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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雪山和峽灣安寧又平靜,
沒有危險,沒有擁擠。
我要在那些記憶中找回我的熱情。
離家出走時,我並沒有和爸媽說我會走這麼遠,我決定豁出去了。
我把這趟出行定義為離家出走,因為我已經沒有家了。一個月前我還有個看似和睦、亂中有序的家庭,但現在唯一能稱得上家的,隻有爸媽那裏了。如果我告訴他們我離婚了,而且現在還要和前夫一起去歐洲北邊的一個冰雪小島,他們一定會瘋掉。
我也以為我瘋了,在這個年齡離婚,我若不是瘋了,還能是怎麼了?
我原本已經放棄了這趟半年前就訂好機票、酒店的旅行。但是哭過鬧過之後,北京隻讓我覺得胸悶,我透不過氣,我要出去,不管去哪兒,無論和誰,我要出去。
在首都機場的二號航站樓出關前,他突然很嚴肅地問我:“你想清楚了?我們這趟冰島行的理由何在?”
“為什麼每件事情都需要個理由?”我反問他。
我們先是飛到香港,在維多利亞港邊的洲際酒店住了兩天。以往我們出去玩從不會住這麼貴的酒店,但這次我斬釘截鐵地訂了。想想錢留著以後也沒什麼用處,不如花了算了。
香港陽光燦爛,晚風和煦,時而突降陣雨,溫度又會稍微降下一點。離開北京之後,我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我一直坐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廳,哪兒都不去,就看看窗外的維多利亞港和星光大道上的遊人們,再看看手中的《秘密花園》。說真的,拿起彩色鉛筆塗抹這本《秘密花園》時,所有的煩惱似乎都躲開了。一低頭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再抬頭看到遊完泳的他坐在我對麵,剛才消失的情緒又突然間海浪般地猛撲了回來。
飛機降落在阿姆斯特丹的時候,我從快活的夢中驚醒,來到一個陌生之地,我終於意識到,這已經是真正的出走了。
既然出來,要不,就不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們買了大麻回房,我倆各抽了一根,我幾乎沒反應,他哭天搶地就差跳樓了。看著他神經兮兮抱著馬桶吐完就睡,睡一會兒又吐,我不禁心疼起來。他在我麵前就是個孩子,即使他做了再對不起我的事情,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他現在隻是個在運河邊上二十世紀的彩色舊房子裏抱著馬桶哭的孩子,那木質馬桶圈還是手工製作的,方形的馬桶圈。
我們和田佳佳碰了麵,她介紹她老公周文棲給我們認識,我也把遲北川當作我老公介紹給了他們。我們終於到了冰島,雷克雅未克,一片灰蒙蒙。
第一天
冰川和高山蔓延,陽光和波光粼粼,眼前一條道路似乎永遠到不了目的地,視線被拉長壓扁,寬廣得超越視線。沒有暖色,沒有生息,沒有人煙,沒有現代化。
我隱約還能從他身上聞到淡淡的大麻味,即使我們已經來到了冰島。他開著租來的車,我坐在他身邊,周文棲和佳佳坐在後座。他們倆時差還沒倒好,不一會兒就昏昏睡去了。
“要是後座沒這兩人,遲北川,”我對遲北川說,“我們就這麼衝到海裏去殉情吧。”
他扭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帶笑。他又看了看後頭,說:“好啊。晚上到了酒店,他們睡了我們再摸黑開車出來。總不能拉著他們陪葬。”
我覺得我就是抹殺不掉他的吸引力。那個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他,就是我一直割舍不掉的他,他給我的答案,永遠讓我猜不到,但是又充滿驚喜。
“摸黑?你看這天,會黑嗎?”我說。
“不會,終於要體驗一次真正的極晝了!想想就激動。”
這是我最後一次陪著他旅行了。我們去過那麼多國家,但是這次之後,我們不會再一起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了。離婚證我們已經分別收著了,在一起這麼多年,無論從一開始有沒有結婚證,到現在有沒有離婚證,我們始終能夠交流,這倒也不能說不是件好事。
當然,他和誰都能交流,不管他喜歡的還是討厭的,隻要他願意為了某個目的,他就能交流。也許是為了拿到某個項目,也許是為了拿到別人的高度評價,也許是為了拿下誰的身體,當然,也許隻是為了他高興。
既然能夠交流,我決定了,還是說吧。
我終於開了口:“我知道她的事情了。”
說出來我又後悔了,我想說這話很多天了,它們從我的眼神中傳遞出去無數次,但是當他直勾勾看著我的雙眼時,我又下意識回避。在北京我就想說,排隊等離婚時我也想說,去香港的飛機上、飛往阿姆斯特丹的飛機上我也想說,那晚他大麻發作時我也想說,降落在雷克雅未克之前我也想說。都吞回去了。
“我知道你知道。”遲北川一點不含糊地說。
“所以其實我們離婚並不是因為感情不和是嗎?是因為她吧?”
