公室。
後來,徐新雷啥事沒有,沒受到開除黨籍處分,更沒受到開除工職處理。有人說,這是因為清除精神汙染運動隻曇花一現,持續的時間太短,我爸未及將他捏扁。但我媽告訴我哥刁北,這是他的求情發生了效力。我爸做事雷厲風行,真想捏扁小小的徐新雷,幾個月的運動周期足夠他發力。私下裏,我哥刁北同意我媽的意見,但他認為,他的求情發生的效力其實有限,最主要的,還是我爸心態發生了變化。他沒敢把我爸心態的變化歸功於他與我爸的徹底決裂。再後來的若幹年裏,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時,八九學潮時,直至我爸離休後的三講時,我爸都有機會捏扁諸多的徐新雷第二第三第四第五……他誰也沒捏。八九學潮後搞大清查,在他的勢力範圍,他居然為清查定了個“三個負責”的基本調子:“第一,對自己負責;第二,對他人負責;第三,對曆史負責……”他的下屬議論紛紛,認為這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那時候,他馬上要告老回家了。告老回家後,他又發力捏扁過畢文武,但那是另一碼事,是有前提的。畢文武先得罪了他,他才伺機實施了報複。自徐新雷起,他再沒主動向誰出手。
徐新雷下鄉時是知青典型,名聲很大,回城後攤上份上等工作,直接進我爸他們局任中層幹部,還幹得挺衝,有著寬闊的上升空間。徐新雷是美男子。有一天,他和一幫人給朋友過生日,在朋友家跳交際舞,不知怎麼驚動了警察,被抓了。跳交際舞有時算健康有益的社交活動,有時又算流氓活動,這得看給它定性的領導怎麼判斷。當時配合“清汙”,也“嚴打”,認為跳交際舞算流氓活動的說法占上風,警察就來“打”徐新雷他們了。“嚴打”講的是從重從快,一個比較駭人的例子婦孺皆知:有個待業青年,酒後強吻飯店女服務員,逮著後,第四天就斃了。徐新雷他們搞“流氓活動”,沒送上法場算撿了便宜。參加跳舞的十來個人,多數父母都有官銜,不像那個吻飯店女服務員的待業青年,父母是工人。徐新雷他們命保住了,但名譽保不住,上邊讓他們每個人單位的領導去公安局領人,還要求回去以後嚴肅處理,並迅速反饋處理意見。我爸對徐新雷沒有惡感,還有好感,隻是對他的長相有點不滿:一個男的,長那麼帥。但他相信,徐新雷長得再帥,也不是流氓。可他仍然決定,對他做出雙開處理:開除黨籍開除工職。這樣處理,多挑剔的上級也不能說他不夠“嚴肅”。曆史的經驗告訴我爸,在運動風頭上,絕不可讓一文不值的婦人之仁拐帶了自己。凡事激進比保守強。激進了過後可以平反,保守則容易眼前吃虧。我爸是好漢,好漢不吃眼前虧。再有就是,清除精神汙染運動開始以後,我爸單位沒反麵典型,這讓他憂慮。一場運動來了,隻喊喊口號表表決心,隻鉸鉸喇叭褲剪剪披肩發,未免有走過場之嫌,體現不出與黨中央保持一致的堅定性來。就是這時候,對徐新雷的雙開決定已經做出但尚未公布時,徐新雷聽到了風聲,他四處托人輾轉求情。在他有病亂投醫的過程中,有個認識我哥刁北的人,把這事說給了我哥刁北。
“真的刁北,跳舞時,沒黑燈也沒貼麵,就正常跳,還都是女的主動請徐新雷。他就是長得帥,女的願意跟他跳……”
“如果他長得醜,又主動請女的跳了,跳的還是黑燈舞貼麵舞,那就得丟掉黨票丟掉工作嗎?”
幾年以後,我哥刁北就職的出版社出了本寫斯大林搞大清洗的書,被個上級領導認為有政治錯誤,為此,全社員工歇工一周,人人過關自檢自查。但有些員工,沒什麼檢的沒什麼查的,像司機,像發行員,像資料員,像我哥刁北這種臨時工校對員。可又不能不上班。他們就貓在書庫,玩撲克下象棋跳棋軍棋圍棋。作為象棋高手,我哥刁北不上陣廝殺,棋友們也願意有他在掩體裏觀風望景,好在爭鬥結束後評點戰事。這天,他正評點一局和棋,有個司機製止了他。
“噓——刁北別出聲!徐新雷——”
所有玩撲克下棋的人都往書庫門的窗玻璃上看。隻見胡曉娜等幾個社領導,點頭哈腰地陪個中年男子閃了過去,進了書庫對麵的小會議室。
“誰呀?幹嗎吃的徐新雷?”一個發行員問。
“操,徐新雷都不知道,就是說咱醜化斯大林那個……”
我哥刁北聽到徐新雷的名字,也往書庫門的玻璃窗上看。來不及了,他晚半拍。對麵小會議室的門,正緩緩關上,我哥刁北看到的隻是,幾條不同的腿及其腿拖拉著的幾隻不同的腳,被栗子皮色門板遮擋了起來。我哥刁北無緣看到徐新雷究竟長得多帥。
“來來,刁北,不管他。你接著說棋。”
有時周日下午,不去鞏益病家或梁棟家聚會,我哥刁北願意去東單體育場。每周這個時段,總有些象棋高手,由全北京的各個角落彙聚過來,博弈對局,切磋技藝。在這個高手雲集的露天競技場,我哥刁北上陣的機會不多,大部分時間,他是看客或者聽客,不想看不想聽時,他會在棋攤邊緣席地而坐,讀兜裏的書。就活躍在整個體育場裏的人來說,下棋說棋的是少數,隻聚在東北角一隅,玩其他項目的,跳高跳遠太極武術撞拐踢鍵排球籃球的,也是少數,分布開來,都一夥一夥地各占一隅。在體育場裏占絕對優勢的,是踢球看球的。體育場中央最大的地盤是足球場。足球場是塊大磁石,經常能把其他一堆一塊的人吸引過去,從來不受足球場吸引的人不多,在那些為數不多的意誌堅定者裏,我哥刁北算一個。我哥刁北也踢過球,在體育課上。除了上踢球的體育課,他對足球沒有興趣。上踢球的體育課時,他對足球也沒興趣,但他是好學生,好學生的標誌之一,是上自己不喜歡的課也態度認真並積極參與。平常他從不像倪可強他們那麼瘋踢足球瘋看足球。他認為,足球就是展示粗野的蠻力,很原始,沒什麼意思,象棋則不然,象棋展示靈動的智力,充滿一種內在的力量。外力可以度量,內力卻無影無形神秘莫測。我哥刁北鍾情於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可這天下午,我哥刁北也成了蠻力的觀賞者。
這天他一進東單體育場,就發現情形與往日不同,不光東北角沒有下棋說棋的,其他角落,熱衷於其他玩藝的,也都沒了,這天的足球場磁性超強,把體育場裏的所有人都吸引了過去。很快,我哥刁北看明白了,這天的足球場為何格外有魅力,那些與十一個中國小夥子踢球的另外十一個小夥子,竟是一水的非洲黑人。黑人有點稀奇,卻也無特別之處,我哥刁北為其他為數不多的意誌堅定者的不堅定感到遺憾。既然不喜歡足球,外星人踢也不必湊那個熱鬧。他轉身想走。他甘當整個東單體育場裏最孤單的人。可這時候,球場那邊,有兩個宣武的象棋高手發現了他,招手叫他過去,他遲疑一下,捏捏兜裏的書,隻能慢騰騰地湊向他們。他可以有個性但不能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