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環冰島記(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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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開到海裏去吧。

“要是就這麼一路開下去,該多好。”副駕上的陳念挪動了一下姿勢。

“風景是好,但是有點無聊。”我沒轉頭看她,隻是專心致誌地緊握著方向盤,“還好不光是我們倆,有人做伴才多了點意思。”

六月的冰島,幾乎一直是極晝,太陽仿佛從未落下去過。月初我們從北京飛往香港,待了兩天然後到了阿姆斯特丹,再轉機來到雷克雅未克。在這兒,我們與上海來的周文棲和田佳佳會合,租了這輛燒柴油的奔馳SUV(運動型多用途車)開上了一號公路。我們計劃用八天時間,逆時針方向環冰島一圈。

左邊是山丘和冰川,右邊是無垠的蔚藍大海,一路坦途,視野寬廣而遼闊。這種海天一色的景象,中間隔著薄薄的土地和冰原,讓我時而恍惚放空,時而莫名緊張,似乎阿姆斯特丹的大麻還沒完全從我體內散去。

“要是後座沒這兩人,”陳念轉身對著我,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遲北川,我們就這麼衝到海裏去殉情吧。”

我挺直腰身,從後視鏡裏看了看坐在後座的夫婦倆,他們正睡得不省人事。

“好啊。晚上到了酒店,他們睡了我們再摸黑開車出來。總不能拉著他們陪葬。”

“摸黑?你看這天,會黑嗎?”

第一天

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旅行,出發前兩天我們剛領了新鮮的離婚證,我們在一起已經六年多,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熱戀時我們被激情蒙蔽,很多問題感覺不出來,隻有真正生活在一起之後,才知道原來有那麼多本質上的東西是無法忍受的。比如吃飯的習慣,比如對物理世界的基本認知,小到我們是不是該少看點綜藝節目,大到宇宙中到底有沒有地外生命——都能讓我們吵到無法調解。

沉默大半個小時之後,陳念輕聲說道:“我知道她的事情了。”

她似乎是想了很多很多天,突然拋出了這句話。我覺得她在去香港的飛機上就想說,但是她咽回去了。我也覺得從香港飛往阿姆斯特丹十五個小時的飛機上,她也幾次看了我很久然後說沒事,其實就是想說這句。

“我知道你知道。”

“所以其實我們離婚並不是因為感情不和是嗎?是因為她吧?”

“就是我們自己的問題,和其他人沒有關係。”

“是嗎?”

“是。”

“你不要自欺欺人,都已經離婚了,誠實一點也無妨,我也沒興趣深究。”

“我說了不是因為她,況且我和她現在已經沒什麼了,沒聯係了。”我聲音稍大了一點。看看後座的兩人,佳佳已經醒了,她裝作認真地看窗外的雪山,陳念不再挑釁,我們也就沒有把這話題繼續下去。

佳佳開口幫我們打破了僵局:“這都傍晚六點了,太陽還在正頭頂上呢。”

“真有意思。”陳念轉身對佳佳說,“我想冬天再來一次,看看極夜的時候是什麼狀況。”

我說:“這還剛來呢,就說下次了?”

“反正下次也不是和你來了。”

“你這人說話就是這樣,成心不想好好談下去。”這一刻我感覺非常無趣。

在黃金圈轉悠到八點半,我們來到了落腳的酒店。一路上沒什麼車,但是我們開得並不快,而且一看到瀑布便停車拍照,看到大苔原也停車拍照,有時候看到羊也停車拍照,於是三百公裏的路開了六個多小時。還好這裏夏天一直陽光燦爛,不論幾點。

酒店在斯科加瀑布旁邊,很長的一排平房,一點也不豪華,但是和旁邊瀑布底下的露營地比起來,已經足夠我們好好休息了。瀑布底下的草地上,紮好了帳篷的老外三五成群地喝著酒有說有笑。周文棲告訴我這瀑布是蘋果iMac的電腦桌麵圖,我“哦”了一聲,這一聲“哦”表示我知道了。這位業餘攝影師並不罷休,他掏出手機,唰唰幾下找到了那張圖,他遞給我看,確實幾乎一樣,但是作為一張完美的電腦桌麵壁紙,它的修改痕跡很重,旁邊的露營地和登山梯道都被無情地塗抹掉了。

我們在酒店的玻璃餐廳隨便吃了點東西,周文棲和佳佳換了衣服打算去瀑布下拍照。我提議沿著瀑布邊的梯道爬上山頂去看看夕陽。陳念不想去,她要洗澡休息了,說罷就起身回了房間。時間確實不早了。

我一口氣跑到半山腰,然後再分兩次爬上瀑布頂端,在湍急的水流附近找了塊大石頭坐下,看著太陽已經擦著天際線想要下去,西邊有一抹紅霞,但是陽光依舊刺眼,地上的樹影仍然清晰,這時已經夜裏十一點了。