“就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和其他人沒有關係。”
“是嗎?”我繼續問。
“是。”他保持堅定。
“你不要自欺欺人,都已經離婚了,誠實一點也無妨,我也沒興趣深究。”我快控製不住自己了。
“我說了不是因為她,況且我和她現在已經沒什麼了,沒聯係了。”
我沉默,我想再尋根究底問一些什麼,既然已經鼓起勇氣開了口,那就一次性都說了吧。我沉默得太久了。
這時,後座傳來聲音,佳佳突然開口,打破了僵局:“這都傍晚六點了,太陽還在正頭頂上呢。”
“真有意思。”為了緩解尷尬,我轉身和佳佳說,“我想冬天再來一次,看看極夜的時候是什麼狀況。”
遲北川插話了:“這還剛來呢,就說下次了?”
“反正下次也不是和你來了。”
“你這人說話就是這樣,成心不想好好談下去。”
是嗎,我一直以為我們是能夠溝通的,是不是其實隻有我這麼認為?
車廂中很久沒有對話。一路上無論看到什麼好玩的,遲北川和周文棲都停下來拍照,攝影狗們的習性大致就是這樣。我興致並不高,他們停車我也就當作休息,放鬆腿腳。這裏無論幾點,一直陽光燦爛。真好。
我終於喚醒了一些情緒,那是在間歇泉,他舉著手機一直等待泉眼的噴發,每五分鍾左右泉眼噴發出十多米高的水珠,圍成一圈的遊客爆發出熱烈的歡呼,我也跟著激動地跳了起來。我在旁邊流過的泉水邊蹲下洗手,手指尖剛碰到滾燙的水流,就被遲北川猛的一把拽了回來。
“神經病啊你!也不看看旁邊的警告牌!”他嗬斥道。
“我又不認識!”我看到旁邊畫著紅色感歎號的木牌,隻有一個80℃我認識,大概指的是水溫高過80℃吧。
“幾個英文都不認識,也不動動腦子,活該你受傷。”
我沒作聲,把食指尖咬在嘴裏。如果不是他把我拉回來,估計我右手的手掌、手背現在都燙熟了吧。
他仍舊認為我是他的,我是這麼以為的。
今天駐紮的酒店一點都不豪華,虧我花了一千多塊訂的。在一個挺著名的瀑布下,也不記得瀑布到底叫什麼名字,長長的一排平房,房間小得可憐,比日本的酒店房間還要小。不過方圓百裏隻有這麼個住宿之處,酒店外麵就是露營地,有房間住總好過紮帳篷吧。那些老外倒是挺享受在野地裏喝酒露營的,我實在理解不了,髒兮兮的。
我們在酒店的玻璃餐廳吃晚飯,這時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看著還像傍晚五六點的模樣。我一邊吃著沙拉,一邊看著那個瀑布以及瀑布流下的山頭,旁邊有條小道能爬到瀑布頂。
半個小時過後,我還坐在這裏,看著遲北川沿著小道跑到了山頂,然後消失在我的視線中。原本我也想上去看看的,不知道為什麼他提出要去的時候我突然又拒絕了。我很累了,這一天特別漫長。
和他在一起七年了,沒有哪天有這麼漫長。
山的西邊有紅色晚霞,我到底什麼時候開口告訴他,這趟回去,我就要去約會了?其實是相親,那個人從小和我一起長大,他一直沒結婚,他一直還喜歡著我。
第二天
我沒有心情關注沿途的景點,不過那個美軍飛機的殘骸我還是蠻喜歡的。那種淒美質感,就像我這些天的心情。我想到昨晚他在身旁睡得直打呼,他轉身來抱我,我把他推開。我很反感他再碰我,但是我又控製不住地把臉靠近去聞他身上的氣味。
這個煩惱讓我這幾天來持續失眠,每天早上梳頭我都看到一地的落發。他是個壞人,他當初那麼熱情地占據我的心,現在說還給我就還給我,而且不管它是不是完好如初。
他不是個好人,一定不是。你們都被騙了。
我走不動了,在黑沙灘上坐下,他也在我旁邊坐下。我們一起麵朝大海,心如死灰。他扔了一塊石子,飛入水中,悄無聲息。
