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兄長太傾城》(8)(3 / 3)

博順侯雖是柳凝雪的親哥哥,可相貌性格與柳凝雪截然不同,素有“黑雷震”綽號,長得牛高馬大,麵黑如雷公,性格暴躁,粗魯狂妄,說風就是雨,起雲就打雷。不巧我昨天剛與柳凝雪有過不愉快,之後又去承歸殿找過四弟,眾人傳來傳去我就變成幕後黑手了!他一口咬定是我害她妹妹被四弟侮辱,全然不顧宮規禮儀氣衝衝來我殿裏鬧開了……

我暫且不與他計較此事,先到事發地點一看究竟。

清涼仙閣位於承歸殿的西側,建於一片濕地湖泊之中,夏日蓮荷清麗、綠水環繞、榕樹蔽天,父皇會去那裏住上一個月避暑養心,平日那兒空置著,隻留一兩個宮人打掃。昨晚我明明看見四弟睡在自己宮中,一覺醒來他怎麼就在清涼仙閣將柳凝雪睡了?

晨霧若流雲織錦浮動在仙閣的青瓦玉台上,碧蓮隱現間,通往仙閣的棧橋長廊流淌著乳白色的霧氣,一腳踩上,若至雲端,美輪美奐。昨日二哥還說要來這裏賞霧,今兒我不僅賞了霧,還欣賞了某人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情景……

清涼仙閣外候著一串兒不知所措的宮人,四弟宮裏的太監嬤嬤正在寢殿忙著收拾殘局,柳凝雪這受害人蜷在床頭抽泣著不願見人,四弟也心知闖了大禍,看著我們一個個麵如羅刹地趕來,嚇得縮在牆角抱頭求饒,口裏傻乎乎地念著對不起對不起……

博順侯見妹妹受到淩辱,哪裏還管四弟貴為皇子,擰起拳頭就要去打他,我一聲厲喝才讓侍衛攔住了……

再怎麼樣四弟也是天潢貴胄,寵幸了你妹妹又如何?若無此事,我還打算讓柳凝雪為國出塞嫁去疆外異族,留在國中真就禍害了各種純情的青年俊傑!

我不得不承認,此時的自己,裝不出一星半點的憐憫。

我道:“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清涼仙閣有宮人守夜,郡主若是心中不願,不知道喊的麼?”

柳凝雪一怔,嗚嗚大哭起來,撲進博順侯懷裏尋死覓活,說是被人下了藥綁架來的……

我繼而冷笑:“你當宮裏是市井街坊麼?守衛森嚴怎會有人綁你?如果是下藥,那我四弟也是受害者!他心智未成,向來膽小,不會做強迫他人的事情!郡主這一麵之詞未免太過牽強,到底是被人綁架,還是郡主自己跑來這裏心甘情願……”

“胡說!”博順侯大怒,咬牙切齒,怒目圓瞪。

我挑眉迎著他的怒目,冷嘲熱諷道:“我胡不胡說,你問問郡主就知道,在這宮裏,她可不止對一個男人投懷送抱了……”

門外一聲躁動,竟是謝紫華氣衝衝趕來,三千華發披散在身後未束,看來是剛聽到消息就來了……

柳凝雪看到謝紫華,身影欲動卻又不敢撲過去,如同看見自己的夫君一般,嗚嗚在博順侯懷裏哭得不敢見人了……

我不由地恨意翻湧,所以謝紫華,你是否還能裝出不在乎她的樣子給我瞧瞧?

屋內的紅綃卷簾被勁風刮得亂舞,山雨欲來風滿樓,謝紫華盛怒的烏眸狠狠盯向四弟,麵上怒意森森,青筋暴起,似乎就要衝去將四弟碎屍萬段……

我穩住情緒,鬢角的發絲被風吹出絲絲寒意,故作輕鬆道:“謝將軍來得正好,你告訴博順侯,郡主是不是也經常對你投懷送抱?”

他猝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眸中凜冽,拿出從二哥那沒收的衿纓道:“這個是郡主當著你的麵繡給太子殿下的定情信物……雙蝶纏繞君子蘭,如此直白地表達愛意,郡主真是多情博愛、處處留情……”

謝紫華咬緊了牙,看我的眼神有驚痛劃過,那邊柳凝雪亦是一驚,抽泣噎在喉間。

我避開了二人的眼神,大膽地推測道:“昨日二哥興致起說要來這裏賞霧,不巧皇陵有事,他連夜與工部尚書出宮了。”我難掩疑色,瞟了眼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四弟:“莫不是郡主來此約會太子,卻把四弟誤認作太子,自薦枕席?”

話雖說得難聽,但柳凝雪她若潔身自好,也不至於有這樣的下場!

眾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多數望向柳凝雪,似乎相信了我的推斷……

我不禁冷笑:“郡主長得倒是冰清玉潔,蓮花一朵,內心卻原來這般開放,竟是人盡可……”

“閉嘴!”謝紫華急喝,殺機大盛!殿外一眾侍衛紛紛握刀而入,卻見謝紫華怒發衝冠,青筋暴跳,皆是驚異。

麵對過無數生死殺戮的人,遇事通常會沉斂冷靜、氣定若神,可關心則亂、上心則患,心愛之人被我公然詆毀,謝紫華顯然不能夠理智穩重了……

不待我反應過來,謝紫華抓起我的胳膊,將我連拖帶拽拖出了殿中……

霧氣沒有散去的趨勢,眼前茫茫一色,水汽涼澈撲麵而來。侍衛們在後麵跟了一段距離,謝紫華使了輕功,須臾甩掉了眾人,他抓我手臂的力道大得驚人,我整條臂膀酸痛得沒了力氣,不知要拖我去何處,目及所見的都是四人環抱的大榕樹,林深霧重,一丈之外看不清事物……

我奮力甩開了他的手,大喝放肆,他才醒過神來,怒意未消,眸中有些血絲,俊顏煞白得嚇人。

換位思考一下,若我被人陷害與一位心智未開的男人睡了一晚,我的心情該如何?

