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兄長太傾城》(10)(3 / 3)

從事後謝紫華的反應可得……皋端是真實存在的。

瘋癲了一天,皋端終於沒再嚇唬我道:“還有一種可能,公主兒時遭受過某種精神上的刺激,以至於睡夢中會無意識地重現當時的人和事……”

我微驚:“你是說,我兒時就見過你了?”

“不,應該是見過與我相似之人。那個人對公主產生了重要影響……以至於公主經常夢見他。”

“怎麼可能?我毫無印象!”

他道:“兒童五六歲之後才能長時記憶,在這之前發生的事情公主怎能清楚記得?且若受過大的刺激,更是不敢去記起,或無意識狀態下變相回憶。”

那些夢境困惑我多年無解,最後隻能歸於天意和緣分,皋端的這番話讓我心頭一亮,似乎找對了解惑之法。

一整晚,我都在思考何時見過與皋端長相相似之人?這人在夢中是二三十歲的年齡,也就是說我遇見他的時候他已成年!他是長輩?他是誰?

我叫來所有服侍過我的姑姑嬤嬤們詢問了一番,奇怪的是,我六七歲之前,幾位貼身嬤嬤和奶娘死的死,失蹤的失蹤!

我心中頓生疑雲,這一定不是巧合!

我連忙通知“暗影”來我殿中……

“暗影”是對我所有暗衛死士的統稱,父皇效仿前朝齊孝帝的做法,從我被封為太子之日起,就為我培養了一支暗影衛隊,依照江湖上殺手刺客的培養方式,暗影誓死效忠於我,我生暗影生,我死暗影死,這和普通的親兵扈衛有所不同,更區別於以兵符為調遣的千軍萬馬。暗影隻聽命於我,其他人無法調遣。就算父皇命他們去殺某人,他們也不會從命。暗影值得信任,但也存在隱患,有時候他們為了保護我一個人的安全,有可能傷害到我身邊的親人朋友。所以在避塵台時,我嚴令禁止暗影接近廟殿,以免他們傷害皋端……

我命暗影去查清嬤嬤和奶娘的死因,如果這些是父皇授意賜死,那麼我之前宮裏發生過什麼事情?

無心再睡,輾轉反複至拂曉,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旦憶起,可能會出大事!

我忽而想到了一個辦法,取出自己的太子朝服出了門……

秋露蕭蕭洗霜月,石路清冷燭黯然,一眾宮人遠遠地跟在後頭不敢驚擾我,全都當我還在夢遊……

我徑直去了養心殿的西偏殿,皋端正睡得安穩,長眉舒展,唇瓣微抿,安詳的模樣如同畫中的神仙,我靜待了一會,確定他不會睜眼醒來,便將太子朝服輕輕蓋在了他的身上……

皋端平日裏隻穿素色的衣袍,簡單淡雅的紋飾,不染浮華。所以我想給他換上夢中之人華麗莊重的太子錦袍,說不定看到他這個樣子我會想起些什麼事情來?

我的赭色金線紋白蟒太子龍袍蓋在他的身上僅到他膝蓋的位置,燭光斜斜渲染,流光溢彩,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顯露出來,赫兮咺兮,如金如錫,妥妥的皇家貴胄、帝王之相。我驚了驚,猛然間,他的手抓住了我,隨即腰間一熱,天地翻轉,我被他壓在了暖暖的被褥中……

被褥留有他的體溫,滾燙香軟,前胸被他緊貼著,呼吸心跳清晰可觸,他狹長的鳳眸一閃而過的犀利的寒色,而後安安靜靜地看著我,紋絲未動,沒有說話,眸中黑曜石般幽幽的暗光在我臉上辨識著什麼……

我全身僵住,大氣也不敢出,擔心他會生氣惱我……

“你在做什麼?”他語氣極輕,似乎怕驚擾了什麼。

我心中咯噔一下,他這個反應,莫不是也以為我在夢遊?

我轉念一動,將計就計,試探著往他懷裏蹭了蹭,困倦道:“降溫了,我怕你冷著,給你送衣服來……”

他身子微僵,沒有劇烈推開我,任由我在他懷裏如貓兒一樣蹭著,片刻,將我攏進了懷裏,蓋上了錦被……“我不冷。”他溫柔地說。緊貼我的後背環抱我,又將我冷冰冰的小手揉在了掌心裏,輕輕道:“你隻穿了一件衣服過來,手腳冰涼了……”這樣的溫柔極致,不似我熟知的那個皋端,令人沉醉而著迷。

難道我每次夢遊的時候,他都這樣對我麼?在避塵台上,多少次,他明知我將他當作了其他人,卻還順著我的意願,將我好好嗬護……

我竟感動得湧上了淚花,靠在他懷裏貪婪地獲取他身上的溫暖,幸福得無以言表,隻希望天別快亮,夜繼續深深……

一覺醒來已近晌午,然而,我竟躺在自己寢殿的大床上……二哥站在我床頭以一種有傷風化的眼神看著我……“妹妹以後睡覺能將自己捆在床板上嗎?昨晚你可知自己夢遊去了哪裏?若不是我及時將你抱了回來,簡直不忍直視!”

