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兄長太傾城》(19)(2 / 3)

“我一直在查他是通過什麼方法給你下蠱。你的日常飲食都由氣味尚宮試毒才能進用,而情蠱並非一朝一夕可以種植,我想到了兩個時期例外,一個是你剛出生時由神秀國師養在密室裏救治過一段時間,一個就是你跌落懸崖後那兩年……我查了所有的線索,竟發現他就是神秀國師離宮後養在靈台寺的孤兒!”

我大震,也就是說,神秀國師欺騙了父皇,他謊報沈慕寒戰死殺場,實則將沈慕寒藏在了靈台寺中!

“神秀國師為何收養他?他為何給你下蠱?這情蠱害了我父母一生,如今竟用在你的身上!”

我如遭雷擊,腦內轟鳴,眼前一層一層黑雲漫開……這是一個彌天大局!

他凜冽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誰了?那個毀容的人又是誰!”

“放肆!”我捏緊了拳,強自鎮定道:“將軍有什麼權責來究問本宮的事情?本宮禁止你……”

“權責?”他冷聲喝斷,逼人的氣勢迫來,黑眸迸出淩厲的寒光:“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本侯的女人,你卻因那個妖僧……”

“啪!”這是我賞他的第二巴掌,希望沒有第三個。是我對不起他,不值得他這樣糾纏下去!

我將未完的話說完:“……本宮是事情本宮自會處理。本宮禁止將軍再插手此事。如果可以,今後本宮不想再與將軍有任何瓜葛!”

我轉身疾走,他的麵色被冷月洗白,痛意和怒意在不斷翻湧,湘妃竹葉劃過深深的傷色,在這暗黑的夜中,青竹隻餘墨色憧憧,竹斑點點滴滴……

情蠱是沒有解藥的。他不能做第二個謝靈侯,我也不做第二個洛淑棋。我和皋端的悲劇,不需要第三個犧牲者。

一路疾走出了竹林,暗影迎麵而來稟報紫羽雀有消息了,隻是……那人已回到了宴會上,替換了皋端……

我現在隻想找皋端質問所有的事情,不,不需要質問,隻要拿劍指著他的脖子,他的狐狸尾巴自然會露出來!

“傳我口諭,集結所有暗影秘密擒拿皋端!不得驚動旁人!”

這裏是豐州州牧的別院山莊,和親公主下榻此地,山莊加強防衛,層層禁守,皋端走不了多遠,還在附近。

夜宴設在半山腰的悅英樓,絲竹傳來,輕歌曼舞,觥籌交錯,笑臉盈盈。席間有和親使節、迎親禮官、豐州官員,以及傍晚趕到的我們,氣氛看似融融和睦。我急匆匆入席,剛坐定,對麵的蕭玨就起身向我走來……

他手上端著一個精致華麗的劍匣,黑白相間的鬼麵具在燭火下流光幻變。身旁的侍衛警覺地護在我前方,恍惚一縷異香飄過,我環視四周以為皋端來了,卻是居士攔在了蕭玨麵前……

蕭玨止步,眸色沉靜,對我恭敬行禮道:“江鈴之戰,小王錯手傷了公主……的胞兄,追悔至今,深感歉意。小王千裏而來向公主道歉,望公主可以原諒在下,過往不究。”他打開劍匣,一把價值不菲的寶劍,劍鞘墨黑紋金龍的,劍柄銀亮刻彎月……

我微微蹙眉,那劍柄何其眼熟,正是我那被他斬成兩截丟棄在江鈴戰場的流星銀月劍!

他語氣柔和,解說道:“劍鞘原本裝著小王的墨龍虹霽劍,小王將虹霽劍與三殿下的流星銀月劍合二為一,重新修複,鑲以和氏璧,代表著晏晉兩國化幹戈為玉帛,此後和平共處、榮辱與共。”他墨眸含笑,麵具映著宮燈隱隱透亮,單膝跪地道:“本王將此劍奉與公主,一為賠禮,二便是……提親。”

提、親?

一語激起千層浪,四座嘩然,歌舞聲亂,我驚得目瞪口呆!

出宮之前,二哥與我分析蕭玨此行必另有目的,他在晉國獨攬大權、隻手遮天,隻消一場兵變就能將晉皇取而代之。可他遲遲未動,在等什麼?

他想與我聯姻?

他以為,我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晏國的江山曾一度握在我手中,他若娶了我,就能得到父皇的支持?得到晏國的支持?就能在晉國順利登基嗎?

嘩然之後,四下極靜,側殿奏樂的藝人停了曲調,舞池躍動的舞姬也悄然離退。眾人將目光投去謝紫華身上……

天下人皆知我和謝紫華有婚約,蕭鬼麵向我求親,是在挑釁謝紫華嗎?

