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兄長太傾城》(10)(2 / 3)

果然如我所料,這不是原來那個衿纓了。

他道:“衿纓內層原本還繡了雪蓮花……”

我不免嗬嗬一笑,還真是雪蓮花……有些膽大的女子繡衿纓送給心愛之人通常會繡上自己的名字或者能夠代表自己的某樣花紋,以表這個衿纓獨一無二,是自己親手所製。

我分析道:“可見偷衿纓的人是你身邊親近之人,早先見過這個衿纓,才能有時間仿製出如此相像的一個,且她十分細心,特意做舊了模樣,讓人毫無察覺。”

二哥捏緊了衿纓,眸中驚疑不定,隱隱厲色劃過。

我冷然道:“因是你宮裏的人,我不便插手,她背後肯定還蟄伏著更大的人物,先可靜觀其變,以免打草驚蛇……”

父皇的病情穩定下來,我也對皋端徹底放下心來。這兩日賴在他身邊一起照顧父皇,煎藥喂藥,閑聊診病,一日三餐也要與他一同進行。

父皇尚未蘇醒,沒人管得住我,二哥和皇後勸了兩次無果,也就由著我婚前我行我素了。

午膳頗為豐盛,我特意命禦膳房做了幾道皋端愛吃的素菜,水晶蒸藕,香糯豆腐,素錦絲瓜,玉蘭百合,我與他玩笑道:“我若與師父成了親,平日裏我們也是這個樣子吧,你懸壺濟世,我打理家務……”

他執筷的手頓了下,滑溜的水晶藕片就從筷尖落在了餐桌上。

我羞赧一笑:“師父願意救我父皇,就是不生我的氣了……師父有沒有可能喜歡我呢?”我眨巴著眼睛勾著他,他卻冷冷瞟了我一眼:“我救皇上,與公主何幹?皇上係江山安穩、萬千黎民。你們那樣大的架勢‘請’我來診病,我可有選擇的餘地?”

我僵了僵,揚起的笑容塌了下去:“可,可師父說不討厭我的……”

他冷然一笑:“我說不討厭,你就信了?”

我:“……”

別看他平時不苟言笑一本正經的樣子,捉弄起人來,簡直就像地痞無賴!

我嘟囔道:“若不是師父一開始假裝不會武功、不會醫術?我又怎會小心翼翼地不敢表露來意,瞎琢磨了好一陣子了呢。”

他放下了銀筷,挑眉疑惑道:“我何曾假裝不會武功,不會醫術?”

我下巴一掉:“你說你不會《洗髓經》!”

“我不會《洗髓經》就不會武功?”他故作疑惑狀。

“那,那謝紫華打你的時候,你怎麼不還手?”

“將軍是鎮南侯爺,我與他還手?”

“可,可……你後來為何還手?”

“他要殺我,我不還手?”

“可,可,可……”我“可”了半天,竟找不出更多的證據來!他的確沒有親口說過自己不會武功不會醫術,因他不承認救過我,我就想當然地以為他不會武功、不會醫術……

“可師父為什麼不承認救過我?”

他眼風淡淡地掃過我:“我的確沒救過你,要我怎麼承認?”

我目瞪口呆,不可能呀!我看得仔細了,就是他的臉!

他忽而挑眉,冷幽幽道:“公主總是夢見那個男人,莫不是將死之時神智混亂將他認作了我!”

“不,不可能!就是你!”我堅定道,心想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麼理由要否認?

藥王穀的弟子向來神秘,行蹤不定。我和二哥調查了許久,也沒查出他更多的信息。他就如一縷無影的仙風,所過之處枯木回春、百草競綠,卻尋不到風的蹤影……

我又道:“那你說說,為何我要拜你為師,你卻在海會樓前罰站?主持不讓你收我為徒,你卻願意收?”

他微微一怔,不想我知道此事,並不否認道:“公主命裏多殺戮,主持擔心我會連累了佑國寺僧眾,不許我收你為徒。而我……”他淡然道:“既來之則安之,想必就算我不願,公主也會想盡辦法讓我願意。”

“額……”我的確會想盡辦法讓他從了我。

午後秋日濾過砂紙灑下淡淡光輝,皋端神色自若地夾菜飲湯,眸色平靜如深林山澗中的幽幽碧泉,看似清澈見底、無可渾濁,可卻不知暗含了多少秘密。

我疑慮未除,忽而問道:“那避塵台上那個戴麵具毀了容的神秘居士是誰!”

他微微一驚,烏眸射出異樣的光澤:“你見過他了?”

