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兄長太傾城》(19)(1 / 3)

第十八章 彌天大局

睦碩公主在裝病!準確地說,在裝瘋賣傻!國舅和公主聯手設計引我們出宮有何意圖?

我無心再管其他,連忙命隨護暗影通知城外駐防的士兵隨時待命,以防蕭玨等人另有所圖。我道:“還沒找到居士?”中午的時候,皋端和居士又調換了身份,不知去向……

暗影道:“‘千裏香’需要半天才能散出,紫羽雀已去尋找……應該快了。”

“千裏香”是一種服用後會從體內散發出的奇異香氣,尋常人聞不出來,但暗影專訓的紫羽雀可以找到,故而用作跟蹤尋人。上午我在居士的茶水中特意加了“千裏香”,目的是為了跟蹤他從而探知他的身份。

湘妃竹林,枝葉綽綽,暗影領命離去,片刻之後,又幾位暗影過來找我,為首之人道:“花息夫人找到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謝紫華的小姨媽洛淑畫,這個關鍵人物終於出現了!“在哪找到的?”

“是她主動來找我們……她想見公主一麵。”

我微驚。“她現在在哪?”

“城南千笑客棧。”

“請她來見我。”

“是。”

雖不知花息夫人為何主動要求見我,我卻有許多問題要問她的……

兩名暗影去請花息夫人了,剩下的幾位紋絲不動,我道:“還有什麼事?”

“公主命屬下監視穎兒,今日晌午,穎兒用他人做替身,失蹤不見了……”

我微驚,一直以來,我就懷疑二哥的侍婢穎兒是細作,她遲遲未動,此番去做什麼了?

“屬下已派人去尋,一有消息立刻回稟公主。”

我道:“死要見屍、活要見人,派人保護好二哥,莫讓她傷害了二哥。”

穎兒不足為懼,我擔心的是穎兒的幕後指使,二哥五年前就遇見了穎兒,可見那幕後之人五年前就布好了此局,意欲何為?

另一名暗影道:“公主命屬下去查玉香囊的來曆。那香囊裏填充的北淵睡蓮子和西域夢魅熏草並不難尋,隻要去黑市找‘行走商人’就能買到,不過這兩種植物價錢昂貴,一般人不會購買,近日隻有郴州首富王管家和一位身份不明的軍人去買過……”

我心口一跳,皋端能在短時間內找齊這麼多奇珍異寶做成玉香囊送給我,可見他這些年積攢了不少人脈和錢財,背後更有能人異士為他效命……這郴州首富和神秘軍人,哪個是他的手下?

暗影接著道:“南滄安息玉十分難得,市麵上不可尋,已知夏國墨筠王有一塊,晉國申玉公有一塊,晉國太後也有一塊……不過去年的時候,太後將安息玉賞給了蕭玨王爺。”

我驚住,蕭鬼麵?他有安息玉?

“而最後那個蓬萊沉香木……屬下四處打聽……隻想到有個人可能有……”

“誰?”

“神秀國師。”

我:“……”

神秀國師其實和花息夫人一樣,也是一位十分關鍵的人物。他曆經了兩朝三帝,與父皇、我的父親、謝靈侯等人交好。齊孝帝在位時,他就任國師兼太子太保輔佐幼主沈慕寒。齊國滅亡後,他一直追隨父皇光複齊國。長宇之戰,父皇被困在青州戰場無法脫身,是他帶兵前去救主!說是遲了一步,幼主和太後已死在了戰場上……沈慕寒死後,他以天象之意擁立父皇稱帝,又預言我是天煞孤星,擁立我為太子。然而,沈慕寒沒死,我卻是沈淵的女兒……

是他欺瞞了父皇,還是沈慕寒大難不死又活了過來?他為何要擁立我為太子?他是否知道我的身世?是否是他救了沈慕寒?這些問題恐怕隻有找到神秀國師本人才能解答的……

暗影道:“神秀國師當年隨尊師遠洋海外給齊文帝尋找過長生不老藥,他們在蓬萊島上居住過一段時間,與島上居民建立了友好關係,弄得萬年沉香木,回國後還用此香治好了玉昭皇後的失眠之症……”

我心頭一亮,皋端的這塊沉香木會不會是神秀國師給的?

我道:“可能找到神秀國師的下落?”

