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就是個大騙子
我微怔,抬頭去看,一張黑白相間的麵具映入眼中,麵具之下深黑的瞳仁緊盯著我,我後背一冷,全身僵住。
“你,你是……”我半天吐出字來,他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正時,紛亂的腳步聲漸近,謝紫華沒能找到我,聲音略急,命令隨行親衛道:“快將公主找回來,今天壽宴人雜,保護好公主安危!”
人影四動,我莫名地有些緊張,推了推麵具人道:“你快走,他們發現你會抓你的。”
他眸色微冷,騰然抱住了我,急速轉身間,我已被他帶入了一處四麵石壁的密道中……
窄小的密道深不見底,岩壁上一盞盞龍紋細雕的青銅油燈如黑夜裏幽幽閃爍的星辰照亮了狹窄森冷的路徑,我驚得目瞪口呆,這便是皇宮地下不為人知的神秘暗道嗎!
“你,你是避塵台上那位救我的居士?”我睜大了眼睛,忙道:“你和師父是一起的麼?師父呢?他回來了嗎?他在哪?”我往密道深處瞅瞅,不見人影……
他抱我的手沒有鬆開,將我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身上,溫熱的指尖伸了過來,撫摸我的唇瓣,剛才被謝紫華強吻,兩片唇瓣已高高腫起了……
我羞得往後急退,他縮回了手,修長的指尖移去了麵具上,緩緩掀開……
我驚住,他不是居士!而是皋端!
“你,你,你……”我舌頭打了結,又羞又惱,驚喜激動、傷心委屈洶湧而上,眼圈一下子紅了……“怎麼是你!我還以為是那個居士。”
他微微皺眉,鳳眸還盯在我紅腫的嘴唇上看著,語氣冷得凍穿了整條密道:“剛才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陡然心虛,心亂如麻,躲閃著轉移話題道:“你還知道回來!梅花全落了!冰雪全化了!花都快謝了!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我咬著唇故作生氣的模樣,然而他陰霾未消,沉黑的冷眸迫得我抬不起頭來,他咬字追問:“你剛才哭了。他惹你哭了?”
“沒有。是師父嚇到我了,師父好生生的戴什麼麵具……”
他語氣越發森冷:“說謊!你原本就在哭!剛才誤將我當作是他,才會嚇得拳打腳踢吧!”他握住我的肩,聲音略急,殺氣氤氳:“他欺負你了?”
我搖頭,百感交集,心中揪扯,他沒有欺負過我,是我不願信人,誤會了他和柳凝雪,自找苦吃。如今我移情別戀,選擇了皋端,便是對不住他的。一時無言,遂道:“是父皇病情反複,我傷心難過,擔心父皇一病不起……”今早父皇原本要參加皇後的壽宴,可剛一起床又昏倒了,可見是再也好不了了麼?“師父可有治好景山的病患?可有找到醫治的良方。”
他怒意凍結,片刻低沉道:“病患還未蘇醒,我擔心你等我太久,所以提前回來了。”
是還未蘇醒,還是他根本沒去醫治呢……
我沒敢追問,沒敢拆穿。這四個多月,他去了哪兒?做了什麼?
他見我悶悶不語,輕輕攬入懷中,安慰道:“別擔心,會有辦法治好此病。”
“真的麼?若有辦法,師父也願意救父皇麼?”
他默了默:“你若想救,便救他吧。”
這話說得蹊蹺,正待發問,他已俊顏欺近,俯下身來親吻我的眼睫,我慌得往後縮,他卻抱緊了我,唇瓣淌過我的鼻翼,吻上了我的唇,熱熱的呼吸,濕軟的唇瓣,極致溫柔地引誘著我,微腫的紅唇被他輕輕含住,柔柔舔|弄,每一口呼吸被他溫柔漸深的親吻全部奪了去,我糊裏糊塗竟一下子忘了要問他什麼了……
他吻得動情,沙啞一聲道:“誰許你喝這麼多酒。”
我氣喘籲籲,迷迷糊糊道:“你沒回來,我心裏空落落的,隻有借酒消愁……”
他怔了下,而後吻得越發用力了,似著了魔一般,不願鬆開我……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臨走前不是說要跟我交代所有事情麼?
我推搡他,他卻轉了個身,反將我按在石壁上,後背緊貼光滑的石壁,前胸被他結實的胸膛壓著,心跳轟隆敲來,唇齒間曖昧的水聲細細綿綿響在幽深無人的密道中,吻得醉深夢死、得意忘形……
密道裏的空氣並不潮腐刺鼻,皋端特有的清香幽幽縈繞,細細涼涼如吸著冬日冰湖上的落梅香。
最後幾近窒息的地步,我奮力推開了他,大口大口喘氣,他又欺了過來,我躲閃,遮住了唇道:“不許親了!說正事兒!”
他一臉意猶未盡:“親你不是正事麼?”
我臉上一燙,幾月不見嘴巴倒油滑了!“真讓我懷疑你以前是裝出來的!吃齋念佛的人哪像你這個樣子!”
他不以為然:“吃齋念佛就不能親你了?不俗即仙骨,多情是佛心,就算是和尚也有七情六欲吧。況且先前是你動不動就往我身上……”
“哎呀!”我羞得麵紅耳赤打斷他,整個說得我似女色魔一般……“要不是喜歡你,我才不會打了雞血一樣粘著你呢!你占完便宜一走了之,這會子回來,正事也不說,隻知道親人家……一點也不用心。”
他鳳眸瀲灩,俊顏絕美,墨色繡仙曇紋蓮冰綢廣袍襯得他雙頰淡淡的紅暈愈發鮮紅:“我親得不夠用心?”