蕭玨繼續道:“小王久聞公主豔雅之姿、傾國傾城,心慕已久。公主莫要怪小王唐突,小王是習武的粗人,晉國的風俗,男子若在花朝節上看中心儀的女子,就可贈予信物,求婚示愛。今日百花生日,花神為媒,公主若不嫌棄,還請收下小王的禮物,晏晉兩國永結為好,我與公主也能永結同心。”

這一番話說得陰險又惡心,我若不收禮物,便沒有合盟誠意;我若收了禮物,便是答應他的求婚?他這個險些將我送去閻王殿的人說要與我永結同心?我胃部一抽,竟真有欲嘔之感了。

殿內鴉雀無聲,夜風自殿外灌入,翻亂眾人衣袍,發絲狂舞,風鈴亂響,琴弦顫顫,天際的閃電似又近了一些。

我壓了壓不斷上湧的胃酸,放下酒杯,起身欲語。忽然謝紫華冷冽一聲傳來:“王爺許是不知,公主已與本侯訂下婚約,不可接受他人的求婚。”他伸手去截劍,蕭玨猛地蓋上劍匣遞給了一旁的居士……

他直麵謝紫華,不徐不疾道:“本王知曉公主有婚約,但訂婚不是成婚,尚可悔婚。本王聽說,謝將軍原有心愛之人,為此還傷了公主的心。公主婚約三年,遲遲不嫁,可見心中不願嫁給將軍……將軍阻攔公主另擇佳偶,可是有悖為臣之道?”他語氣平緩,卻字字鋒芒,說得直接,沒給謝紫華留半點麵子。

謝紫華如被他打了一般,麵色瞬即一白,額上青筋突起。

很顯然,蕭玨在故意激怒謝紫華!

按理,我應站在謝紫華這邊回駁蕭玨的話,可一旦回駁,就等同於我拒絕他的求婚、願意嫁給謝紫華,若日後我和謝紫華沒有成婚,蕭玨必會借題發作,說我今日與謝紫華聯手戲耍他,難免積怨在心,撕毀合盟。

國事為重,合盟是當務之急……

三方僵持間,晉國國舅搖著折扇笑眯眯過來道:“公主尊貴貌美,傾慕者自然數不勝數。微臣鬥膽一言,不管公主有無婚約,聖上定是想讓公主嫁一位傾世之才。王爺和侯爺既然都心慕公主,不如來場比試,也好讓公主決定一下誰更有資格做她的駙馬爺……”

我驚。“不可。”

國舅眼中一亮:“公主是擔心侯爺傷了王爺麼?”

我愣住。

“公主大可放心,王爺武藝高強,非常人可敵。上一回王爺隻因事先被耗損了內力,侯爺才會僥幸勝出。若是單打獨鬥,侯爺未必是王爺的對手呢。”他挑眉看向謝紫華,形容挑釁,謝紫華眉心微蹙,手握成了拳頭。

謝紫華不喜爭強好勝,但也從不認輸服軟,國舅這一番激將,即便不是為了我,他也不可能不應戰了……

我穩住神色,道:“既然化幹戈為玉帛,為何又要重操刀戈?本宮伴青燈長大,不喜嗜武好戰之徒。‘故國雖大,好戰必亡’,蕭將軍和謝將軍在此比武,很是欠妥。”

國舅怔了下,頷首道:“是微臣考慮不周,公主宅心仁厚,見不得武鬥,我們可以換成別的來比試……”他人蓄無害地笑,看向謝紫華:“鎮南侯文武雙全、才學深厚,想來不會害怕和王爺比文章吧。”

我愣了下,肩頭一鬆,蕭鬼麵的文才世人很少提起,謝紫華的文章卻是寫得極好的,七步成詩,辭賦大氣恢宏,有‘詞中之龍’美譽。比起武鬥,謝紫華文鬥勝算更大。

國舅合扇道:“對呦,今天是花朝節!不如我們奪花彩吧!文武皆比,點到即止,應時應景,又不失喜慶吉利,公主必會喜歡。”

我:“……”

國舅和蕭玨這雙簧唱得簡直不能再明顯!前者說花朝節可向心慕的女子示好,後者兜了一大圈落在奪花彩上。二位有備而來,隻為挑釁謝紫華,清算當年仇怨,謝紫華再不迎戰,反倒會落人笑話。

我並不擔心謝紫華會輸,卻是擔心他贏了之後,蕭玨怨上加怨,還會想出其他法子挑釁謝紫華,直到報了當年傷他之仇!