我點頭:“你為何要藏著他?他為何不願見我?”

“公主既知他毀了容,就應理解他不想嚇到旁人,他是我的病患,我有責任保護好他。”

“可他認識我!他還多次幫我!”

他神色自然:“避塵台上突然多了一個人,他怎會不認識你?他幫你是見你可憐。”

我:“……”可我總覺得,那個人不是僅僅因為好心才幫我的……

“我要見他,他現在在哪?”

他微怔,挑眉:“你見他做什麼?”

“我……我想謝謝他救命之恩!”

他毫不猶豫道:“他不想見人。”

心知是這樣的結果,我卻還不死心地問他。若那人願意見我,在避塵台的時候也就不用躲著我了。

失落了半晌,皋端道:“要謝他什麼,我給你代為轉達。”

心中一喜,要謝什麼呢?我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來,視線卻落去了皋端油光水亮的紅唇上,他剛要了片竹筍吃,唇瓣一開一合輕輕咀嚼的動作誘人垂涎,我色迷心竅,起身就貼了過去……

“幹什麼?”他瞪大眼睛,急速往後仰。

我靦腆地笑:“表達謝意呀!”說完撅嘴撲了上去……

哎,怪他身手太好,我沒有武功,怎逮得住他……

用完午膳,皇陵那邊的幾位血汙病患送入了宮中,皋端與幾位太醫在太醫院研究父皇的血汙之症,因不確定此病是否會傳染,皋端不許我跟去太醫院,也命我少去父皇的養心殿陪侍,我見父皇病情穩定,便在偏殿的貴妃榻上小憩了一會,迷迷糊糊竟夢見了那位戴麵具的神秘居士……

他究竟是誰?與皋端是何關係?皋端為何不願告訴我他的存在?他又為何要多次幫我?顯然,皋端那樣遮遮掩掩的回答,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夢得離奇,微淡的陽光透過西麵雕花紗窗斜斜照入,麵具人著一身繡萱草的素袍緩緩走到我榻前,我踢開了蓋在身上的薄薄絨毯,他複又輕輕蓋在了我身上,動作溫柔憐惜……

他麵具之下那雙黑眸神色難辨,轉而又去了偏殿去往父皇的養心殿,我急忙跟了過去,殿內空蕩蕩隻有皋端立在父皇的床邊,他徑直走到那裏,給父皇把了把脈,說道:“等他醒後,問他要九夜天石,否則,誰也救不了他。”

九夜天石?!

我驚醒過來,仍舊躺在軟榻上,絨毯落在地上,無人給我拾起。隱約殿外傳來了四弟的吵鬧聲,我揉了揉眉心,起身出了殿,就見養心殿外四弟嚷嚷著要見父皇,宮人們攔住他不讓他進殿,他便哭鬧了開來:“兒臣很久沒見父皇了……兒臣想念父皇,兒臣給父皇捏了個糖人,兒臣要送給父皇……”

我心中微沉,若讓四弟知曉父皇重病不醒,他四處嚷嚷出去,豈不壞了大事。

我好言道:“父皇惱你欺負了雪寧郡主,不想見你,你把糖人給我,自己乖乖回去。”

我拿走了他的糖人,他越發大叫起來:“糖人還我!我要親手給父皇!我要見父皇!父皇,父皇……兒臣來見你了……”他掙紮著,大叫著,不聽任何人的勸阻。我隻好朝侍衛遞了個眼色,侍衛會意過來,一掌朝四弟劈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呼出口濁氣,轉眸卻見皋端一行人站在台階下麵看著我,不知何時到來的,我莫名心虛,仿佛打暈自己的親弟弟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情,連忙跟皋端解釋道:“我擔心四弟見著父皇醒不來,怕嚇到他。你也知道,他腦子不好,有些事接受無能……”

皋端看向我手中的糖人,難得聽他一聲稱讚:“糖人捏得精細,栩栩如生。”

我愣了下,十分大方道:“師父吃麼?”

“若這糖人真是他親手捏的,你敢吃?”