啊啊啊!誰把他教壞了!
他輕輕抱住我:“傻姑娘,那我們說正事,我讓你保管的發簪呢?”
我紅著臉道:“害怕丟了,藏起來了。我等會取出來還給你。”
“還給我?”他怔了怔:“我要你保管一輩子的。”
我:“……”
我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他已俯下來咬著我的耳朵道:“月兒做我的夫人,好不好?”
嗷嗚!他在跟我求婚!
我一顆少女砰的飛上雲端,簡直幸福得快要死掉!舌頭打結捋不直來,眼前飛花滿天,頭昏腦漲。不過我麵上還是裝作鎮定的樣子道:“你,你哪有誠意要我做夫人?這麼久了,不知道你是誰,你頭頂還光禿禿不續發!”
他怔住,隨即笑得明媚如星。
晏國的婚俗,夫妻成親要結發同枕席,恩愛兩不疑。他若有心與我長久,為何這四個多月裏不主動留長發呢?
他從袖中拿出個銀絲雙生花錦囊,錦囊略顯陳舊,但品質上乘,放進我掌心中:“頭發暫時留不長,先用這個代替可好?”
我打開錦囊,竟是一縷用梵語細帶係好的發絲,墨發柔順黑亮足有兩尺長……
“這是你的頭發?”
他點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勾起我一縷青絲,指尖如刀,竟用內力將發絲從中切斷了……
他將自己的頭發與我的頭發綁在了一起,卷成兩圈疊在我的手上。發絲軟滑冰潤,我如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他道:“結發與君知,相要以終老。這樣有誠意麼?”
心中感動得冒著泡泡兒,內裏有個小人兒在七彩雲端跳著舞蹈,不過片刻我又強行將它拉了下來,冷靜道:“你不告訴我是誰,還是沒有誠意!”
他淡笑道:“傻姑娘,發簪都給你了,還沒查出我是誰麼?”
我微怔,他故意留下發簪給我查的?
他道:“你生性多疑,憂思敏感,從認識我時就一直派人調查我、跟蹤我,即便我告訴你我的身世,你也未必會相信。所以我引你自己查,可有查出來?”
我驚住,他知道我一直懷疑他?所以他也一直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歡他?
我思忖片刻,猜測道:“你是謝靈侯的私生子?”
他麵部一僵,笑容皸裂成八塊,整張臉都不好了……
我認真分析起來:“這簪子是謝靈侯送給令慈的定情之物,然而謝靈侯不知因何沒有娶你母親,你母親去世後,你孤苦無依,便在佑國寺避世而居……”
他臉色沉成了鍋底:“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
“不是麼?你和謝紫華長得很像,因為你們是親兄弟。而你又和太子沈淵很像,說明你母親是齊國皇室!這個推論很妥帖啊!”
“妥帖?”他揉了揉眉心,鬱悶得都不想說話了。
我越想越不對勁,驚訝道:“你和我好,不會是為了報複謝紫華奪走了你的嫡子身份吧?”
他:“……”
密道深處忽然亮起了幽幽火光,星點油燈映照,火光越來越亮,竟有一道人影。我微驚,警惕地往後退步。衣袂摩挲,腳步傳來,一道墨影戴著一副黑白相間的麵具如鬼魅般飄了過來……
我後背嗖的一冷,本能地去看皋端剛才戴的麵具,這兩個麵具一模一樣!
皋端道:“別怕,他是剛才你猜的那位神秘居士。”
他竟然也在這裏!他終於又出現了!
他向我略行了一禮,轉而對皋端道:“此地不宜久留,再晚就出不去了,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聽這語氣,像是在命令皋端一般。
我急道:“你們要去哪?才回來就要走了?”
他視線在我臉上停了下,轉眸問皋端:“你還沒跟他說清楚?”
皋端壓了壓眉眼:“她腦子裏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沒查出我是誰。”
看來我猜錯了……我撇了撇嘴道:“你給的線索就這麼多,我還能查出你是誰呢?”我問居士:“他不是謝靈侯的私生子麼?”
對方一震,握火把的手明顯抖了下,火星子差點爆在手背上……他幹咳道:“公主推斷錯了,那發簪是玉蝶龍遊灑金梅花簪。”
我點頭道:“是呀,淑棋夫人的小名不叫梅花,也和梅花沒什麼關係,所以師父是謝靈侯和……”
皋端眯了眯眼睛,眼裏寫著“很生氣”三個字。
我縮了縮脖子,住了嘴。
對方笑了起來:“我看公主未必沒有猜到,隻是不願說出而已。淑棋夫人的姐姐淑琴皇後一曲梅花弄魂飛,裂石流雲引千蝶,那支發簪正是她的遺物。”
我:“……”
淑琴皇後,齊國最後一任皇後,生於臘月梅香節,玉頸一點梅花烙,善音律、琴藝絕,一曲梅花弄魂飛,裂石流雲引千蝶。齊孝帝尚是世子的時候踏雪遊園初遇淑琴,一見傾心,再見難忘,喻其梅仙,娶為嬌妻。後齊孝帝登基,封其為皇後,建梅宮,修梅林,六宮粉黛無顏色,弱水三千獨寵其一人,是以齊國滅亡之時,齊孝帝隻生了幼主一個兒子。
我不是沒有猜過淑琴皇後,而是她與幼主二十三年前就死在父皇發動的長宇戰場上了。
一夜梅花寒雪敗,齊國斷了龍脈,再難複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