既是國舅提出的賽製,便由國舅來主持“奪花彩”。先拚文後比武,文鬥有對詩賦、猜謎題、寫文章、博棋弈,武鬥有騎馬、射箭、登高、賽舟。因時間倉促,省去了博棋弈、登高、賽舟三個項目,二人隻要以詩詞文章論高下,然後馭馬射箭將花彩搶到就行。

為公平起見,文鬥的環節抽簽選題,席間每人寫一道關於花的題目,二人抽到什麼就寫什麼。國舅笑眯眯遞來紙筆道:“公主也出道題唄。可不要偏袒謝將軍,出道他會的題……”

我哪有心思弄這些,暗影還沒找到皋端,而我胃裏持續翻騰,如有哪吒鬧海,十分難受。

不多時,蕭玨和謝紫華已執筆在案開始作文了。眾人遊離席間鑒賞品評,時而幾聲稱讚傳來……

謝紫華抽到的題目是給“櫻花”做賦,櫻花本為柔情物,想要寫出鐵血男兒的壯誌豪情,實為難事。謝紫華先用百餘字將櫻花之絕美獨特描寫了一番,言詞華美不失細膩……

國舅在一旁故意譏諷道:“謝將軍果然才子柔情、風流爛漫,寫的詞賦也這般陰柔嬌俏,似是閨閣小作一般。”

謝紫華未有理他,筆鋒一轉,一句“不待生之憔悴,不執香之魂銷。心向高天,懷素之誌已揚;身寄淨土,不染之道已彰”徹底將櫻花的柔弱嬌美逆轉升華,“遺芳影於塵世,踐履生之壯烈。”以櫻自況,托物寄興,既表忠貞之心,又顯豪邁之情,峰回路轉,眾人驚歎,無不擊掌稱讚!而其中一句“夫花之烈者莫若櫻,情之貞者莫若戀。”猶聲在耳,我不免愧疚難當,心知負了他的真情……

那一邊,蕭玨亦是驚豔四座,辭賦不輸分毫,他碰巧抽到我寫的“雙生花”,此花是我國的佛花,他一個遇魔斬魔遇佛殺佛的喋血將軍怎能深悟其中禪義,可他以花敘事,從佛教之興衰講到國家之興亡,以史為鑒,鞭策時政,格調振起,情辭激昂,辭藻精妙絕倫,當得上絕世佳作!眾人大讚,皆言這兩篇文章伯仲之間,各有千秋,難分勝負……

國舅促狹道:“既然難分勝負,那就比比誰先搶到花彩嘍?公主意下如何?”

國舅身上濃重的熏香撲麵而來,我胃酸上湧,急忙掩唇,喉管一串酸水滾過差點沒吐出來……

國舅乘我未語,接著就道:“顯然公主也有些左右為難、不好抉擇了,那我們開始武鬥吧!”

我:“……”

國舅將“花彩”設在山下的日月雙塔塔頂,密簷石塔共十二層,白日裏居高俯瞰,湖光山色,雙塔輝映,鍾聲禪語,有仙靈之境。然而此刻月隱風高、天黑如墨、塔影森森全然沒有了白日的風景,近似服妖降魔之地。

我身體不適,心神不寧,國舅在我耳邊聒噪著什麼,我全然未聽,直到他說:“……其實王爺也是長得極好的,公主不想看看王爺的真麵目麼?”

我心中一頓,轉眸看他,正時一隻紫羽雀撲翅而過落在了近處的仙鶴燈盞上……隨之而來的是謝紫華和蕭鬼麵一人一騎並駕齊驅抵達了塔下。

風雲暗湧,燭火狂曳,站在高塔下,看不清花彩的方位,箭矢離弦便被風吹偏了方向。謝紫華和蕭玨早知不可用弓箭,棄馬飛身就要往塔裏飛去。我心中一緊,擔心這二人在塔中廝鬥傷了對方,連忙吩咐道:“來人跟進去保護將軍……和蕭王爺。”

國舅笑得狡黠:“公主這麼快就心緊著王爺的安危了呢……”他以扇遮臉湊近道:“等會王爺贏了比賽,公主可以要王爺摘掉麵具的……”也不知他熏了什麼香,刺鼻難聞,我趕緊往旁邊避,他卻抓住了我,沒完沒了道:“公主別走呀,公主若是見到……”

“嘔……”我一個沒忍住,真的……吐了。

如果史官要將這一刻載入史冊,那我定是有史以來第一位以嘔吐之禮“接待”盟國使節的公主……

不知吃錯了什麼東西,胃部劇烈抽搐,腹中翻江倒海,吐得淋漓盡致。幸而今天沒吃什麼辛辣重口的食物,除了中午嚼了幾根青菜就是皋端強按著我喂的清茶了,饒是這般清淡的事物,在胃裏滾過一遭,出來的氣味也是巨難聞的。

國舅一張俊俏的小白臉青一塊紫一塊扭曲成歪瓜的形狀,一身華麗麗精美的錦袍被我糊得烏七八糟,在場的眾人全都石化……

“公主怎麼了?公主吃錯了什麼?”雲珠一陣惶急。

然而我吐得厲害答不上話來,忽聽內監腦補道:“是有人投毒!護駕!”

