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定一場‘開路’,一場‘花鼓夜’,另外以後再說。”顧客說。
等那顧客拿著花圈走出店門,我便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魁師傅,你賺這麼多錢一個人還用得光嗎?”
“這麼點錢還能用不光?”他朝對麵個體小吃店呶了呶嘴。
對麵小吃店門口,一個矮墩墩的女人正在包餃子,蒸饅頭。她是從鄉下來的雇傭工,三十多歲年紀,生得倒還白嫩。幾年前和她丈夫一道上城來,丈夫做泥工活,她到這裏來包餃子做饅頭,家裏還有兩個小孩,生活是比較困難的。
關於這女人和魁師傅的新聞,在H橋頭早已人人皆知了。一個小娘們和一個老死屍隔著條街眉來眼去,頻送秋波,煞是有趣。不過,起初我還真不敢相信,這老頭的女兒媳婦年紀恐怕也比這女人的年紀大了,怎麼可能呢?
“她還這麼年輕,怎麼能看上你這老東西?”我說。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在她身上已經花了一千多了。”他嘿嘿嘿地笑著,臉孔油亮而通紅,看來他酒又喝多了。“她身上的耳環、戒指,都是我給她買的。我把她領進手飾店裏,由她自己挑,我付錢。”
“你的錢來得快,去得也快。”我說。
他又嘿嘿地笑了幾聲:“花錢要花得值得,別看是隻鄉下雞,嫩倒嫩。”
“你別太得意,如果這事被她丈夫得知,你的老骨頭也要被他借去。”我說。
“她丈夫怎麼不知道!那瘟蟲有啥辦法?他有能耐,她敢?”他又呷了口老酒,“她家裏我時常走進去,去的時候拎一籃雞呀魚呀蝦呀,再加兩瓶瓶裝‘加飯’,到她家裏去吃中飯,和她丈夫一起喝老酒。吃過中飯,就在她家裏睡午覺。”
(四)
“情侶”車的試製到了節骨眼上。
“嘟嘟”還是一邊打嗬欠,一邊割管子,他割的管子尺寸還是不精確,真讓人惱火。
“嘟嘟”遞過來一支“良友”香煙,我說不會抽。他說玩玩,我執意不“玩”。
吃中飯的時候,“嘟嘟”買來半斤裝的牛肉幹,分給全車間的人,剩下的小半袋塞給了我。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好事。
下班的時候,“嘟嘟”叫住了我,把我拉到角落裏,角落裏有張小桌子,是我們放茶杯飯盒的。“嘟嘟”從衣袋裏摸出一張正方形的皺把把的黃紙來:“方,方師傅,幫。幫我寫張‘斜、斜角紙’吧。”
我說我不會。因為我真的不知道這“斜角紙”該怎麼寫。聽魁師傅說,“斜角紙”又叫“鬥素”,它的用途相當於現在的訃告,但內容有所不同。寫“斜角紙”不但要寫死者的生卒年月日時,還要由道士推算出生肖衝克和“接煞”的時刻。它具有相當濃厚的迷信色彩。同時,寫“斜角紙”還有一定的格式。
“嘟嘟”說:“不會寫,就隨、隨便亂造嘛,這,這有啥關係?我說一句,你,你寫一句:不孝,孝……”
我放下毛筆,說:“你這樣說我聽不清楚,還是唱吧。”
他點點頭,唱起來了:“不孝子孫罪孽重,禍延先考張壽蕹,不幸已於丁卯年,七月十二卯時許,壽終於正寢於宅中。”
“還有生肖衝克怎麼寫?”我問。
“別,別急!”他急著唱道:“轉煞時在八月八,四種生肖請回避,申猴醜牛和未羊,還有亥,亥,亥豬!”最後隻有兩個字不好唱了,說起來又這樣的費力。
“斜角紙”終於寫好了。我說,“這不是在欺騙人家嗎?你明明不會推算生肖衝克……”
“嘟嘟”打斷我的話,說:“這,這叫做相信者為、為真,不相信者為、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