一架無人機掛著攝像頭從瀑布下方直線飛上來,到我跟前停住。我舉手打了個招呼,它又轉頭飛走,盤旋在瀑布口上方。冰島人口太少,全島三十多萬人,絕大部分生活在首都雷克雅未克,除了首都之外,一共沒多少城市,而且在我看來那些不叫城市,充其量就是鎮子。遊客也不多,所以大家看到活人總會特別熱情地打招呼,羊群看到人類也會很熱情,大概是因為很久才能見到活物吧。

我坐到十二點動身下山,太陽已經在那頭落山,但是天並沒有黑。經過露營地時,一個高大的白人和我打招呼,他滿臉胡楂,他說他的無人機剛剛拍到我了,我點頭,他說那架無人機是中國生產的,很了不起,我說我知道。

第二天

我們在黑沙灘上並肩坐著,不,應該是並排坐著,我和陳念中間還隔著至少一米的距離。這一米遠的距離,在海浪聲的衝擊之下,似乎放大了很多倍,我們就像隔著五米、十米。

“你知道嗎,剛才在上邊的懸崖上,那風吹得我都站不住了。”陳念撿起一塊火山石扔向海麵,“不過我覺得掉下去也沒事,這輩子就這麼完了也行。”

“不用這麼悲觀吧。離婚而已,也不是什麼都沒了。你還可以有新的生活。”

“就是什麼都沒了。你可以有新生活,我都不知道我應該幹些什麼,什麼計劃都亂了。”她又扔出一塊火山石。

“我打算用一年的時間繞著世界轉轉。”沙灘上一片漆黑,就像是油輪失事,幾百噸的原油被潑在了這裏,汙染了環境,我一點也不覺得美,“我想去一趟新西蘭,然後再去一趟夏威夷什麼的,總之就是和海島幹上了。”

“男人啊,倒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都開始掉頭發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的負罪感已經不輕了,不需要再用這些詞語來增加壓力。

“你看那一對,他們什麼時候會離婚呢?”陳念指著我們左前方。

一個身著黑色禮服的歐洲人,看著年紀已經很大了,留著挺精神的短發,金色泛白,滿臉的胡楂,正牽著他穿白色長裙的愛人踏過淺水走過沙灘,有說有笑。陳念也不想點好的,就盼著人家離婚。在我看來,這一對這麼大年紀了,說不定是各自都經曆了離婚才最終能夠在一起的,誰知道呢。

離開黑沙灘和碎石柱之後,我們再次驅車上路。路邊時常有背包客招手想搭順風車,可惜我們車裏已經有四個人了,行李也已經塞滿了後備廂,我隻好搖手微笑致歉。

“可惜我們真坐不下了。”周文棲說,“不然應該幫他們一把,外麵站著風也挺大的。”

“他們為啥自己沒交通工具還出來啊?我可不敢載他們,陌生人多危險。”陳念滿臉不樂意。

“很多老外習慣這樣,背包遊。”我覺得她有點給我丟人,趕緊找補,“你這樣想是不對的,出門在外誰都會有不便,不會有什麼危險。”

“就算不危險,人家上來多尷尬啊,我也不會說幾句英文。反正就是不想陌生人搭車。”

“不就聊聊天氣,聊聊你去哪兒我們去哪兒嗎,沒什麼困難的。”周文棲說。

“到時候你都不知道人家要去哪兒,就給帶錯路了。”陳念說。

田佳佳笑著說:“那倒不會,誰手機裏都有地圖。”

“好了好了,你英文不好不代表我們英文都差勁,反正我們的車也坐不下,別討論這些沒意義的了。”我語氣生硬,陳念知道我在指責她。

又開了兩個小時,我們終於看到了第一家超市,四個人搜羅了一圈,居然找到了日本的日清杯麵。我們人手一杯,撕開調料,衝上店裏提供的熱水蓋好。這是第一次在冰島吃到亞洲食品,上一頓中餐還是在阿姆斯特丹城裏吃到的酸辣土豆絲,現在想起來還是念念不忘。

“還是泡麵好吃啊。”等著泡麵的這幾分鍾,我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你說在一起這些年,你除了為我煮過幾次麵條,還做過什麼能吃的?”陳念咬著塑料叉子說。

“可我隻會煮麵條啊——也不是,別的菜我也會,但是沒你廚藝好,沒法吃,你說的。”

“你就是懶,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陳念又開始挑事了。

“但是碗不都是我搶著洗嗎?你吃飯總是弄得到處都是飯粒,到處都是油,餐巾紙撕得到處都是,你都不知道收拾你吃過飯的桌子需要多細心!”

我一口氣把怨氣都吐了出來,陳念不說話了。我們四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吃著泡麵,好吃不好吃,也隻有自己知道。

第三天

中午時分我們經過維克,這是冰島最南部的一個小鎮,隻有六百多人。維克背朝大海,以羊毛製品著稱,路過紀念品店,我們下車采購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羊毛製品——羊毛衫、羊毛圍巾、羊毛帽子和羊毛手套,應有盡有。周文棲和田佳佳買了情侶衫,我和陳念也各買了一件,但款式顏色都不同,算不上情侶衫。我們沒有在維克找餐廳,那些食物和我們在超市買的熱狗、三明治也沒什麼區別。繼續往前,今天的行程中還有冰川泄湖等著我們。