我也扔了一塊石子到水裏。“你知道嗎,剛才在上邊的懸崖上,那風吹得我都站不住了。不過我覺得掉下去也沒事,這輩子就這麼完了也行。”
“不用這麼悲觀吧。離婚而已,也不是什麼都沒了。你還可以有新的生活。”他說得很輕巧。
“就是什麼都沒了。你可以有新生活,我都不知道我應該幹些什麼,什麼計劃都亂了。”
“等能真正靜下心了,好好想想,會有很多事情是你原本想做而沒做的。”
“那你呢?你有想法了?”我問。
“我打算用一年的時間繞著世界轉轉。我想去一趟新西蘭,然後再去一趟夏威夷什麼的,總之就是和海島幹上了。”他不看我,撿著地上的石頭。
“是啊,至少都比這裏暖和。男人啊,倒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都開始掉頭發了。”我撓了撓頭,一把碎發就順勢掉了下來。
“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真是這麼以為的嗎?”他說,“我要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該多好。我一直憋著,想和你聊聊,從兩年多前開始我就想好好說說,我覺得生活特沒勁,但是每次我一開口,你總是不耐煩地拿身邊的瑣事來教訓我,我都沒有辦法把想法好好說出來。”
“我什麼時候不讓你說了?”
“你看,你總是這樣的態度,我都不知道要怎麼和你溝通。”
我忍住沒再開口,我看著他,等他接著說。
“這兩年我一直覺得,生活好像就卡在這兒了,該有的已經都有了,能夠得到的東西好像一點都調動不起我的興趣,但是那些真能稱作目標的東西,似乎又那麼遠,遙不可及,根本不可能實現。”
“你想要的太多了。”
“不是我想要的太多的問題。我有這個能力做到今天這個位置上,我當然也可以做得更好,我們能在三環邊買房子,三十歲能開上奔馳,為什麼就不能在四十歲之前有更大的突破?但是我現在根本看不到這個突破的可能性,我厭惡這個職場,每天做著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隻要報告寫得好看,獎金自然不會少,我甚至懷疑我之前那麼多年做的事情,這些東西對於社會到底有沒有任何益處。”
“並沒有人要求你有更大的突破,我真的沒有要求過。”
“我有啊!”他激動了,“作為一個還算上進的人,我當然希望自己每三年五年能夠有個飛躍,可是我現在真的迷茫了,我甚至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老實說我們離婚我倒是輕鬆了,放下了,我不用再為這個勉強維持的家負責任,我也不需要有穩定的工作來還房貸了,我已經提了辭職,這樣就一身輕了。我是時候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了,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有時候吧,還算是個東西。”我說。
他撇了撇嘴,沒再繼續說話。
“你看那一對,他們什麼時候會離婚呢?”我指著前麵一對老外情侶問他。
男的滿臉的胡楂,女的一襲白紗,看著都年紀挺大了。
“也許人家根本沒打算結婚。”他說,“也許都是離了婚再走到一起的呢,離婚隻是新生活的開始嘛。”
我們又開上了車,這兩天沿途都能看到背著大大的背包攔車的外國人,周文棲每次都會揮手表示歉意。我發表了幾句意見,表示不理解老外這樣搭便車的習慣,遲北川就和我吵了起來。這有什麼好吵的呢?我英文不好不善溝通有罪嗎?就算英文好,我不樂意載那些看起來不知根底的人怎麼了?