我:“……”

他看向被侍衛扛麻袋一般扛在肩上的四弟,道:“以前我也見過幾位心智未開的癡兒,與四殿下略有不同……”

我也曾懷疑過四弟的智障,暗地裏觀察了多次,還一直派人監視著他……所以當皋端推測瑟瑟是在假山和西宮附近被人殺害,我第一反應想到了四弟……

我與四弟的仇怨源於母輩,四弟的母親本是前朝長公主,父皇還是將軍的時候,齊孝帝有意給她們賜婚,可二人尚未成婚,齊國就滅亡了,此後父皇再未提婚娶之事。父皇稱帝後,迫於輿論壓力封她為麗妃,以示不忘舊主、感念舊情。可麗妃欲壑難填,嫉恨我母後奪了原本屬於她的皇後之位,多番算計我母後,最後還將我母後推下台階導致母後早產失血而亡……父皇原要取麗妃性命給我母後陪葬,可她懷了龍種,又有前朝長公主身份保命,眾臣力勸父皇手下留情,父皇才留了她的性命。然而,她死性不改,還想害我,最終自取滅亡……

我防四弟,厭惡四弟,也源於這些原因。四弟若不裝瘋賣傻,我一早便將對她母親的仇怨加諸在了他的身上……

黃昏日落暮蒼蒼,露似珍珠月似弓。細心的內監聽見我咳嗽了兩聲,晚間的膳食便端上了補肺潤喉白果腐竹粥……

我心知皋端不喜歡喝粥,連忙命他們換成米飯,然而皋端奪過粥碗神色自然地喝了起來……

我下巴掉了掉:“師父不是不喜歡喝……”

“秋燥咽幹,喝粥潤肺生津。不想喝也要喝,就當食補。”他將我那一碗擺在了我的麵前,又吩咐內監:“公主飲用的茶水也換成川貝雪梨水,加冰糖熬煮。”

我臉上微燙,心中暖暖甜甜。我從小就是太子,飲食起居都有細心的宮人照料著,父皇忙於朝政,二哥四處玩樂,除非我真生了什麼病痛,二人才會格外注意緊張,可生活上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皋端還是第一個如此關心我的人……我方覺自己愚訥,一直沒發覺出他對我的意思,隻怪他終日板著張臉、不善言辭,還以為他討厭我,不喜我呢……

我癡癡道:“佛說修百世方可同舟渡,修千世方能共枕眠。前生五百次的凝眸,才能換得今生一次擦肩,我與師父相遇相識,此刻又相對而坐共進晚餐,這是不是表明,我倆已修了千百世的姻緣?”

不知哪句話觸動到了他,他忽而停住了喝粥,挑了挑眉:“公主又夢見那個人了?”他語氣沉了沉:“公主要弄清楚,我不是他。”

我驚住,聽這語氣,雲珠說對了,他因為夢中之人心生芥蒂了?

我連忙解釋道:“我分得很清楚,我沒有弄混,師父和他不是一個人。”

他毫無動容,繼續道:“公主癡迷夢境,陰陽混淆,真假不分,可知這是精神病的症狀?”

我下巴掉了掉,他說……精神病?“沒,沒有吧!每個人都會做夢的呀……”

“可每個人不會像公主那樣夢遊。”

我……驚!

“我,我,我什麼時候夢遊了?師,師父什麼時候知道的?”我莫名慌張起來,眉毛擠在了一塊,小心翼翼道:“我沒對師父做出什麼事情來吧?”

他微怔,移開了視線,耳根微紅,肅然道:“公主不僅夢遊,還癡戀夢中之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這是嚴重的精神問題……”

我下巴一掉,狂搖頭:“這,這怎麼會是精神病呀!”太醫說,夢遊症雖不常見,但也不是致命病症,前朝齊文帝的玉昭皇後也有夢遊症,未對身體有過什麼損傷。

皋端挑眉道:“醉酒之人不說自己酒醉,瘋癲之人又怎會承認自己瘋癲?”

你,你,你大爺!你全家才瘋癲呢!

我道:“這,這不是病!這是緣分!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他麵色沉了下去:“公主深信與夢中人的緣分,就是被幻覺控製了神智。如果有一天,公主在清醒狀態下也能看見這個人,便是精神分裂症無疑了。”

我:“……”

太醫有說過,精神分裂症通常會在感知上出現幻聽、幻視、幻嗅、幻觸……會把虛幻的事物當作真實存在的東西,甚至會和對方互動交流……

我急忙抓住皋端的手臂道:“師父不會是我幻想出來的人吧?”

他:“……”

我上下其手將他摸了個遍,叫來內監問道:“你能看見我摸著誰嗎?”

內監:“……”

又叫來侍衛問道:“你能看見我在摸誰嗎?”

侍衛:“……”

於是次日,我見人就問你知道皋端是誰嗎?你能看到我拉著誰嗎?甚至腦瓜子一抽,去找謝紫華問道:“上回你丫想扇我的時候,是不是皋端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