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字道:“我從沒背叛過你!除了你,我就沒愛過其他女人!崇明九年,我與你相識於此,之後的每一年,我必要在櫻花華放時回京訴職,在京的十多天便是我這一年最快樂的時光。每每麵對敵軍萬千,我心裏想的就是這場仗為你而戰,為了你能在宮中健康安穩的成長。我身負重傷快要死去,想的也是我若能活過來,就能回宮見到你,見你對我笑,見你對我驕傲地抬眉要與我比試劍法。你知道我等你長大,等了多少年麼?我求師父一定別讓你被其他人搶去,我求聖上將你許配給我,而我這一生最錯誤的決定,就是不該帶你去江鈴戰場!我將蕭鬼麵打成重傷,卻換不回你的性命!我找不到你的屍首,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我自責後悔,絕望痛心,你若能活過來,我便是折壽十年也願意!洛君月,我的心原本就很小,一直就被你霸占著,容不得你去愛別人!然而你不相信我,用一個和尚來羞辱我!可是即便這樣!我卻還想你能夠回心轉意回到我身邊重新喜歡我!”他抓我的手用了極致的力氣,說話的語氣也用了極致的口吻,最後一句,卻似用盡了力氣,陡然沉下:“洛君月,你相信我,重新再喜歡我。”不是乞求,不是命令,而是滿滿痛心的肯定。尾音消散在空中,四下靜極。可我腦海裏不斷翻湧著他剛才那段話語,如大海回潮一般一波一波衝擊著我,每一字,每一句,每一段記憶和往事……
我記得每年櫻花待放的時候,我都會格外上心,精心打扮自己,挑選得意的武器,反複練習前一年新學的招數,直到他出現,與他比武。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賞賜他禮物,感謝他為我洛家保衛疆土……
我不知道,那幾日是不是我那一年最快樂的時光,總之他去後,我常在櫻花樹下練武,常憶他指點我的招數,然後等著他第二年再來……
可是有一年,他在崍巫山險些戰死,沒能趕回來見我,我記得自己哭了,跪在佛前一遍一遍求著他能死裏逃生……
不知何時,我也喜歡上了櫻花釀,這種並不昂貴、製作簡易的酒釀,我卻飲了十多年,因為沒有櫻花的季節,我能在酒釀中嚐到櫻花的味道……
我早知他的心意,所以毫無反感地答應了這場婚事。然而,但我看到他擁另一個女人入懷……
皋端和二哥說得都沒錯,無喜便無憂,無愛亦無恨,我憤怒,我失望,我失去理智,是因為我曾經愛過他……
墨紫的長發被風散開成記憶的雲煙,耀耀旭日模糊了視線。櫻花芳馨,俊顏如璧,我怔怔地看著他,唯有他那雙熠熠黑眸漸漸清晰,如裝下了漫天繁星……
陡然,星辰壓下,一雙炙熱的唇覆在了我的唇上……
全身的血液轟然衝向了大腦,我如遭雷殛,惱羞成怒。然而他力氣大得前所未有,健碩的武者身軀禁錮住我的身體,我不能動彈,無法逃離,整張臉麵被他帶繭的大掌牢牢固住……
他的唇燙得灼人,舌尖如淩厲的長劍撬開了我的唇齒,長驅直入,一往無前,不留一絲餘地,霸道凶狠,搜刮我整個口腔……
我掙紮踢打,喘息反抗,狠狠咬下一口,他痛得悶哼一聲,卻沒有鬆開唇齒,反而更加蠻狠地掠奪,辛辣的血彌漫在齒間,血絲溢出順著我的唇角流了下來,落在妃色的禮服上……
待他願意放開我時,我已滿口腥血,怒不可遏,狠狠啐在地上,而後揚手又要打他,他倏爾抓住了我,朱色染血的唇竟撕開一抹冷豔至極的笑容:“洛君月,我隻許你打我一次,若還想打,以後就跟著我好好學武藝,你贏過了我,我天天給你打。”
羞惱憤恨洶湧心頭,我甩手暴走,卻是一陣疾風襲來,他自身後將我環抱,寬大的臂膀,高大的身軀,我如同布娃娃一般被他抱在了懷裏,他俯下來,唇瓣落在我的耳邊,溫柔入骨:“對不起……別生氣……我愛你……”
心中如落下了一滴春雨,眉間櫻花如粉色雨片飄落在冰湖上……
我的心莫名地靜了下來,他在我耳邊輕輕道:“我一直就隻愛你一個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他伸手采下肩頭的櫻花,別在了我的發上,將我翻轉過來,眸中是濃濃熾烈的情意:“花之烈者莫若櫻,情之貞者莫若戀。除你之外,再無他人,此後便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甜言蜜語總能讓人迷失心智。二哥萬花叢中滾,片葉不留身,也是得益於他那一張油嘴滑舌。
他見我徹底冷靜了下來,語氣轉為了嚴肅:“我找你一直想告訴你一件事情……”他頓了下,似是做了很大的決定一般:“你也知道,家母和柳凝雪的母親是雙生姐妹。然而,事實卻是,我的母親就是她的母親。柳凝雪,是我親妹妹。”
我:“……”
“此事因關係到謝柳兩家的命運,還關係到母親的名節,我一直不能說……如今,你還要誤會我麼?”
