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天裏一個靜得有些離奇、有些詭異的傍晚,空氣之中彌留著烈日炙烤大地所殘存的餘熱,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煩躁。曆盡“挖糞塗牆”之苦,終於上了高中的黃鍾來到一片清可見底,澄澈得猶如一片透亮玻璃的湖泊邊散步,遠遠望去,湖水在快要與湖麵平行的夕輝的照耀下,竟呈現出如夢似幻、難得一見的血紅色,不過走近一看,依舊是透亮無色的。心神不寧的黃鍾總感覺湖麵,或者說湖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時時刻刻影響著他躁動不安、難以平靜的情緒,讓他感覺怪怪的,始終不太舒服。“撲通”一聲,他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有幾分暖和,又有幾分清涼的湖水中,像飛翔於淺底的魚兒一樣,迅速地遊向了湖泊的中心地帶。熒妹子真是個好人,到死也從未騙過我,果然吃了魚就能像魚一樣在水裏穿梭自如啊,黃鍾發自內心地感謝嬴熒。他潛到毫不陰暗、依舊明亮的湖底,當他霍地鑽出水麵時,斷指的右手緊緊地攥著一枚晶瑩剔透、玲瓏精致的青玉指環。也就是在那年,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把兩壇古樸無華的骨灰送到了黃鍾那個隻剩下父子兩口人的家中,他摸著黃鍾家門口那株老桑樹粗糙的樹幹,而後舉望青冥道:“師傅的靈,不久前剛剛乘鶴西歸而去,師傅的心,卻依舊眷戀著這個家、這片土地,甚至這株老桑樹,師傅,師娘,你們回家了……孩子,這是師傅,不,是你太爹爹留給你的,在上麵,你可以找到他老人家當年為什麼狠心拋下親生骨肉而飄然離去的原因。”說著,他從寬長肥大的衣袖中取出一枚質樸無華,甚至已經有些破損了的陰陽太極八卦印,交付到黃鍾手中。黃鍾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把那枚又薄又圓的陰陽八卦印放進了口袋中,他淡淡地笑了笑,他明白,真正的答案必然不在那枚印上麵,而是在——心中。既然已經通過真實的夢境得知了,那麼再說出來就顯得多餘了,就讓它成為除了我和“你”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永遠埋葬在故事裏的秘密吧!我的心,是一個葬著神的墓。黃鍾他爹在黃鍾他爹爹的墳墓旁邊又掘出了一個簡陋的墓穴,把黃鍾他太爹爹的骨灰埋在了那裏麵,而依舊如“葬送”嬴熒那樣,把黃鍾他太婆婆,也就是範汀的骨灰灑到村裏那條一年四季都有魚兒暢遊其中的溪流中。黃鍾發現,爹爹的墳頭長滿了白色的石英,他扳起一塊最規則、最漂亮的石英,足足有一個巴掌那麼大,珍含了起來,在他眼裏,那塊因洗去黃土而顯得完美無瑕的石英絕對是,也隻能是天的傑作,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打,一千五百年的眼淚終於凝成了這麼一塊尖如冰棱、永不融化的淚之印記,那是他爹爹特意留給他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