暗影遲疑片刻。“當年神秀國師被皇上逐出國境,不久患上重病不治而死。死時的症狀……很像皇陵那幾樁……血汙之症。”

我愕然,國師死了?也死於血汙之症?怎會這樣?

我急道:“國師死前去過哪裏?見過哪些人?”

為什麼大家都患上了這種病?有人下毒?病症傳染?還是說,真的是亡靈作祟、詛咒那些顛覆了齊國政權的人?

夜風灌入,索索大響,黑影四竄,如魔爪割裂一地殘碎月光……

暗影沉沉道:“國師死前一直住在晉國的靈台寺,見的人都是寺中之人,沒再去過別處。”

解不開的奇症,皋端是否真能治好父皇的病?良久,我道:“靈台寺怎麼聽起來很耳熟?”

“靈台寺不是有名的大寺,不過有個故事公主許是聽過。靈台寺的住持方丈初見少兒時的晉國蕭玨將軍,說他是修羅鬼帝轉世,若要化解身上的魔煞之氣,隻有剃度為僧、潛心禮佛,當時蕭將軍的家人不願,是以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微驚,蕭鬼麵?怎麼又是他!

春濃夜靜,風夾潮潤,似有小雨,竹林深處的亭閣,四麵垂掛八角蝴蝶如意宮燈,燈火熠熠照亮亭中人物。

花息夫人近些年一直隱居在崍巫山的洛族部落中,這亭中主仆二人皆穿著洛族服飾,主人端坐茶案前,挽高髻於頂,月形耳環碩大,衣著的托肩、袖口及右大襟邊緣精繡花鳥圖案,百褶長裙圍圍腰,她與謝紫華的母親長相極似,眉間多出一顆朱砂痣,十分好辨認,不用問,她便是花息夫人了……

見我到來,她起身行禮,我扶住了她,恭敬一笑:“夫人容顏不減,一點朱砂傾人城,百聞不如一見。”

她搖頭赧然:“臣妾年老色衰,花落將息,擔不起‘花息’之名了。倒是臣妾剛才看到公主,還以為是萱妹妹來了……”

她說的萱妹妹即是我的母後,小名萱兒。

我道:“夫人認識我母後?”

她點頭:“臣妾兒時與萱妹妹同在墨笙畫師門下學畫,情同姐妹。後來她得太子殿下賞識,入宮由殿下教她畫畫,我就難得見她一麵了……”她柔笑著給我沏了杯茶,舉止優雅淡靜。

我原以為前朝太後有意將她指婚給太子沈淵,她和我母親應該是名分上的情敵,這樣聽來,是我多心了。

我道:“母後去得早,沒能留下什麼話給我。我找夫人,也是想聽聽母後的往事,她是否還有未了的心願要我去完成?”

她早知我有此問,神色自然道:“殿下去後,萱妹妹鬱鬱寡歡不願見人。後來家國驚變、顛沛流離,我們更難見上一麵。直到晏皇登基,臣妾才得了機會與她聊過一次。那次聊話因有旁人在側,她不便多說,隻道自己唯一的心願就將這唯一的孩子生下來,望孩子平安一生。”

她這句話說得巧妙,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內容,卻已解答了我的疑惑……母後與太子沈淵情深,父皇登基後,母後一直處於被監視的境地,她唯一的心願就是將沈淵的孩子生下來……

白釉青花瓷杯中茶葉緩緩綻開,薄攤吐芳、銀茸披露、狀如雀舌、綠中透翠,這是名貴的天尊貢芽,此茶本為貢品,父皇獨賞了南疆謝家可飲……

我微微皺眉:“是謝紫華要你來見本宮的?”

她怔了下,不驚不急道:“公主慧黠過人,若不親眼見到臣妾,又怎會真正相信謝紫華的話呢?他與雪兒的確是親兄妹,望公主能夠原諒他、饒恕臣妾的欺君之罪。”

我抿唇不語,這場誤會,差點害死自己,耗盡了我對謝紫華的感情。

喉中微苦,端茶飲了一口,甘澤心脾。她瞧著茶杯,眸中微有變化,轉而從袖中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盒,錦盒純銀打造,雕鏤洛族花紋……

“公主可知這裏麵是何物?”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一陣誘香撲鼻,錦盒裏有幾隻細小如蟻的昆蟲,紅黑相見,昆蟲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我心中陡沉,這誘香何其熟悉!

