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容炎未曾想他會問這個問題,沉默了很久,下定決心:“盡吾一生,護伊一世。”
“可以愛她,勝過任何人?”
“是的。”
“先回宮吧,為師稍後就到。”
幕容炎匆匆趕回宮,白帝的小童看著幕容炎滴落在地上的血。這無印山機關重重,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上來的。
“師父,情是什麼?”
“情啊……”白帝正在收拾新煉的丹藥,聲音清亮中帶著滄桑:“是咬牙切齒卻恨不徹底,是撕心裂肺卻痛不死心;是淡如白水,隻是某天醒來,已經不離不棄、不怨不悔;是拋不開、丟不掉、舍不得。”
於是小童便悟了……原來情,是無可奈何。
白帝幫左蒼狼診過脈,幾乎整個殿上的人都在等他的結果。他擄著白色的胡須,一字一字地開口:“其實要治這病不難。”看看幕容炎眼中欣喜的神色,他繼續道:“隻須七竅玲瓏心一枚即可。”
所有人絞盡腦汁,想不出這七竅玲瓏心為何物。幕容炎握著左蒼狼的手,她的視線已經不是非常清明。
“師父可不可以指明七竅玲瓏心的來處?哪怕是刀山火海,幕容炎必然尋到。”
“既然是心,自然是不必尋的。這宮裏有個人就有。”
群臣後退,幕容炎厲目一掃:“誰?”
白帝撫著胡須,深沉的姿態倒配得起世外高人一詞:“皇後薑碧蘭。”
為什麼,你的愛……
群臣後退,幕容炎厲目一掃:“誰?”
白帝撫著胡須,深沉的姿態倒配得起世外高人一詞:“皇後薑碧蘭。”
左蒼狼感覺到肩上幕容炎的手驟然一緊,她抬起頭,看見他眼中的猶疑。她的笑意遮掩了容顏的憔悴,吃力地伸手撫平幕容炎緊斂的眉峰:“太傅,別開玩笑了。”
白帝頗含深意地看她:“你不希望知道結果嗎?”
左蒼狼轉臉將額頭抵在幕容炎肩頭,聲音聽不出感情:“我早就知道結果。”
“皇上,如果真的隻有這一途,你會挖了薑碧蘭的心來救左蒼狼嗎?”白帝咄咄相逼,幕容炎猶疑:“我……”
“太傅,請勿將蒼狼與薑後相提並論。”左蒼狼依然沒有抬頭看任何人,巧妙地解了幕容炎的窘境:“臣可擔不起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
幕容炎將她緊緊擁在懷裏,手心裏全是冷汗:“我……”
“太傅,蒼狼還有救麼?”左蒼狼借著幕容炎的力道撐起來,靠著他坐在床頭,她帶著淺淺的微笑,給人一種即將幻滅的錯覺。
白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一個慧質的女子呢,剛柔並濟,不讓須眉。可是我的孩子,在你的心裏,真的可以放得下去?你又是否能夠確定,你對他隻是君臣的忠貞?
幕容炎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間,她總是這樣,就算再怎麼樣的委屈,也不願意任何事令他為難。
“你的身體並無異樣,隻是心病。”這句話很多大夫都說過,白帝也不想重複:“最好的方法,是金針封腦,散去一部分記憶。忘記了,也許不會再有這種反應。”他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可是這種方法以前從未試過,而且你現在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損傷。可要考慮清楚。”
“終歸不過是一死吧。”左蒼狼神色不變,氣度從容:“怎麼也比現在這情況好。”她抬頭,眼睛亮亮地征求幕容炎的意見,幕容炎低頭吻著她的鼻尖:“請太傅放手施為。”
一字一頓,這位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君主,一手的冷汗。
來不及多作等待,她的體能每一刻都在流逝,氣息漸漸衰弱。白帝抽了一盒金針,他的小童仔細地在燭火上消毒。
“都出去吧。”淡淡地下著逐客令,幕容炎起身,看著她蒼白如玉的手緩緩鬆開自己的袍角,恐懼,就那麼鋪天蓋地而來。
會不會、這一轉身,就是訣別?
緊緊握住她微涼的手,迫自己強作鎮定:“一定要活下來。”吻落在她唇邊,他撩起她的長發:“請、一定活下來。”
左蒼狼隻是看著他淺淺地笑,如玉的指尖撫過他棱角分明的臉,也是第一次,看見他眼中的深情。
我的皇,我不知道要睡多久,也沒有把握還會不會醒來。你的江山,已止幹戈,你的世界,已不再需要我。
如果你我之間,隻是君臣,如果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那麼,我又何必醒來?為誰醒來呢?
誰,扶我之肩,驅我一世沉寂;誰。喚我之心,掩我一生淩轢。眼簾好重,沉沉地閉合,意識斷在此處。
幕容炎轉身時,白帝突然開口:“你是愛她的吧?”
幕容炎看著床上在藥力的作用下昏睡的容顏,不說話。
“如果不愛她,為什麼不讓她修習烽火連環箭的最後一式?”
“我……總之……一切拜托師父了。”幕容炎大步地走出去,總想起鎮南山上他持她之手所出的最後一箭,烽火連環箭的最後一式,叫作暗然銷hún。
那是必殺的一箭,飛鳥不驚、日月無覺,持弓者一旦修習,每次施展必如萬箭穿心,且從此無法止,直到無情、無愛、無心。
真的會無情、無愛、無心嗎?幕容炎一直以為這是自己對薑碧蘭慢慢地淡卻了愛戀,隻剩下責任的原因,可是如今站在這裏,他才知道不是。
“我不知道我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他傾身吻在她發際:“師父,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不愛。從見到她開始,好像所有的一切就是理所當然。現在,我隻希望她活下來,好好地活下來。”
舊景猶在,年年花開
群臣都等在南清宮外,幕容炎不說話,也沒有人敢出聲。夜色微涼,他靠在朱漆欄杆上,從來不知道,等待竟然會讓時間變得如此漫長。
左相小心翼翼地開口:“皇上,擔心無用,左將軍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幕容炎目光冰冷:“本皇為什麼要擔心?我最愛的女人好好地呆在棲鳳宮,我為什麼要擔心?”
最後一句幾乎是吼出來,回應他的是群臣同情的目光,真的不擔心麼?那麼是誰,讓你**白發?又是誰,滄桑了你不過雙十的臉頰?
終於,燭火暫熄,白帝開門出來。幕容炎迎上去,才發現這麼多年所學的臨危不亂全TM是句空話。
“皇上。請節哀。”白帝後麵三個字一出,幕容炎的表情令人發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