這一段換周文棲開車,田佳佳坐在副駕,我和陳念在後座,一人看著左邊窗外平坦的山坡,一人看著另一邊窗外海邊的草甸和波光粼粼的海麵,一路無語。

“你看看這個圖案。”我耐不住,從包裏拿出一張紙,出發前我打印了帶著的,“這是冰島維京人的古老圖騰,我打算文在左手腕上,就這個位置,你看看。我就在冰島找個地方文上,正好留個紀念。”

陳念接過圖紙,並沒有看,她把紙握在手中,望著我。突然她趴在了我腿上。“我不想冬天來了。”

“為什麼?”我把手放在她頭上,撓著她的頭發,“是不是東西太難吃了?今天晚上我們住在赫本,那裏有個餐廳的龍蝦不錯,周文棲已經訂了座,我們今天吃點好的,多花點錢。”

“我們就這麼一直待在這裏吧。”

“好啊。”我看著她那邊窗外的天和海,輕輕說。

車裏播放著的音樂似乎正好澎湃了起來,蓋過了我的話。前兩天連續在聽虛無縹緲得近乎起飛的比約克,今天好像換了《魔戒》的電影原聲。

“停車!”佳佳突然喊道,“就這裏就這裏!”

周文棲找到小路開下路基,最終找了塊能看到土地的地方停下。我們已經到了雪山上,道路兩邊都是未化的積雪,白茫茫的一片,連著天際,甚是美好。

我在車外呆站了好一會兒,隻見田佳佳換好了婚紗走了下來。今天出門前周文棲就換好了禮服,他們早計劃好了今天會上雪山,就等著這樣的美景拍照了。

一對新人走進積雪中,我作為攝影師緊緊跟隨,小心翼翼地移動步伐,一是免得踏空摔跤,二是為了盡量不破壞完整的雪地。我換了幾次鏡頭,給他倆拍了幾組各種姿勢和角度的照片。我時而高舉,時而蹲下,佳佳雙肩裸露,多少有點冷,差不多了便趕緊跑回了車上。

“我也想拍照。”原本坐在車上等著的陳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已經下來,她走到我身旁,說,“給我也拍幾張吧。”

“行,你站雪地裏去,把圍巾弄一下,帽子摘掉。”我很樂意。

“不是。”陳念看了看車的方向,黑色的奔馳車裏,佳佳正在裏麵換衣服,“我是說,我也要穿婚紗拍。”

那天,我給她拍了很多婚紗照,嚴格意義上說是穿著婚紗的照片,隻有她一個人,單人照。她穿著別人的婚紗,勉強合身,就那樣佇立在無盡的白色中,又淒冷又孤獨。而我在鏡頭這邊,看著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我們當年結婚的時候,並沒有拍婚紗照,覺得這事特別俗。我的手指凍得僵硬,但並不想停下。

第四天

穿過長達六公裏的隧道,再次開過頭一天經過的雪山,中午時分,我們來到了冰島最東麵的城市,這個城市的名字念起來很拗口,塞濟斯菲厄澤。我對冰島語非常好奇,文字中的字母總組合搭配得非常好看,但若是以英文的拚讀方式來念,又總顯奇怪,正如這個名字,塞濟斯菲厄澤。這裏深陷峽灣之中,三麵環山,一麵向海,周文棲說有很多電影在這裏取景,比如《白日夢想家》。他對於這些總是非常清楚,而我隱約記得那部電影講的似乎是在格陵蘭島發生的事情。他說故事內容確實不是說的冰島,但是很多場景是在這裏拍攝的,說著便要給我找電影劇照。

我們在城市中心最大的餐廳好好吃了一頓烤肉,說是最大的餐廳,其實也就是兩家對門開著的餐廳中招牌稍顯大一點的那家。烤肉店老板是個胖乎乎的老頭,他在我們桌旁坐下,非常熱情地開始為我們講述當時拍電影的逸事。他很風趣,仿佛他就是那些電影的主人公。我想也許他每天都要和就餐的客人說上一遍,自然而然就把故事加工得精彩紛呈了。

飯後我們隻花了五分鍾就把這個城市轉了一圈,看到的行人總共不超過五個,我們再次上山離開。今天我們還得趕去下一個目的地,我們並不打算住在這裏。

回到半山腰,車行在蜿蜒的山路往下看,整個城市漸漸消失在濃濃的雲霧中。中午過來的路上還能一覽城市全貌,而現在臨近晚餐時間,霧氣逐漸聚攏,整個城市就像泡在一大鍋煮好的濃湯裏。我們停下車,站在一塊巨石上向下望,這般無法言喻的神奇景象實在讓人感慨,難怪歐洲人也曾經把冰島稱作霧島,哪個名字似乎都沒有錯。

我走上前抓住陳念的手,不然她一定會不小心掉進那深不見底的迷霧中去。她猶豫了一下掙脫了。

第五天

一下車,我們就聽到轟鳴的水流聲,石子路很難走,我們順著聲音走了很長一段路,終於走近了代蒂瀑布。這四十四米的落差讓人歎為觀止,離它還有百米之遠,我的頭發、眼鏡、外套和相機都已經被濺起的水霧潤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