她道:“齊文帝晚年,朝中黨係激鬥,父親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用姐姐去拉攏謝靈侯,姐姐不願出嫁,父親便去神秀國師那裏求來了這個東西……這是孤香情蠱,紅色為雌,黑色為雄,分別植入男女雙方體內,二人會莫名吸引、難舍難分……”

我緊緊捏住了茶杯,明白過來謝紫華為何要她來見我了……

我質疑道:“神秀國師是佛教弟子,怎會有洛族巫師才有的蠱蟲?”

她麵色如常:“洛族輩出能人異士,公主的父皇也是洛族人,同樣也奉佛教為國教嗎。”

洛族是齊楚夏交界地的一支古老民族,曾盛極一時,後族群凋零,逐漸退出了曆史舞台。父皇原本也是洛族人,然而洛族如今的社會地位不高,為了統治江山,父皇不得不隱藏了洛族身份,尊佛教為國教……

她道:“家父也是洛族人,且是黑山一支的貴族,一直肩負振興洛族的重任。家父看中謝靈侯的顯赫兵權,可姐姐卻另有所屬,家父便用這個蠱蟲控製了姐姐的一生……”

何其狠心的父親,如此毀掉自己女兒的幸福……

“後來謝靈侯和姐姐各自得知了真相,謝靈侯患上不治之症,自知命不久矣,為了成全姐姐,他責怪姐姐給他下蠱,將姐姐逐出家門……”

“謝靈侯死後,姐姐也大病了一場。後來,她如願嫁給了柳雲天,但卻並不開心,常年受蠱蟲折磨,直至去世……”

我心中莫名一揪,茶霧彌漫,如煙雲往事織在夜空,天尊貢芽靜靜舒展成翠,然而喜歡飲茶的男子已成黃土,他摯愛的人也早已不在……

靜默片刻,她又拿出個小瓷瓶來:“這裏臣妾從巫祝那裏求來的聖靈水……此水無毒,但種了蠱蟲的人飲過此水後會出現嘔吐症狀……”她平靜地看著我,毫不掩飾道:“公主是否要試,全憑公主決定。”

我全身的血液早已涼透,搖頭道:“本宮沒種情蠱。本宮未遇見他之前,就在夢中聞到過奇香,那是夢境所致,是幻覺!”

她眸色劃過一道幽光,平靜道:“情蠱之凶奇,在於它不同於尋常的媚藥迷藥,植入後極難察覺,卻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宿主。最有效的方法是給你構築一個前世今生的幻覺,在你遇見他之前你已喜歡上了他,而遇見他之後,隻會認為是天意所致、緣分所成,再難抗拒……”

我:“!!!”

“想必,公主聽聞過齊文帝的玉昭皇後也患有夢遊症。其實,那是情蠱所致。”

我:“……”

腦內一片空白,心口一寸一寸似有蠱蟲在啃噬。困擾我的夢遊之症、我一直錯認的夢中情人、我以為的前世今生,都是因為情蠱嗎?

她起身,向我行了大禮:“公主恕罪,紫華情癡,苦求臣妾告知真相,可孤香情蠱沒有解藥,一旦植入便終生受累。臣妾不想公主痛苦,更不想紫華成為第二個謝靈侯,他得到了公主的人,卻得不到公主的心……其實,到最後,臣妾的姐姐自己也分辨不清到底是情蠱使她愛著謝靈侯,還是她真的愛上了謝靈侯……到底是情蠱操控了他們的緣分,還是緣分讓他們因情蠱所綁……臣妾懇請公主,隨心而行,若真的中了情蠱,便放下所有與那人相守,不要苦了自己,苦了他人,更不要讓兩個人的愛情成為三個人的悲劇……”

我:“……”

涼風入骨,寒徹心扉。手中緊捏著聖靈水,恍惚往前走著,走到竹林盡頭才發覺走錯了方向……

有些人愛得明明白白,有些人愛得糊裏糊塗,有些人的愛情容不得半點權欲算計,有些人的愛情卻是完完全全的紙醉金迷……

我可能放下所有,與那人糊裏糊塗地過這一生?

竹海翻浪,風聲鶴唳,冰冷的竹葉掠過我的麵頰,凜冽如刀劃過,我被激得一陣瑟瑟,身影微晃,一雙大手扶住了我,抬眸,對上謝紫華擔憂的神色:“找了你許久,怎麼到這兒來了,麵色這樣蒼白……”他伸手撫我的額頭,我急忙避退,腳下絆到了竹根,整個人往後跌去,殘月晃眼,葉動風吟,我腰間一熱,旋轉間,淌過青草,他以身作墊,讓我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竹根攀枝錯節,小心摔了,要不要我抱你回去?”

