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梓源的。
三藩穆家,等我站在加利福尼亞州版圖上,大吸一口寒氣時,已經來不及了。我竟然忘記了,高加索深山裏的野狼,血管裏奔流的血液是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我驚魂站立的加州聖弗朗西斯科穆家,自我被扔進烏克蘭集中訓練營時,便與我、我身後守望相助的師兄弟們,是宿敵,是死仇。
我居然愛上穆家的小野狼!
他的家很大、很寬敞,是中式的特色,掩在繁繁車流中,美帝國半座江山的財富與權勢幾乎都被收納在這一方四邊庭院中。
每走一步,我都很小心,也很興奮,我終於來到了這裏,——他從小長大的地方。穆楓,梓棠,一樹桑梓,他的名字,代表生土與故鄉,那一端,連著我這一生都沒有踏足的華人故土。
我仍然記得梓棠那時的笑容,他很好客,我是黏上來的牛皮糖,他卻沒有甩脫我,他吩咐家裏的阿姨要好好款待我,暑期校園的沙發客偶爾也會來借住,穆家有的是房間容納那些在校園裏和梓棠或多或少有點關聯的學生,我在穆家住的時間最長,學研的人來了又走,匆匆和我打過照麵,又拉著梓棠一起出去遊覽加利福尼亞州旅遊勝地……
現在想想,那時的生活真是又單純又幸福。
我在三藩穆家蹭了整整半個暑期,那是我學生生涯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或者——可以說是我這輩子都難數的快樂時光。
我在三藩過的十分自由、十分逍遙,唯一感到不好的是,我似乎發現了梓棠一個秘密。
——原來加州小野狼不是沒心的。隻是,心不對人。
他不肯對外承認,但我看的清清楚楚,他早就深嚐愛情滋味,他騙別人,居然也想騙過我。
我問他:梓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看看我,終於還是回答:很早。
我不依不饒:有多早?
他這次倒是回答的很快:十多歲的時候……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會……有多早?你說呢?阮,她並不知道。可能也……不會接受我。
我看著他的眼睛,無比真誠:那你怎麼不試試?不試試怎麼知道?
說完這句話,我恨不得拍自己腦門一巴掌!天!我居然在鼓勵他,去追求我的情敵!
我一定是瘋了!
但愛情本就使人瘋狂。我認了,我喜歡穆楓,但穆楓盡可以去喜歡旁的女人!那又怎樣?我阮素泠看上的男人,最終都一定會是我的!
那年夏天,他離開三藩,去接他那位還在念高中的“妹妹”來加州過暑假,如此,三藩家裏,就隻剩下我一個人,等著招待母校會有可能來加州尋求幫助的沙發客。順便等他。
亞裔的小姑娘,本就顯小,個頭本身也不高,站在那裏,羸弱的樣子,但她一雙眼睛卻極漂亮,明亮的,澄澈的,仿佛要吸盡天光。
穆楓的心上人,嗬,我在心裏拚命叫老天:老天!可千萬不要叫我忍不住,跑上去捶那小姑娘一拳!
穆楓看她的眼神,真叫我嫉妒!
她快高中畢業了。我聽說穆楓已經籌劃了很久,聯合他的那些世家兄弟們,給他的褚蓮妹妹選大學,他看上的是位於佐治亞州的威斯裏安女校,我大概懂他的意思——在感情方麵,梓棠單純的就像個孩子,他不敢對心上人挑明,他需要時間緩衝,但小姑娘日漸長成,總有追求者,他當然不放心!於是,索性把心上人送進女校,能拖幾年是幾年,少些狂蜂浪蝶,他求心安。
我簡直要笑了起來,原來睥睨四方的梓棠也會有這樣小心翼翼討好人的時候,簡直太可愛!此時此刻的我,有一絲小小惡作劇的心思,驚覺竟全無醋意!
那年,梓棠小別三藩之後,我一個人無事,便在穆家宅子裏到處閑逛。伊甸園中也有引誘人的毒蛇,那時我全無預想,我竟然在這裏,遇見了今生最大的“引誘”。
是梓源,他太優秀。他的笑,明豔照人,就像高加索深山裏漏進的陽光。
我站在那裏,倉促地想要逃開。
上帝作證,那個時候,我對梓源可沒動半點心思!我愛他的堂弟,麻省理工我親愛的國賽聯盟隊長大人,穆梓棠先生。
可是,他就那樣闖入我的生命。即便我用半生時光去愛加州倨傲的小野狼,他的九堂弟,他也無怨無悔地陪在我身邊。
童童的誕生,不知是債,是緣。
但我知道,那是我唯一能夠補償梓源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