我:“……”

閃電劃過天際,轟隆雷鳴,風聲四起,人影急亂。剛飛入塔中的謝紫華和蕭鬼麵又折轉了回來,刀劍出鞘,肅然警戒。

我捂著腹部連連搖頭示意大家別慌,可這一幕落去國舅的眼中卻成了——“不是投毒?是公主有喜了吧?”

我:“……”

謝紫華:“……”

蕭鬼麵:“……”

半刻後,眾人看我眼神統一四個字:誰的孩子?

“嘔……”又是一口吐在了國舅的身上……

國舅你報複本宮!

我心想,入席之後,我滴水未沾。入席之前……吃過什麼?

腦中嗡的一響,入席之前我隻喝了一口花息夫人給我沏的天尊貢芽!

我急忙掏出裝有聖靈水的藥瓶,裏麵竟然隻有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想必公主不會喝下此水,臣妾萬死,先斬後奏。公主勿慌,半個時辰後症狀自動消失。

我咬牙切齒,胃部猛烈一抽,又吐了……

我的確不想喝這個水,因為喝了也沒有多大的作用,情蠱無解藥,我除了認命,就隻有自我煎熬了。

多年之後,再見花息夫人,她跪在大殿之下怎麼也不敢起身,因她自己也沒料到,這“毒”投得太不是時候了!

待我吐過一陣恢複些神智過來,場內卻不知怎麼殺成一片了……

雲珠事後告訴我道:“是侯爺先動手的!”原來雲珠想叫居士來診脈,然而謝紫華積怨太深,又懷疑我和皋端有了孩子,脾氣瞬間飆到了火點,一個沒控製就開了殺戒追著居士暴打起來。而蕭鬼麵也跟著摻和了進去合著居士一起對付謝紫華……既然主子們打了起來,做屬下的不可能袖手旁觀,結果謝紫華的人和蕭鬼麵的親衛也打了起來。而保護我的侍衛們,以勸架的方式也混了進去活動筋骨了……

拳打腳踢,刀光劍影,飛沙走石,雷電交加,沒打架的眾人全都掉了下巴,這場麵簡直就是一群亂毆啊!

這還不夠亂,二哥擔心我的安危,我後腳剛踏出皇宮,他前腳就帶著一撥子大內高手跟著過來了,他派了線人在暗處看著我們,這線人發現情況不妙,回去稟道:“宴會有刺客!公主中毒了!謝將軍懷疑是太傅!蕭鬼麵想殺謝將軍!”

嗬嗬。這情報太給力了。

於是打著打著,咦,怎麼多出了一大幫子人來了?

“妹妹啊,妹妹你不要死啊!哥哥來遲了!”二哥哭喪著一張臉從後麵抱住東搖西晃得我。

我吐得厲害,腦內一團糨糊,抹了抹糊滿口水的嘴角,有氣無力道:“我沒有懷孕。”

二哥:“……”

砰砰打鬥聲伴著風聲雷鳴傳來,我仰頭看去,三道人影在高塔交織激鬥著,時而飛入塔中,時而飛在簷邊,招數迅猛,粉金碎石,紫色閃電劃破夜幕,轟隆一聲驚心動魄!

“讓他們住手!”我努力吐字。

二哥卻疑惑道:“妹妹有沒有覺得蕭鬼麵的招數和皋端的很相似?”

我牟然一震,眯眼細看,微弱的塔燈交織灼眼的閃電,蕭鬼麵換了身白色的錦袍,而假扮皋端的居士也身著白衣,二人一前一後夾擊謝紫華,不僅氣度、身形、麵具相似,連出手的招數也如出一轍!若非蕭鬼麵續著長發,乍一眼看去,真像是兩個分身在對抗謝紫華!

驚雷轟隆隆如萬馬奔騰而過,閃電密布天網追蹤著三人的身影……四層、六層、八層、九層……居士和蕭鬼麵白袍散開佛蓮之狀,翩若飛鴻,逸如謫仙,招數淋漓灑脫,快如迅雷閃電,二人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的確太像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