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井(2 / 3)

這件事很快讓兩家的大人們都知道了,他媽領著他跟我道了歉。我看得出來,他其實很不情願,“沒關係,小舅舅,明天你來找我耍嘛。”

“聽到沒有,喊你來耍,不準欺負她了。人家多乖的。”她媽當著他的麵,對我這句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謊言甚是吹捧,命令他明天陪我玩兒。

應該是我陪他玩兒。

他們走了之後,我產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想把我那頑皮的小舅舅推到那口井裏麵去。他在井裏哭泣,央求我拉他上來的場麵即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或許我拿了沒有鋤頭的鋤頭把子,用力地挑上麵的石板,硬是弄不開。我的複仇計劃快要泡湯了,井裏邊應該都是蛇吧,隻有蛇才會在這麼幽深的竹林裏,群居在這麼深這麼暗的深井裏。它們善於在洞口邊爬行,善於在黑暗之中穿行。我用木棍往裏麵戳了戳,確認裏麵是否住著曾經不請自來的我的客人。事實上,我的複仇計劃確實是泡湯了:裂開的木棍頭子上夾著的不過是些渣,有點像玉米穗子。

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第二天,我又不由自主地跑到了三家公家裏去找他們玩兒去了,我那白癡小舅舅還有三個姐姐,我特別喜歡我三姑娘,也就是他三姐姐。她14\/15歲的樣子,甚是青春,夏天裏走在樹林裏,全身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太陽的味道。她領著我去摘桔子,給我洗褲子,曾祖母讓我脫下那條短褲的時候,她在我的麵前我十分難為情。後來祖母出殯的時候,也是她牽著我,那天我掉進了田裏,她把我抱了出來。

我在她家住了幾天,每天晚上臨睡時有些不開心,房間裏隻有兩張床,平時大姑娘和二姑娘在一床睡,幸而大姑娘在縣裏邊上衛校了,才給我留著個小床位。不幸的是我得跟二姑娘睡,三姑娘和我那蠢貨舅舅睡一床,他橫刀奪愛,有理有據,我能說什麼。我不明白,我當時就是一個小孩子,為什麼不利用這特權,跟他們抗議:“我要和三姑娘睡”。

三姑娘是三個女孩裏最小的,小舅舅是他們四姊妹裏最小的。於是,我得出來的結論是:拋開三姑娘,去縣城裏上學的時間,他們倆平時就擠一床。想到這兒,我就崩潰了,我沒有任何的理由和機會跟我心愛的三姑娘睡一床。那可惡的臭小子,不僅拿掉梯子看我哭鼻涕,咧嘴大笑的男人還要霸占了我的所有。或許他現在就在帳子裏偷笑,嘲笑我。

每天清晨我都故意起得很晚,三姑娘會來叫醒我,給我穿衣服。一睜眼便看到陽光,穿透我幼小的身體,聞到的味道在我腦子裏有個瓶子儲存好了。

起來後,每次看到我親愛的小舅舅,他會跟我咧開嘴給我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知道他就是在嘲諷我,譏笑我這個癩蛤蟆。他知道我的心事?他是個死人。

在三姑娘家玩兒了幾天也該會外婆家了,我就跟三家公說,讓小舅舅陪我回去和我一起玩兒。大人嘛,總以為小孩子剛打了架,一會兒又會好的不得了。答應我,我那可愛的小舅舅陪我回我外婆家。

一路上,田坎彎彎繞繞,田裏一片一片,綠油油的。看得出,這些破碎的田野,有人仔細地打理著,現在沒有一個在田裏麵朝黃土背朝天。細小的田坎邊有一個大池塘,裏麵有許多鴨子,輕蕩清波。我走的很快,小舅舅在我身後,如果我不快點離開這兒的話,他說不定會把我一把推進水裏。我可不會遊泳,周圍沒有人,他或許就沒有那顆善心再為我架一個梯子,讓我從水裏爬山去了。水麵上有我的影子,還有他的影子,他的影子在對著我咧嘴一笑。

滾開!

一路上,我兢兢戰戰,不是有落水,就是有被石頭砸開腦袋花的危險。他似乎不放過每一個置我於死地的機會,他太狠心了。

我看到了那片幽靜的竹林,那幾間親切的茅屋和開闊的院落。沒有一個人在家,外公可能去茶鋪和老頭們喝茶了。我去過那兒,從茅屋後麵的那根田埂過去,有一條大點的泥巴公路,小客車也能在上麵肆意的撒野,我從來沒有看到有車經過。一條路,在一個高坡上就看不到頭了,另一邊則一直蜿蜒而下。順著這條路朝下邊走很久,泥巴路走成了石子路,老遠才有個茶鋪。老頭們在裏麵吹牛,喝茶,葉子煙的味道沾滿了每個人的身體。外公就在那兒!

我可敬的、勞累過度的外婆又在哪兒?我也不去想了。家裏沒人!

我爬到了那棵樹上去,俯視我的小舅舅,他站在那口井旁邊,望著我。那口井裏麵到底是什麼?指著那口井,告訴他腳邊有一口枯井,他說他知道。

我從樹上跳下來,問他:“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裏麵是什麼?”

“枯井,你不是說了嗎?”

“我有說嗎?什麼時候告訴你是枯井了?”我有說嗎?

“噓……其實大人他們說的,裏麵是埋不聽話的小娃娃的。”他倒是很神秘的樣子,帶著些恐慌的神情,我琢磨著他這個混球還有害怕的時候。