我:“……”
《雙玲瓏》的故事竟發生在了淑棋夫人的身上?
若謝紫華的母親就是柳凝雪的母親,那就是說淑棋夫人沒有早逝,而是詐死轉換了一個身份成為了江南首富柳雲天的妻子?謝靈侯可知此事?柳雲天可知此事?原本嫁給柳雲天的雙生妹妹洛淑畫去哪裏了?
我驚得無以複加,想要質疑,想要追問,然而謝紫華眸中黯然的神色告訴我,往事已成過去,深究隻會對逝者不敬、對生者不尊。謝靈侯和柳雲天都已去世,柳凝雪的母親也於去年病逝了,如果要追根究底,不過是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愛恨情癡,當事人將秘密帶入了墳墓,我等後輩又怎要提起?
我牟然想起暗影稟報的話:淑棋夫人最初不願嫁給謝靈侯,她心屬之人就是柳雲天?
若不是我耿耿於懷謝紫華和柳凝雪的關係,這件事又豈會讓我知曉?
一瞬間,心中高築的銅牆壁壘轟然倒塌,誤會解開,千尺寒冰融化,然而我的心沒能打開,心中裝滿了皋端的身影、皋端臨走時的話語:“別嫁給他,等我回來……”
我穩住聲音道:“謝將軍,你不覺得太晚了嗎?”
他猝然一僵,麵色發白,如有鋒利的長劍刺進他心口,眸中明媚的色彩在迅速流失……
我避開他的視線,狠下心來:“今日這番話,將軍沒說過,我也沒有聽過,柳凝雪的事也無須再提。既是誤會就接著誤會下去,我和將軍的婚事終究是一場政治聯姻。”
手腕處微涼,國舅還回的玉佩滑在了手心,我塞在謝紫華手中:“物歸原主,就當我沒去過江鈴。將軍保重,失陪了。”
如同無法應對戰局的逃兵一般,我狼狽轉身,急速離去,生怕他再說什麼、做什麼。
涼風冷麵,櫻花殘褪,心口壓抑窒息,難受之極。
之前他若有百般對不起我,此後便是我百般負了他的心。
身後的色彩仿佛都變成了落寞灰白,如同那日我扔下蓋頭,丟下他一個人站在錦繡華麗處。
眼裏不知怎的蒙上了淚水,看不清前方的道路,行走有些艱難。這個樣子是沒法回去宴會上的,我轉角進了園林假山,曲徑通幽,藤蔓奇石密布,我扶著冰涼的石壁緩緩氣息,然而腦中卻不斷清晰地浮現與謝紫華的年少往事,這些年,與他比劍,與他博弈,與他談史論政,與他談天說地……
“君月!君月站住!”謝紫華急聲喚我追在後方,我慌忙止淚,提裙便跑,可不一刻,一隻大手從側方拉住了我,天地旋轉,光線變暗,我被對方拉入了假山石洞中。冰涼的石壁激得我一陣寒戰,嘴巴被粗糙的大手捂住,我奮力掙紮踢打,眼中的淚水便滾了下來,卻是一聲沉沉道:“月兒,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