我羞得掙紮,他柔柔笑,眸色灼亮,反而抱緊了我:“宴會早已開始,見你遲遲不來,我來接你過去……”他捧上我的臉,手掌寬大灼人,武者的繭子磨在細膩的肌膚上,戲謔道:“這會兒臉紅了些,氣色好多了,剛才嚇到我了。”

“放開我。”我冷靜地說。

他不動,迎著我的怒目,銀色月華鍍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棱角分明的俊顏有著逼人的英氣……

忽然一聲細響傳來,我猛然抬眸,慘白的月光下立著一抹冷白的身影,臉上蒼白的麵具亦是出奇的森白,雲珠掌著宮燈跟在他後方,看到我們,頗為尷尬,急忙低頭看腳背……

我腦袋嗡的一響,猛推謝紫華,然而謝紫華故意不放。那邊,白影轉身,默然拂袖離開……

“謝將軍放手!”我急了,大喝。

他沒再用力箍著我,但見我急得去追皋端,他一把拉住道:“去哪?急著去找他?他不是毀容的居士麼?”

我怔住,這才意識到皋端此刻假扮著居士,若是居士,我何必著急去找他解釋?我穩住聲音道:“宴會已經開始,你我都不在場,有失禮儀,本宮去參加宴會。”

他攔住了,聲音帶著青竹的寒意撲麵而來。“他到底是誰?”

我避而不答,睨視他道:“將軍讓開。”

他猛地抓住了我的手,手中聖靈水的瓶子露了出來……

他怔住,半晌,眸射寒意:“你沒喝聖靈水?為什麼!”

我微驚,並不否認道:“本宮沒有中蠱,為何要試?”

他眉心緊皺,眸光如劍刺來:“你在自欺欺人。情蠱竟能將你迷惑成這樣,甘願被他操控!”

“胡說!”

“是我胡說?還是你徹底失去了理智!自從遇見了他,你整個人就變了!你不願嫁給我,不就是因為他嗎?可他到底是誰?為何要對你下蠱?你們在一起會有什麼後果!你一點兒也沒警惕過嗎?”

我心中鼓聲大躁,撇開了視線,沉聲道:“本宮不答應婚事,隻因不中意將軍,與他無關。”

他如遭重擊,劍眉冷挑,握住了我的肩,逼近道:“洛君月,我要你清醒一點,這一切都是他事先算計好的,他用情蠱迷惑你,離間我們的關係。你還在袒護他什麼?還在猶豫什麼?你這是拿自己的命、皇上的命、這個國家的命在冒險!”

“住口!”

風聲肆虐,竹影狂舞,似掐住了我的脖子,提不上一口氣來,胸痛得厲害,腳下一陣輕浮……

我在自欺欺人,我還在猶豫什麼,在我得知他是沈慕寒時,就應該將他擒了交給父皇,以絕後患……

不對,我不能讓他死了,他若死了,我這沈淵的女兒也離死期不遠了……

我還在奢望什麼,奢望他真心喜歡我?奢望他能為我放下仇恨、放棄複國、隱世而居?

“將軍把自己當作誰了?膽敢插手本宮的事情?將軍僭越失職,本宮可治你大不敬……”

他猛然襲來,將我按在了青竹上,紫斑湘妃竹腰杆纖細,迫得往後折曲,竹葉劇烈晃動:“洛君月,你每次說要治我的罪,都隻是說說而已。真正惹惱你的人,何曾有過好下場?你怨我、恨我、不明所以地抗拒我!是因為心裏還有我!可你被情蠱操控了神智,不得不去喜歡他!”

“夠了!”我猛力推他,羞惱交加,色厲內荏道:“謝將軍別自作多情了!本宮對你毫不關心!本宮反對這樁婚事,不是要征得將軍的同意,而是本宮的命令。你不服從,就是抗旨不遵!”

天邊劃過一道閃電,殘月如一張猙獰的鬼臉撕裂天幕,他眸中有火山噴射,麵色是絞痛翻騰,死靜,風息,影止,良久,他平靜道:“洛君月,他是神秀國師的弟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