再想想,若我心愛的皋端被人下了藥與別的女人春風一度,我又該如何?

我強作鎮定,迎著他的怒目,冰冷道:“將軍急著帶我出來,是想殺我泄|憤,還是不忍聽到本宮揭露你心上人的真麵容?”

他麵色森寒,直截了當道:“昨晚你去過承歸殿?”

我反而笑了起來:“將軍也懷疑是本宮害了她?本宮去過承歸殿又如何?本宮若要害她,她早已屍骨無存!柳凝雪她自賤輕|浮,自食其果……”

“夠了!”謝紫華狠狠一刀刮來,我後背莫名一涼。

他咬牙一字一句,情緒激動:“為什麼不說你恨我?”

我不禁冷笑:“恨你?你簡直自作多情!”

他烏瞳劃過絞痛,一抹冷澀的苦笑:“你還是不相信我,我說了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這句話我已聽了不下三次,毫無說服可言,可笑之極。

“你們沒有關係?那你為何如此憤怒?為何處處關心她?你當我眼瞎嗎?江鈴之戰,柳凝雪追著你到戰場,給你敷藥,為你繡鞋,陪著你寸步不離,到最後你兩竟在軍帳裏苟合!”我終於將這不堪的事情說出口了,麵色鐵青無血……

他如遭重擊,劍眉鎖成了川字:“你……以為我們那天在……”他難以置信,而後又似明白了過來,失了力氣般雙肩一落,微紫的唇瓣抿成一條長線:“所以……當日你不從軍令,隻身衝入敵營……你向來處事謹慎,怎會那般衝動……”他暗暗咬牙,麵色沉如黑夜:“我暗恨自己沒能保護好你,懊悔當時沒能擋住你……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誤會我和柳凝雪……”他低喝道:“我和她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心口如被他拎著狂拉撕扯,眼睛已漲得血紅:“不是我想的那樣?你兩也是玩玩而已?或者,你也被人下了藥,失了理智?”

“洛君月!”他喝我,麵色如被人扇了一巴掌,捏拳的關節隱隱透白。

我無所畏懼,繼續道:“你們以前如何深愛,本宮毫不關心。鬧出這樣大的事,父皇必定會賜婚給柳凝雪。四弟娶了柳凝雪以後,你最好安分守己地看著她守活寡!”

“洛君月!”他還是喝我,明明他這麼在意柳凝雪,卻還昧著良心不願承認。戰場上行止果決的大將軍去哪了?如此畏首畏尾、沒有擔當,真讓我開了眼界!

他咬牙切齒,眸中淩厲的鋒芒迫得人無所遁形,問我道:“太子給你的香魂丹呢?”

我微驚,沒有回答。

他伸出手來,一直緊握的拳頭突然鬆開,指甲將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印,布滿黃繭的手掌上有一顆白色的丹藥……他質問我:“雪寧郡主的房裏為何會有這個!”

我心下暗驚,怎麼會在柳凝雪的房裏!

他眸中帶刀,一步步迫近我:“洛君月,你還不承認你恨我?你為何會兩年不歸!為何會上避塵台隱居!你抗旨悔婚,又招皋端來激怒我!我和郡主什麼也沒發生,你卻一再誤會,耿耿於心,不惜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害她!”

我驚了又驚,原來整件事情還能這樣理解,我對他是恨是惱是痛心?哦,不,我隻是有些失望,失望對我不忠,失望他虛情假意……

太傅臨終前唯一的心願就是要我與謝紫華好好相處,他說父皇雄才大略、誌在天下,終會將謝家四十萬兵馬收歸其下,屆時謝氏一族性命堪虞。太傅求我要保住謝紫華的性命,此生他必不負我……

他必不負我?師恩如山,太傅慧眼識人,我再沒懷疑過謝紫華的異心,然而柳凝雪的事,著實如一把鋒利的刺刀深深|插|進|了我的心口。

如今,更讓我失望的是,他不信任我!他認為我害了柳凝雪!原本想要解釋的心情蕩然無存,我反而嗬嗬一笑:“看來這香魂丹不錯,一試就靈。”

猛然一拳擊來,一聲悶響,身後的榕樹巨震,他的鐵拳掠過我耳廓捶進了樹幹裏,白色的丹藥化成一片粉末,掣在麵上如沙礫。

他帶著極致的痛心和怒忿:“你要恨也該恨我負了你,為什麼要對柳凝雪下此毒手!”

我心口堵上一灘黑血,鬱結攻心,對不起,太傅,我無法再履行承諾,遲早有一天要殺了他!

我迎著他的怒目,透骨生寒:“謝紫華,喜歡就是喜歡,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不是你大將軍應有的作風。柳凝雪被四弟淩辱,你終於忍不住了?你還敢說你不愛她嗎?還敢說你和她清清白白!”

不知哪句話激到了他,他揮起鐵掌就要扇在我麵上,我駭然驚住,原本是躲不掉的,卻是一聲極細的破空聲,咚,一顆佛珠擊在了謝紫華的手背上,他吃痛偏了方向,掌風掃過我的發髻,隻打落了朱釵,發絲傾灑……

待我回過神來,一隻溫暖的手掌從身後牽住了我,猛然一拉,我便轉去了他的懷裏,薄霧幽香,是我夢中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