我明知故問道:“去了哪裏?總不會逛去青樓了吧?”

他嘴角一抽:“差不多了,就差沒嫖了。”

我:“……”

早上夢遊見皋端的事情不脛而走,皇後和幾位內臣慌慌張張地來我殿中苦口婆心勸著我要以大局為重雲雲……

今日已是初二,婚期隻有四天了,我一門心思還在皋端的身上,皇後怎會不急。二哥私心裏顧著我,覺得我和謝紫華矛盾未解,此時成婚恐怕弄巧成拙,他提議等父皇醒來後再擇佳期成婚,可是幾位內臣和謀士堅決不同意,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有所變動。稍有風吹草動,底下的人就會見風使舵,恐有一場軒然大波……

恢複公主身份後,二哥和謀士們不再跟我提前朝之事,但我也心知此刻的政局:不僅楚夏各國盼著父皇病危,江山易主後新君勢弱,他們可乘機掠奪晏國的疆土。在這宮裏麵,更是有人等待時機再次一博,大哥和五弟野心不死,其手下餘黨蠢蠢欲動,六弟也因背後有強大的母家支持也動了奪位的念頭。

宮中看似風平浪靜、河清海晏,實則暗潮洶湧、危機重重,稍有差遲,我和二哥將從帝王高位跌為階下囚。

當務之急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我的婚姻能夠穩住謝紫華的五十萬兵馬,臨時悔婚隻會讓敵人得了勢!所以不用皇後來勸,我也是要嫁給謝紫華的。隻是之前我每每想到要嫁一位心裏裝了別的女人的男子,心中就是滿滿的憤恨和悲絕,可現在不同了,我知道皋端對我有心,隻要皋端能夠理解我,我便有了勇氣和希望,待我嫁給謝紫華後穩定住局勢,我是死是活,是失蹤還是另嫁他人,相信也沒人會再關心……

父皇昏迷了十多天了,氣色雖恢複了過來,可遲遲未醒。皇後擔心我會逃婚,盼著父皇能早日醒來主持我和四弟的婚禮,她質疑皋端為何救不醒父皇。

皋端沉吟道:“皇上的身體恢複了許多,但他自己不願醒來,在下也無能為力。”

眾人皆驚,不可置信。曆代帝王追求長生不老之法,是以才會有九夜天石之爭,父皇怎會不願醒來呢?他還沒收複謝家兵權、還沒一統天下,他不會滿足當前的現狀,更不會認命求死!

皋端解釋道:“皇上不願醒來,並非是不念人世,許是有什麼東西蒙了心智,使他沉迷昏睡之中……”

我心中一驚,父皇以前待我最為親厚,無話不說,但近年他患病後,變得喜怒無常,捉摸不透,什麼東西令父皇失去了意誌,沉迷不醒呢?

殿內冗長的死靜,遠處西宮沉重的晚鍾咚咚傳來,飄飄渺渺如來自另一個世界,日暮山寒,泣血殘陽染紅了窗欞。

皋端道:“不執為樂,執著為魔。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熾盛,八苦之中任意一種皆可帶人入迷失之境……皇上若要醒來,必先解開心魔。”

父皇有何心魔未解?

時間過得很快,初五,我出嫁前在去看一眼父皇,他還是昏迷著。皇後宮裏的李嬤嬤過來稟道,皇後正在給我整理出嫁的嫁妝,問我是否要帶走母後留下的遺物。

我從小沒見過母後,隻聽人說我與母後長得有八成相像,母後生我時難產而死,她的所有遺物父皇都原封不動的保存在儲秀宮中,尤其她給我親手縫製的衣服,從出生到十八歲,有女兒裝有男兒裝,件件別致精美,滿載她這做母親對孩兒的愛,我每每想念她時,就捧著這些物件聊表親念,我心想此去之後,恐怕再難回到宮中了,即便回來,也隻能偷偷看一看父皇和二哥了,我回道:“所有的都要帶走,包括她的衣物和首飾。”

李嬤嬤應聲點頭,轉而卻看向了皋端,看他的眼神有幾分驚訝有幾分好奇還有幾分不可讀……

皋端入宮後鮮少見人,且他光頭素袍,僧侶打扮,紮在一堆和尚裏,很難讓人辨識出來。

李嬤嬤是宮裏的老人,母後在世的時候,她就伺候在皇後那邊,她如此反應,必定是看出些什麼來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連忙叫住她道:“你剛才盯著師父做什麼?”