開了兩小時終於看到了第一家超市,這家超市居然有一些亞洲食品賣,重要的是,有日本產的泡麵。
“還是泡麵好吃啊,雪中送炭,冰島送麵啊!”遲北川激動得抱起幾盒泡麵就衝去結賬。
“你說在一起這些年,你除了為我煮過幾次麵條,還做過什麼能吃的?”我問他。
“可我隻會煮麵條啊——也不是,別的菜我也會,但是沒你廚藝好,沒法吃,你說的。”
如果他不說,我也許回想不起來了。遲北川以前也是挺喜歡下廚的,不過那是和我在一起之前。
他曾經告訴我,他和以前的女朋友一起生活時,都是他下廚做飯。他會的菜式還不算少,而且似乎還挺享受在廚房的時光。他說他一定要在廚房裏擺上音響,聽著音樂慢慢準備餐食,一點都不會著急。自從和我一起生活之後,他卻離廚房越來越遠了。其實我很清楚這是為什麼,剛在一起的那陣子,他是做過幾次菜給我吃,我印象中確實不算好吃,所以每次我都直言不諱地告訴他:你這水平還是別下廚了。
從那以後,廚房變成了我的,他做什麼都不對。
是不是一開始,就是我太過分了?
第三天
現在問我這些,我都不太能記起來了,他們兩個男人每天都精神飽滿,在車裏唱歌,下車就拍照爬山。佳佳也興致勃勃地大呼小叫,她包裏不知道塞了多少套衣服,總是不停換裝拍照。我不會寫遊記,應該說,我從來不寫什麼東西,就連微博最流行的時候,我都編不出那一百多個字。我不是不觀察,我也不是對什麼都沒有興趣,自己看過,試過,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張貼出來分享給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呢?
我們上了雪山,這我還是想得起來的,但是上雪山之前在幹什麼,下了雪山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我真想不起來了。我那天上午一直想著要去死,可能因為前一天晚上的噩夢太可怖,大半天我一直不夠清醒。我想我應該想想,以什麼方式結束這條小命了,反正留著它也隻有無盡的痛苦。我還有什麼舍不得的?沒有,那些都和我沒有關係了。不過,當我看盡了窗外的茫茫雪山,再轉頭看到他的臉,我終於忍不住趴在了他的腿上。
他撫著我的頭發,指尖皮膚的觸感那麼真實。
他們在海拔很高的雪山之間停下了車,我不願下去,我就想躺一會兒。他說他陪著我,我執意把他趕下去了。但是他下車之後,我沒有了枕頭,怎麼躺著都不舒服。我坐起來,望著他們,他們在遠處雪地上一本正經地拍照。
佳佳換了一身婚紗,這我知道,今天出門前她就準備好了拍婚紗照。但我沒留意她什麼時候在車裏換好婚紗下去的。雪地上那麼冷,她就那麼露著肩膀和手臂,想到這個我覺得自己手上都一陣發麻。
打開車門,陽光直接灑在我身上,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冷。畢竟這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了。我走下路肩,走上雪地,一步步走到遲北川身邊,踏過的每一步,都在雪白的地上留下個淺淺的腳印。
我已經這麼輕了嗎?
“我也想拍照。”我對他說。
“行。”他似乎一點不吃驚。
他讓我摘掉帽子,然後幫我攏了攏頭發,我就那麼直勾勾地看著他。
“怎麼?”他指著遠處說,“你站到那邊雪地去吧,那一塊還沒被踩過,光線也很好。”
“我是說,我也要穿婚紗拍。”我斬釘截鐵地說。
“哦。”他恍然大悟,“那……去借佳佳的,她拍完了,正好。”
他轉身要回車上,被我拉住了。佳佳已經被凍到了,正在車裏換衣服。我跑回車裏,三下五除二把上身脫得精光,佳佳立馬給我套上白紗,轉過來勒緊背後的繩子。我從沒想到,我這輩子第一次穿婚紗,居然是在這輛擁擠的車後座裏。
我們下了車,佳佳一邊喘著大氣,一邊幫我描上眉毛,我隨便照了照鏡子,拖著裙子慢慢走回遲北川身邊。
他凍得臉都紅了,卻還是很耐心地幫我一張張拍著,還總是讓我把姿勢調整一下再來一張。他抱著相機包換鏡頭,我看他手指也泛紅了。周文棲和佳佳早回到車上坐著了,我們還在這一望無垠的雪地上一步步往前走著,我一點都不冷,他總是一句又一句地問我冷不冷,可我是真的不冷。