嬤嬤微驚:“奴婢失禮,奴婢瞧著大師氣質不凡,多看了幾眼……奴婢沒有別的意思……”

我不禁皺眉:“嬤嬤也是宮裏的老人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這樣敷衍本宮的話也敢說出口?”

她越是心虛,越是害怕,埋首跪了下去:“公主恕罪,奴,奴婢不敢敷衍公主,奴婢隻是……隻是……”她猶豫著,一副不知道該不該說的表情。

我疑雲大增!難道她以前真的見過與皋端長相相似之人?而且那人身份特殊,不宜說出?我道:“你隻是怎樣?”

她小聲道:“是,是奴婢聽說大師長得像鎮南侯爺,奴婢便多看了幾眼,大師的下巴和嘴唇的確有點像,但其餘地方都不像……大約長得俊美的男子都有些相像的……”

我:“……”

皋端長得像謝紫華?謝紫華!

誰造的謠!給我拖出去砍了!

可我仔細一瞧,還真有點像!

由於謝紫華膚色古銅、眸中帶紫,而皋端麵白如玉、鳳眸狹長,之前我並未覺出什麼異常。可如果蒙上皋端的眉眼,忽略他的膚色和光頭,他的鼻翼嘴唇到尖尖的下巴,的確和謝紫華一模一樣!

皋端原本就誤會我將他當作夢中人喜歡,這會兒又冒出來謝紫華一說!他整張臉幾乎沉成了鍋底……

我心道中計,李嬤嬤怕是皇後故意派來挑撥我和皋端的吧!

接著,二哥有喜顛喜顛地跑來雪上加霜道:“我就說嘛!妹妹怎會好生生地喜歡那個和尚,原來他長得像紫……”

我捂住了他的嘴一頓爆揍,皋端就在屏風那邊聽得見啊!

剩下的時間不多,我和皋端的關係卻急劇惡化,二人對話也變得相當奇怪了……

他冰冷道:“公主就要如願以償地嫁給鎮南侯了,還不回去準備準備?”

我嚴肅認真道:“師父,我愛你。”

他繼續冰冷道:“公主這樣的話還是留給鎮南侯說吧,公主讓一讓,在下要去給皇上煎藥。”

“師父,我愛你。”

“師父,我愛你。”

“師父,你看著我的眼睛,我愛你。”

皋端:“……”

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父皇未醒,我卻要嫁出宮了。

公主和皇子大婚,一個嫁出宮,一個迎入宮,按照婚禮流程,我半夜起來梳妝打扮,天亮之時謝紫華來接親。同時四弟那邊將柳凝雪迎娶入宮,待到吉時吉刻,兩對新人在正殿向父皇母後跪恩拜天地,四弟這對新人送入洞房,而我坐上鳳鸞車從乾坤正門出,沿著漫紅燦金的錦緞地毯一直到城南的敕造鎮南侯府,洞房花燭夜,十日後,我將隨謝紫華去往千裏之外的鎮南城,從此再難回皇城……

盈盈喜樂,紅綃鴛鴦,雲珠給我戴上華麗沉重的鳳冠,點翠鏨雕,富麗堂皇,四百多顆寶石鑲嵌壓得我抬不起頭來。身上層層禮服加蓋,嚴嚴實實包裹,虹裳霞帔,鈿瓔累累佩珊珊……

我被滿目珠光寶氣閃得眼睛有點刺痛,移了移視線看向窗外拂曉的天空,魚肚白驅走了墨夜,天亮了。此刻皋端在做什麼?他有沒有被喧鬧的禮樂聲吵醒?他有沒有想到今天我要出嫁?他會不會做些什麼?

“公主,要蓋蓋頭了……”雲珠輕聲喚我,將我拉回了現實,一張精繡厚重的赤紅蓋巾如染血的衣袍在我麵前展開,視線掠過處我忽見書案上擺放著幾幅畫卷。

我道:“師父送我的畫像怎麼不放進嫁妝箱裏?”

雲珠一愣:“那不是大師的畫作,公主前幾日吩咐畫師畫幾張大師蓄了頭發的模樣,畫師唯恐畫不好,熬了幾夜畫了好幾副……剛剛送了過來。”

我心中一動,推開了蓋頭,走去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