但是每一陣風刮過來的時候,夾雜著雪花,我確實覺得我應該感到冷。
當年我們決定結婚時,他和我商量什麼時候去拍婚紗照,我拒絕了他。我不想搞那麼麻煩的事情,兩個人傻子一樣被不熟悉的攝影師折騰來折騰去,就為了擺拍那些看似幸福其實辛苦的照片,掛在家裏讓來做客的朋友們“瞻仰”,而自己一眼都懶得多看。這就是婚姻生活,就像一場表演。朋友和家人從來隻關心你表演得好不好,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真的活得開心。
今天我們終於在離婚了之後有了婚紗照,雖然隻有我一個人,但是他很用心,他在認真地補償原本因為我而沒拍成的婚紗照。陽光始終在我臉上,在我肩膀上,我看著他在相機裏給我回放的照片,我的笑容雖然勉強,但是不失溫柔。
我還是那個年輕的我,還是那個麵對鏡頭能笑的我。
我不想死了,我不應該去死。我還能笑,我還能活下去。
第四天
吃過一頓烤肉,我們離開了冰島最東麵的塞濟斯菲厄澤,這裏的地名總是這麼長而且拗口,我想我會馬上把它們通通忘記。這個城市被大霧彌漫,城裏隻有房子沒有人,因為霧的關係,陽光也灑不下來。我們都不願久留,上了車就繼續翻山越嶺。
周文棲在半山腰上停下車,招呼我們往下看。
回望我們剛離開的地方,濃密的白霧遮擋了整個山窩,那個城市就埋在裏麵,似乎我們是剛逃離了自然災害的四個幸存者。
“這簡直就是一鍋粥啊。”我走到周文棲旁邊時,他正感歎著。
他站在山腰上突出的一塊大石頭上,一下車他就拋下我們連蹦帶跳地跑到這裏,環顧四周,這應該是最佳觀測角度了。
如果換作昨天,也許我會想:從這裏跳下去吧,美景當前,死在這裏也不錯。
但是如今我已經沒有這種想法了。
我說不清楚有什麼魔力,它吸引著我一點點往石塊的邊緣挪動,我想站得更近,那樣是不是能夠看得更清楚,是不是就能感受到懸崖的魔力?但是我不敢往下看。我直視前方,山穀裏的風刮過臉頰,我想哭。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我,把我往後拽了一步,我倒是被嚇了一跳。
是遲北川。他難道以為我要跳下去嗎?我真沒有想過。
“你幹什麼?”我問。
“你……你小心點,風那麼大,不小心掉下去怎麼辦?”
“我知道。”我甩開了他的手,又往前一步,站回到石塊的邊緣。
我居然第一次理解了孤獨是什麼東西。孤獨就是我站在人群中,卻隻想劃出自己的一塊地;孤獨就是很多人可以和你說話,但是你什麼都沒有聽懂;孤獨就是我生活在地球上,但是卻存在於一個沒有人煙沒有網絡的角落;孤獨就是我有一個男人,但是這個男人已經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我曾經是個外向的女人,我習慣大大咧咧和人說話,我不常這樣靜靜地站著。我想,也許我變成了另一個人,另一個有著相同軀殼有著相同姓名卻不是我的人。
我不會再來這個地方,絕不。
第五天
當我再想起孤獨這個詞的時候,我們正坐在大瀑布邊。我們見到了這個禮拜以來最多的人,他們都圍在瀑布邊拍照,每個人都多多少少被濺起的水花淋濕了,但是每個人興致都很高。
我昨晚睡得很好,所以剛才下車走到瀑布的這段路我走在了前麵。我精力旺盛,但是這趟旅程於我而言已經變成了完成任務,過完一天是一天,結束一個景點是一個。我等著,直到我們能繞完這個圈,回到首都,回到有機場的地方,到那時,這件事情就徹底結束了。
“我覺得你遲早有一天得禿了。”他在我肩膀上捏下幾根斷發。
“我以前不掉頭發的。還不是因為你。”我偏了偏頭,把帽子重新戴好。
“其實,”他眼珠轉啊轉,我知道他又要胡說什麼來逗我了,“女生剃個光頭也挺好看的,特別酷,範曉萱以前就剃過光頭。”
“去死吧你!”我也許那時候說了髒話,也許吧,“我接受不了。難看死了。”
“你可以嚐試轉變一下觀念嘛。伺候頭發也得占用不少時間不是嗎?燙、染、洗、紮辮子、梳劉海,不都挺費事的?沒有頭發的話一天可以省下個把小時吧?你看我這頭發,這麼短,多方便。我以前也留過長頭發,每天都得洗,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